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十月初八这天,在北方一处偏远的山村里丁家出生了一个小女娃。
外面龙卷风卷起大雪满天纷飞的呼呼声压住了屋里刚出生的小女娃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小女娃一口气接不上一口气的呼吸着。早产三个月的女娃,异常瘦小的身子让人怀疑她能否活的下来。
哥哥和姐姐在外屋等着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的降临。父亲帮着接生,一直在里屋,抱着刚出生皱巴巴的女娃,听着她微弱的呼吸,父亲眉头狠狠地拧成一团,没有说话。
父亲把小人儿放在母亲的身边,帮掖了掖又破又薄不知道用了多少个年头的被子。被子很小,看起来很适合娇小的母亲一个人盖。待她们母女两都睡着了,自己开始收拾屋子。
用了好几年的窗户纸边边角角都被风吹起来了,透过缝儿吹的家里一点儿也不暖和,辛亏提前烧了炕,睡着也不是那么凉。刚生完孩子的屋子里也没有很大的味道,都被风吹走了。
丁家住的村子叫黄坡窑,村子四周是黄土高坡,家家户户几乎都住在黄土坡的肚子里,被称“窑”。丁家位于村子的最东边,窑洞正对西边,一进门是大概四五平米的长廊,廊头墙根下放着一捆树枝,一堆干草,一个红柳编制的框子里放着半框晒干的牛粪。这些是丁家用来过冬的重要物资。并不好捡,所以每天柴火用的特别少,一天最多烧两个牛粪,最近刚生完孩子的母女两都需要热炕头,用的要多一点,他们也需要更勤快点出去捡柴。
长廊的两边各有一个耳洞,父亲母亲跟刚出生的孩子住在南屋,南屋地方大,炕也大,常在这边做饭,炕都是温热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要用最好的待遇,父亲年龄也大了,身体不经折腾了。炕的正墙上有个大窗户,夏天阳光也能冲着窗户漫进来一点,晒得也暖洋洋的。冬天这个大窗户就有点难熬了。炕的对面放着一个大红色木柜,这也是家里唯一的家具。大哥大姐们住在西屋,西屋地方小,只有一个小土炕,火炉里面塌了,不能点火,窗户的木窗棂已经坏了大半,用捡来的破布头遮着,光线照不进来,家里总是阴阴的。
父亲收拾差不多时,抬眼朝几乎打满补丁却依旧透着风的窗户纸望了外面一眼,天色已经深黑,夜已经深了,出了里屋,督促着孩子们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干活,哥哥姐姐们去了西屋四个人上了大炕挤在一起就睡了,折腾了大半夜,其实大家早就饿了,晚饭已经吃过了,是一大锅稀的能照镜子的大米粥,配三个野菜窝窝头,看情况平均分配的吃,小伙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口气都喝了好几大碗稀饭。
父亲回到里屋,自己蹲在灶台边填了一块牛粪进去,火势并不旺,勉强着起来熬了一小碗粥。轻轻叫醒母亲,让她喝了粥,补充了体力又睡了。父亲放下碗后,往火炉里塞了一根枯树枝把火架起来,让火可以维持一整夜不灭,随后自己也睡下了,因为太冷了,大家睡觉都不会脱了棉衣棉裤,他躺在土炕的另一头,怕睡着后打扰了她们母女,也为了方便照顾。
一根枯树枝能有多大的威力呢?即使火不灭,只燃烧着本身,炕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下降,只留一点余温。半夜里,家里的温度降的更低,母亲似是冷了,睡梦间揪了揪被子,裹紧了自己,似乎她早已忘记了刚出生的孩子还在自己的身边。
小家伙裹在打满布丁的襁褓里,算是襁褓吧。襁褓里的棉花是前几天母亲从每个人身上的棉衣棉裤里分出来的,不多也不匀。呼呼的冷风卷着雪花飘进屋里来,吹醒了梦中的小女娃。女娃睁开一条细缝儿努力想看清这个地方,可能是充满好奇,也可能是在很认真的努力睁着眼睛,她忘记自己饿了,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乖乖的醒着,悄悄的努力看着…
北方冬天的早晨跟晚上差不多,七点左右的时候,还是乌漆嘛黑的,天上还挂着满天银星,发出道道冷光。雪已经不下了,不时的吹起阵阵寒风,吹的星星都看着一阵凄凉。
父亲起床点燃了很少用的煤油灯,灯里的油并不多也很少用,只有特殊情况才会用,比如近期。
父亲起床后,把自己破旧的薄被子拿起走过来,准备搭在母亲与小女儿身上,刚过去,他看见刚出生的小女儿完全露在外面,不知道凉了多久,父亲很生气,也很讶异。生气母亲这么大人不管孩子只管自己,讶异女娃一声不吭的醒着。他骂骂咧咧的把被子盖在女儿的身上,裹得紧紧的。母亲醒来听着他大清早的嚷嚷也生气,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着,母亲也哭了,随后父亲不理她出了里屋去了西屋叫醒孩子们。
大家听到吵吵的声音好似习惯了,都没有说话,起床把被褥拿到母亲那一屋给母亲和妹妹盖好了就开始忙碌起来。
丁家早晨是不吃饭的,一天只吃两顿,顿顿都是稀饭加野菜窝窝头,野菜也不是那么多的,村里人到了野菜的季节都会出去挖一种叫苦菜的野菜,苦菜的汁是有点苦味的,挖回去煮熟了口感也不错的。现在是冬天,本来就没有苦菜。
现在母亲生完孩子了,需要补补身体,每天多吃一顿,几天给窝一个鸡蛋。
父亲让大姑娘留在家里伺候月子照顾弟弟跟妹妹,自己拿了镰刀去半山腰田地旁边割草,大儿子去远处的山坡上捡树枝。黄土高坡上属实没有几个树,想多捡点树枝都要走出好几里路。
大姑娘叫丁月娥,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她三岁的时候母亲生了大儿子,对她没有对儿子亲,后来她六岁的时候弟弟三岁,母亲又生下了二弟,母亲要哄孩子,大儿子就让六岁的月娥哄,月娥九岁的时候大弟弟六岁二弟三岁母亲又生了三弟,于是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就落到了她身上,本来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因为要哄弟弟们所以一天学也没有上过,用母亲的那句话来说就是“女娃儿家家上什么学,我也没上过不是挺好的?以后要嫁人的,家里这么多口人哪能顾得上你”
丁月娥往锅里填了满满一大锅水,往水里撒了三分之一碗的大米,盖上锅盖,又往灶坑里扔了两三个晒干的牛粪,开始慢慢拉风箱,让火着起来熬粥。火光在她双眸里闪烁着,似乎照出了她的内心。她心中是有怨的,她怨母亲只爱儿子跟自己,她怨同样是女儿父亲对刚出生的小妹妹照顾周到,她就像捡的一样,父不疼母不爱,从来没有对她特别好过,从小到大都是受苦最多的那个,都是挨骂最多的那个。可是她也想着如果不留下照顾母亲跟妹妹她也要出去捡树枝,零下几十度,黄土地都冻得格外硬,不小心摔倒了都磕的疼。一年到头一家人的衣服就这一身,天热了就把棉衣棉裤里的棉花拽出来,就成了夏衣。天冷了就把棉花再塞回去就成了冬衣。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麻布已经变糟了,上面大大小小打着几十个布丁,棉花也快用没了感觉也是越来越少。
说到底月娥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再多抱怨的话也都被大米粥的香味遮盖没了。月娥忍着咕噜响的肚子把粥乘到碗里,把粥里窝着的鸡蛋放凉水里泡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打开鸡蛋壳,就怕多扔了一口蛋清。
都准备好了就端到母亲这边放在炕上扶母亲起来吃着饭。
吃完了饭,母亲给小女娃喂奶,奶水几乎都没有,这才第二天,没有奶水娃就得饿死,母亲看着自己刚吃完的碗里还剩了些米汤,就用筷头沾着给娃喂了些,女娃身体不好吃不多少。喂完后母亲抱着女娃睡觉去了。
月娥快速的收拾完了,退出南屋,两个屋都没有门,挂着两个用好几个呢纶袋子组在一起缝起来的门帘,帘脚里面还塞着两根木棍用来沉重量,不容易轻飘飘乱跑。月娥出了南屋紧紧的压好了门帘,去了西屋,找两个弟弟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