老杨家的酒席办上了十几桌,几个小屁孩光着屁股,脚上沾满泥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手上拿着从河边里摘出来的芦苇,舞的像根马鞭。
“小彘,慢点。”杨奉先才慢吞吞叫了这么一句,那胖乎乎虎头虎脑的小子就一头撞在了杨唯身上,差点把这并不精壮的男子撞在地上。
杨奉先是认得这些孩子的,自己才刚穿越过来这几天,这几个小屁孩就成天在自家门口玩。
杨奉先记得这个小胖子是隔壁王大妈家的孩子,这古代孩子管的都松,也不是管的松,而是大人实在太忙了,早起四点就要出门劳作,晚上八九点有时还在地里干活,中午到家饥肠辘辘还顾不上烧饭,哪有精力带孩子。
大魏苛政之严,鲜有几家不过的拮据的。
大魏的孩子就是这样在泥地里长大的,自己疯自己野。
小彘被一屁股撞在地上,黑黑的脑门上红了一片,但只呆呆的捂着头,也没哭,这会几个小孩跑了过来,围着杨唯两个人,吐着舌头道,“杨唯杨唯,寿考童生,父子上阵,屡试不胜。”
说完,这些小屁孩吐着舌头就跑了,看的杨奉先是目瞪口呆。
这哪家的缺德玩意编的段子。
旁边那杨唯愕然,老大黑着一张脸,一口郁结之气,差点大半晌都没缓过来,读书人最重面子,这样被一群孩子羞辱,可谓是辱斯文之盛了,尤其是杨唯屡试不第,从17开始科考,一直到如今四十,次次落第。
再坚硬的一颗心,恐怕也该用烂了,杨唯虽然不说,但心里恐怕也是愁肠百转的。
之前虽然多听恶名,乡里邻间有人背地里讥诮咋舌,但起码很少有人当面,而现在,杨唯竟然被一群孩子这么当众嘲笑!
杨唯只觉得又羞又气,仿徨无措,自己科考气运不佳,连累的儿子也跟着一起受背,这次科考不但落榜,还被道台大人悬榜斥责,当做负面文章发表,已经让杨唯无法忍受了,再经历了这么一节……
“大兄,老太爷让您进去。”一个汉子道。
这汉子穿着短褂,人精明强干,相貌和杨唯有七分相似,只能更加年轻,也更加尚武一点,这是杨奉先的六叔,杨唯的弟弟。
“我这就来。”杨唯气的手掌还有些抖,他虽然一直安慰杨奉先,但其实他自己才是最过不去这个坎的人。
晕乎乎的走进这大院,说起来自家这个杨太爷也是个传奇人物。
杨家早些年在这个潭乡算不得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人家,撑死了十几亩田,几个长工,但是这老太爷硬生生勤俭持家,起早贪黑,最后置办下了这诺大的产业,而老太爷还生性脾气火爆,急公好义,整个潭乡是远近闻名,无人不服的,而到了年四十,杨老太爷突发奇想,他要供出一个读书人!
于是就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把这家里七个二子全启了蒙,送去读书,但是谁知道这些儿子一个也不争气,到最后连一个秀才也没考上,就出了两个童生。
那大儿子更是屡试不第,差点丢尽了老杨家的脸。
杨老太爷还不信命,早些年潭乡来了个游方术士,头裹白巾,自称白莲教人,能堪舆风水,测字算命,他给老杨家算了个卦,说老杨家没半点读书人的气运,气的这老太爷拿起一根大棒,亲自赶了这游方术士几十里,打出了潭乡。
乖乖,当年那一幕可惜了,杨奉先没有亲眼看到,于是老杨太爷之后更固执了,儿子不行,就送自己的孙子去读书。。
“太爷,大兄到了。”到了庭院门口,六叔一抱拳,就站到了一边。
院子外边摆着的是流水席,院子里则是拜的家宴,青石砌成的地砖有些冰冰凉凉的,院子数着几根发青的大木,筑起这个宅子,三进三出,也算的上是阔气了。
家宴这正前方,一个穿着长马褂的老头,干干瘦瘦,人像是缩在了衣服里,但那火爆的感觉却让人不敢直视,旁边那二叔欢天喜地,就坐在下手边,紧靠着杨老太爷,平时那个位置应该是给杨唯坐的,但今天明显特殊,二叔喜不自禁,那洋洋得意之色是半点也藏不住,旁边那杨昭更是夸张,嘴巴都要咧上天了。
杨昭还小,才十九,比杨奉先还要小两岁,却早早的考上了秀才,成为了大魏皇室造册,公认的“读书人”,给杨家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下巴上还留着青色的胡须。
杨昭人虎头虎脑,有小聪明,和杨奉先很不一样,“杨奉先”是愚苦,埋头就只知道读书,人老实,什么都不知道干。
但是这杨昭就活络的多了,上课也不好好上,但耍一些小聪明,但就是这样,杨昭考上了,杨奉先却没考上,这不得不说气运还是有些造化弄人的。
进了这屋子,杨奉先这目光就只停留在杨昭身上,杨昭已经考中了科举,成为了一个正式的“读书人”了。
以杨奉先的记忆,和在之前文庙的经历,杨奉先大感疑惑,总觉得大魏的“读书人”其实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有一种叫“文气”的感觉,只是现在杨奉先身体里还很淡,粗略感觉,就丹田上方的位置,莫约三寸粗,杨奉先心想,这杨昭考中了秀才,应该更加不同吧?
但是这一看,杨奉先大感失望,这杨昭除了脸上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之外,实在认不出任何的不同。
“难道说着杨昭虽然考上了秀才,但却不是个真正的秀才,并没有那什么‘文气’?”
“阿唯,买个肉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太爷,我之前……”杨唯诺诺,面对这个老太爷,他是发自内心的紧张,才一揖手,结果杨老太爷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放缓了一些目光,“一家人都等急了,入座吧,没你不能开桌。”
对于杨唯的落榜,杨奉先更是被悬榜批责的事,他更是只字不提。
“是。”老太爷越是不批评,杨唯越是感到惭愧至极,家里人虽然不说,但是这臭名远扬,他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家人这么注视的目光,任谁也如坐针毡,一开始在家里成另外的还只有一个杨唯,现在好了,连杨奉先也是了。
杨奉先心头哀叹一声。
在杨唯的拉扯下,杨奉先也只能跟着坐下了这个“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