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月初八,小丁铃的生日,过完这个生日小丁铃就整整八岁了。生日过完再过两月余就该是年了,小丁铃就要九岁了。小丁铃多么希望自己能长大啊,长大了病就好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家里大大小小八口人,从来没有给谁过过生日,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过生日,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要说仔细看,也还是有一点的。
这日早上九点左右,母亲依旧穿着那件有些大的黑色棉袄和一条大灰色薄棉裤子站在灶台前忙碌着,很显然,这衣服都是父亲的旧衣服。
母亲用一根麻草编制的绳子紧紧勒着对她来说硕大的裤腰,瘦小的母亲也许连八十斤都没有,而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父亲,即使再瘦,那腰口估计也快能装下两个母亲了。大大的棉袄母亲也用麻绳勒着。
平日里,母亲是很少下炕的,一来是她身体不好常年浑身疼。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炕上对着大窗户,从窗户纸缝儿看外面,窗台上放着一个小纸盒子,里面装满了零零散散的药,最多的就属止痛片了。母亲坐着看一会儿就会在药盒里刨刨撒撒捻一颗药放嘴里抿着,嘴上还唱到“吃一颗激灵片哇,吃了就不疼了,就激灵喽”,母亲说止疼片是激灵片,是神仙丸。
另一个原因是母亲赶上了一半的“缠足”陋习,虽然在她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就放开了,但对骨头的损害是一定的,她的脚是三二码左右的小脚,可以行走,久了也会有点不舒服,所以她除了必要的时候和打她最爱的吊牌之外都不会下炕。
父亲早晨起来就去别家串门去了,小丁铃今天特别开心,因为早晨父亲出门之前跟母亲说的话她听到了,父亲说“现在家里的条件宽裕了些,你今天给做顿好的,转眼就要过年了,看看今年能不能给孩子们腾出身新衣裳来,我去老李家转一圈,他家有毛驴下了崽子说是要卖,我去问问。”母亲应下了,裹上了蓝色头巾准备下炕。父亲听着母亲应了,就出门朝老李家走去。
北方冬天唯一要好的地方就是空气特别清新,就像是刚做好得一样,没有一点味道也没有被太阳镀上专有温度,深呼吸一口,是甜的,凉凉的隐约还有一股土的味道。
小丁铃跟弟弟依偎在炕上,透过窗户纸看着外面,闻着新鲜的空气。
她不敢靠窗户太近,冬天是她最难熬的日子,遍地是寒冷的风,让她瘦弱的身体吃不消。
自打记事起,她冬天几乎是一律不能出门的,即使在家里也没满身的肿块和无边的痛痒,她尽量不去想不去抓,可又忍不住。
每每天气开始寒冷的时候,她就不会再去学校了,算是休学了。
学校是一幢好几个耳房的窑洞,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共有六个班级,一共有两个老师代课,在学校附近的村子里住着的同学,一到刮风下雨就会跟老师请假,有回去拾柴火的,有回去看牲畜的。
她今年九岁依然还在上一年级,上学这两年,不是天气太冷不能出门,就是感冒发烧去不了学校。
丁铃是外向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说起话来也是个大嗓门。却偏偏因为天生身体不好又给她渡了一层不自信的悲伤,她多么想出去跟小伙伴打雪仗,多么想自由出入每一个春夏秋冬啊...
这时候,她听见“刺啦”“刺啦”连着几声传来,随后又传来一股烟味伴随着油香的味道,母亲给炸糕啦!小丁铃最爱吃的糕,长这么大其实小丁铃是真正的吃上了糕。
她的肠胃一直以来并不好,对吃的东西没有特别大的食欲,家里一年勉强吃一次糕,人多都不够分的。
家里有了好吃还是最先要紧着父亲母亲吃的,然后才能轮到儿女们。
小丁铃走到灶台前,看到母亲在那口老古董的大锅里炸了金灿灿的四五片糕,旁边还搓着莜面鱼鱼,今天的饭真算的上美味佳肴了,丁铃开心的想着。
终于等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父亲从外面回来,刚做好饭的屋子让他暖和了几分。
二哥把桌子摆在炕的中间,母亲把饭菜摆在了桌上,一碗金黄的炸糕大概四五片的样子,一碗土豆烩野菜满满的汤汁。还有一笼手工莜面鱼鱼。
菜品的丰盛让大家觉得是在过年一样,面上都带着笑容,两个哥哥手脚更显得勤快了。
父亲坐在他专属的正方,母亲坐在离锅灶最近的地方,锅里还热着喝的水,她得捎带看着。
两个哥哥坐在另外两侧,以前饭桌前坐的都是家里的劳动主力,现在人员有变动,也没那么明显的规矩,就这样落座了。
丁铃跟弟弟是小孩子就坐在炕里,母亲给他们各装了小半碗饭,两个人各带了一半的糕乖乖的吃着。大家也都加上了饭开始快速的吃着。
一直严肃的父亲今天也是难得的放下了皱皱的眉头,挂上了一点和蔼的表亲,可惜岁月带来的皱纹挂在他生来就严肃的脸上,那一点和蔼也被挡住了大半,家里人人都怕他,只要他放话,没有人敢不听,只有小丁铃才敢在父亲怀里撒娇与生气,这大概就是父亲对女儿疼爱的表现吧。
父亲一边吃饭一边说道”还有两个月过年了,你们大哥来信了,说今年过年也不回来了,说是他那里过年要看着没有人不行,还说领导夸他吃苦胆大,等着过完年就给他调个正式工,有了稳定的饭碗,他也算是出息了,顺便跟着信也寄回来一点生活费。你们大姐嫁人了不用家里开销还逢年过节的往家拿些东西,也算能补贴一些家里,你们兄弟俩也都能下地干活了,我们家秋收就能多分一点粮食回来,我在公社的工资跟福利也快发了。眼看你们都长大了,家里也就负担轻了,以后也越来越好的。“
大哥去外地打工去了,临走的时候,家里只东拼西凑给攒齐了路费,这一走就是将近六个年头没有回过家,吃了不少苦。
去了煤矿当零时挖煤工,按日给钱,生存了下来,后来遇到了机遇转成了合同工,熬出了年限马上就成了正式工,多少个日夜大家准备睡觉的时候,他要准备着去上班,终于熬出了头。
村子里女娃粮食分配的少,因为大伙觉得女娃受苦不如男娃,所以粮食分配只有男娃的一半,如果不下地的人,秋收的时候是没有粮食分配的比如丁铃跟弟弟还有母亲。家里孩子大了能去干活了就会多一份收入,少一份负担。
丁家没有大事忙很忙非常忙的生活着。一年重复着一年的生活着,重复着劳动着,待孩子们都长大...
这一顿饭的其乐融融,深深的印在了丁铃的心里。
多年以后,丁铃都觉得糕跟莜面鱼鱼还是最好吃的东西,每每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地方,那个再也不会着起催烟的地方的时候,丁铃都会给自己做莜面鱼鱼吃,她说,里面有家的味道...
女儿的生日刚好也在冬日,女儿问她”妈妈,你为什么每年在我过生日这天都炸糕呢?”丁铃笑着回答她“因为你的生日离年近呀,以前我的母亲也会在我生日这天炸糕,说是为我庆祝生日,妈妈也是再为你庆祝生日呀,庆祝我的阳儿生日快乐,又长大了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