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爷叼着一根旱烟袋,眉开眼笑,杨昭这次考上秀才光耀门楣,好好让杨家扬眉吐气了一次!
这不,连灰溜溜回来的长子和长孙坐下了,他都提不出半句斥责的话。
父亲杨唯一个劲的低下头,差点都埋到了桌子里去。
他从十几岁开始科举,和儿子杨奉先一起次次落第,在这十里八乡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这次连侄儿杨昭都中秀才了,这更加让他抬不起头来了。
“儿,病好些了吗?我早就和你说了,你病才刚好,不要出去乱跑,小心吹了风,再着凉。”杨奉先才坐下,身旁一个妇人立马带着些紧张的语气道,一只手还摸了摸杨奉先的额头。
“娘,我挺好的。”
杨奉先笑了笑,知道身边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娘,陈氏,二十几年前嫁进杨家,已经在杨家操持了一生。
这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还是叫杨奉先说不出半个“重”字来。
“我就是跟爹就是去镇上走了走,前些天一直宅在家中,感觉整个人都宅闷了,出去透了透气,对病反而更好。”
“咦。”陈氏眼睛不禁一亮,“我儿真是变了。”
杨奉先一直是个“憨头憨脑”的人,只知道读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人在家中更是沉默寡言,一言不发,不喜欢弟弟妹妹,连杨明儿这些也不愿意和他亲近。
这就不像二叔家的杨唯,天生外向,机灵活泼,一口小嘴更是甜的不行,深受杨老太爷的喜欢,两个人一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反差。
陈氏都一直担心自己儿子太老实,出去要受人欺负。
但杨奉先刚才那回答,却落落大方,字正腔圆,不见半点局促,这大杨家一大家子的人都啧啧称奇了起来。
杨昭更是一眼忍不住看来。
“好了,动筷吧。”敲了敲桌子,杨老太爷在潭乡一向是威名素著,在老杨家更是说一不二,他这个名声,硬生生是靠拳头打出来的!老爷子这么一发话,其他人才敢动筷。
饭桌上活络了起来。
说到这个老爷子,倒也是个传奇人物,在这潭乡也是首屈一指的狠人。
十五岁,就独自一人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恣意放荡,十九岁,致力于经商,务农,当时潭乡痞子不少,有几个痞子更是究集了一大帮人滋扰乡邻,后来被杨老爷子单枪匹马,一人一把砍刀杀上了门,从乡东追砍到了乡西,连砍对方几刀还不致命,最后让别人跪地求饶,从此一战成名。
成家立业后,杨老爷子乡间名望最高,哪怕是最狠的痞子,见了老爷子也要犯悚,大小事情都由杨老爷子来决断。
杨老爷子办事又公道,为人又急公好义,乡里乡外无人不服。
可以说,杨家如今这诺大的家业都是杨老爷子十根手指一手置办下的。
看着一桌饭食,杨奉先有些无从下手。
反倒是杨昭,那些叔叔婶婶们一阵埋头吃的开心,连碗沿上的米粒都小心的舔掉。
桌子上,一些水煮过的野菜,油腥鲜有几滴,反倒是难得切了好几只咸鸡,咸鸭,咸肉。
这些伙食,老杨家已经难得一见了。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杨奉先回忆大魏的民生吏治。
大魏的吏治可谓相当恶化了,王朝日暮江山,歌舞平升之下隐藏着重重危机,各种名目的赋税平摊税到百姓头上,繁重到了极点,这点,即便是杨家也不好过。
大魏很多地方已经民不聊生,甚至在闹“白莲之乱”。
连潭乡都偶尔有白莲妖人路过。
但这些念头对于杨奉先而言只是脑海里一掠而过,杨奉先可并没有什么“修身,治国,平天下”,“內圣而外王”的野心,杨奉先只是一个刚穿越过来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学的还是汉语言文学这种冷门专业,不出意外毕业即等于失业,忙着怎么找工作的事。
至于到了这个大魏,杨奉先一不记得玻璃怎么造,二也背不出火药的配方,更不想着已一己之力改变这个大魏。
杨奉先想的很简单,那就是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活下去,就是这么单纯。
对于大魏这“科举之路”,杨奉先倒是颇感兴趣,一定程度上也这算是“专业对口”了,但感兴趣归感兴趣,未来究竟做什么,杨奉先其实还没有想好,在这大魏读书人的身份被空前拔高,达到一个空前绝后的地步,大儒位比国公,天子亦不能加罪。
文宗更是天下读书人之首,几乎超然于物外,可不尊皇命,自开书院,教化万民。
大魏读书人的权利之高,让杨奉先啧啧称奇。
饭桌上,杨奉先翻来覆去研究的则是这文气,从文庙回来,杨奉先发现自己可以看到“文气”了,自己三寸高,父亲杨唯一寸半,震惊的是,刚刚考上秀才的杨昭却没有!
不错,就是没有!小腹之中空空如也,杨奉先连看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整个杨家有文气的人有且只有自己和杨唯两个人!
这几乎可以确定一点,能否考上秀才和文气的高低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却代表一个人读书的境界高低。
“三寸文气应该指的是我,而不是这身体的主人。”
“秀才虽然不知道文气的极限是多少,但绝对远远不止三寸!”
小小杨家,也有勾心斗角。
“爹。”
二叔忍耐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了,“爹,昭儿也考上了秀才,下面,就该到城里去游学了吧?”
一句话,屋子里直接安静下来。
游学,那可要一大笔钱!
城里那可是销金窟,杨家只是小户人家,去城里游学,说是叫游学,其实就是和同窗的秀才们去吃喝玩乐,而城里那些人起步都是官宦之家,供一个人去游学?那可是天文数字!
尤其是老杨家还不分家,这个钱可是要分摊到每一个人头上的。
见场上一下子冷了,所有人都不说话,二婶小周氏忍不住了,连忙道,“老爷子,咱家昭儿以后可是要考举人的,私塾那老先生就是老秀才,咱们昭儿总要去城里见见世面的吧?再不济,和那些同窗的秀才们走动走动,总也是很有必要的吧?”
杨老太爷皱起眉头,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