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书、看电影,看过了太多别人的故事,静下心来想想却发现,最值得回味、或者说自己最喜欢回忆的,其实一直都是自己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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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为是个比较复杂的人,性格复杂,想法复杂,经历也有些复杂。可是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都单纯的以为我是一个老实孩子,不惹事、守规矩、害羞、怯懦、寡言少语、孤僻不群,只有看透我的人才知道,其实我的想法十分跳脱、内心极不安分,李苹就曾一针见血的用家乡的俗语评论我说:“老实头子心里猴!”不过即便如此,她应该也不清楚我心里究竟有多猴;她更不可能知道,我心里猴过的跟她有关的念头,绕太阳系三圈都绰绰有余。
我和李苹之间的故事很扯——之所以用“扯”这个字眼,是因为我的词汇量太小,想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具体有多扯呢?可以说扯得“小说都不敢那么写、电影都不敢那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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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学校里有过两次大的幸运,第一次是初一被分到了一(8)班里,第二次是复读被分到了三(4)班里。
在一(8)班里,我遇见了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陶东芝和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子李苹;没错,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并不是李苹,而是陶东芝,并且暗恋了她整整三年。在暗恋陶东芝的那三年里,我和李苹年年同班,可是我们之间却一直都没有任何交集,除了记得她是一(8)班的两个李nà中的小李那(李苹当时叫李那,班里还有个叫李娜的女生,政治老师为了点名时把她们两个区分开,就在班里宣布了李娜是大李娜、李那是小李那)和她的大致长相,我对她就没有了更多的印象;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李苹会取代陶东芝在我心里的位置,打死我我都不信,然而世事就是那么无常,后来李苹不仅取代了陶东芝在我心里的位置,而且还取代的非常彻底,以至于现在想到“初恋”,我心里更愿意认为是李苹,而不是陶东芝。
在三(4)班里,我认识了后来认我做哥哥的李飞霞和我最好的朋友范颖华(范鸟);又一次见到了当时还很陌生的李苹,并且对她一见钟情。
有人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钟的都不是情,而是脸。应该是吧,至少我对李苹一见钟情是由于她长得好看而不是别的原因,从在三(4)班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到现在,我一直都认为她是我所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至于之前的三年里为什么一直对她视而不见,我想到过两个靠谱的可能,一个可能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之前的她还没有后来那么好看,另一个可能就是之前的我眼瞎。
也许前三次同班看似是在错过,实则积累了足够的缘分,又一次同班,我和李苹做了一整年的前后桌:起初是我和李嘉鹏(李国京)坐在她和李飞霞的前桌;后来调了座位,是我和李剑坐在她和李飞霞的后桌;再后来李飞霞搬走了,她主动提出跟我和李剑换座位、连课桌都换的那种,然后就成了她一个人坐在我和李剑的后桌;再再后来李剑也搬走了,我还是继续坐在她的前桌,一直坐到中招考试;有了这样近水楼来先得月的环境,我自然很容易就跟她混熟了。
总的来说,那一年里我和李苹相处的很不错,“很不错”的意思就是我们的关系一直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由于交往过密让人产生过误会。有段时间我总是惹李苹生气,倒也不是故意去招惹她,就心理阴暗地喜欢看到她为自己生气的样子,不自觉地就那么做了。让我没想到的是,自己无心中做的那些傻事居然被一个有心人看到了眼里,坐在我旁边的王林涛(老肥)曾偷偷地对我说李苹喜欢我,劝我别总是去惹李苹生气、对李苹好点儿——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认为李苹喜欢我,大概是当时不仅我喜欢找李苹玩,李苹对我也有些另眼相待吧。李国京在旁边听到老肥说的话,见我不相信也凑起了热闹,言之凿凿地说李剑就是嫌碍着我和李苹的事了才搬走的。当时我其实挺高兴的,心里巴不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不可能”、“怎么会”、“别瞎说”的表情,甚至恶语相向的让他们滚一边儿去,直接把他们赶走了事。老肥是个十分憨厚的人,李国京心里的想法都在脸上,他们那么说肯定是真的那么认为,若说他们是在跟我开玩笑我是不相信的,毕竟俩人都没那心机也没那演技;可惜两个人智商和眼光都不在线,连我喜欢李苹都没看出来,他们说的那些话靠不靠谱也就不言自明了,遗憾的是我的智商和判断力同样也不在线,后来还是被他们好心办的这件坏事给坑了一把。
那年的中招考试,我考了365分,李苹考了379分;县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是427分,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是340分。
暑假过后,我去了五高,李苹去了三高南院;等到年底,实在受不了见不到她的生活,我就动起了转学的念头。
转学去三高南院,对我来说并不难实现:姥姥家有一个论辈分我该喊舅舅的邻居在三高当副校长,只要能让母亲同意我转学,她肯定动用那份关系,那我转学的去处自然就是三高了。于是,我很快就想出一个可行的计划,并且按计划半真半假的告诉母亲说学校的老师教的不好(假的)、我们班里有很多人都转学了(真的),母亲问我是不是想转学,我就顺水推舟的说是,母亲稍作犹豫说她先找我那个舅舅问问;接下来的事情跟我希望的完全一样,母亲问出的结果是只要交五百块钱转学费就能过去,那个舅舅还说南院比北院好进,可以先把我安排在南院,让我等到过完寒假直接去那边报到。我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尘埃落定了,老天却在最后关头给了我一个惊喜:过了年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晚上,那个舅舅又打电话说把我安排在了北院,他之所以临时做出这样的更改,大概是想帮忙帮彻底,因为北院顶着县重点高中的头衔而南院只是普通高中;当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我想去找李苹、我不想去北院、可是我不能说,那一刻,十七岁的我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天意弄人。
在去北院之前,我还心存最后一丝侥幸,幻想两个校区相距不远,最好只是一墙之隔,那样以后见到李苹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想多了,三高的两个校区是都在县城里没错,可是北院在西关、南院在南关,相距不算太远却绝对算不上近;更可气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南院的具体位置,就算想去找李苹都没地方找去。
在北院安定下来之后,我趁放假回初中看望了回校复读的范鸟和飞霞。范鸟说我还知道回去看看她们,李苹个没良心的不回去看她们就罢了,给她写信都不回,肯定早把她们忘了,让我见到李苹替她们好好教训李苹一顿;我点头应了心里却有些无奈,我给李苹写信她也没回,见都见不到她怎么教训她?只能再次给李苹写信说自己去初中了,范鸟很想她,让她抽空回去看看范鸟。也许我在李苹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丁点儿位置的,那一次她真就听了我的提议,在五一假期里和李香香(李香杰)一起回初中看望了还在补课的范鸟和飞霞,放学回家路过我们村的时候,她们还让在公路边玩的杰众把我从家里叫了过去。
我离开家到了公路边,看到她们四人的第一眼就被李苹给惊艳到了:将近一年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不少,头发也长长了很多、原来的短马尾变成了一条又细又长的麻花辫,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亭亭玉立。等我走近了,李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李伟,你的信我收到了,回信我也写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我的脑子完全被她的话牵着走,先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心里有些疑惑自己怎么没收到回信,然后就看到她忍俊不禁的说:“不过我没寄!”范鸟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我半点都不觉得尴尬的陪着笑了:在三(4)班那会儿被她和范鸟捉弄过太多次,我早就习惯了。接着李香杰问我说:“李伟,你的地理怎么学的、学那么好?”——期中考试我的地理单科成绩年级第一,一高兴就写信告诉了李苹、范鸟和飞霞,至于我怎么学的——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就有些为难的说:“其实我也没怎么学啊。”李苹当即故意说:“好呀!你竟然不告诉我们!”我镇定的看向她说:“我的地理从初一开始就学的很好啊,你不知道吗?”她装作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却立刻就回答说:“忘了!”然后看着我说:“咱们去送范鸟回家吧?”怕她又是在想什么鬼点子捉弄自己,我就装傻说:“真的要去吗?”她还没有回话,范鸟就抢先说:“不用去了。”我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看向范鸟说:“真的不用去了?”范鸟认真地点头说:“真不用去了。”我就顺着范鸟的话说:“那我可就不去了。”李苹一直笑着看我表演,倒也没有再向我发难;范鸟看没人说话了,就看着我说:“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我点了点头,见她们都不再说话才说:“那我回去了。”然后便转身回了路对面,站在路边目送她们一起离开。
五一假期过后,回到学校不久我终于收到了李苹给我的第一封回信,她在信上说我变得又瘦又白,而且似乎又长高了,夸我脸皮变厚了,见到她们都不脸红了,还一直笑得那么灿烂;问了我有什么把地理学好的方法;还说她在南院见到了一(8)班的同学范大鹏,她跟范大鹏打招呼,范大鹏竟然说不认识她,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范大鹏也还是说想不起来,问我她的变化真的很大吗?我很快对照着信上的内容给她写了封回信,告诉她我好像一直都这样,没感觉自己长高也没感觉自己变瘦,至于变白大概是由于喜欢窝在屋里很少出去玩,晒太阳太少造成的,见到她们不脸红了,是她和范鸟以前调教的,而且我在熟人面前其实一直很少脸红;我的地理学的好,只是由于对地图感兴趣,脑子里记住了不少地图,其他的没怎么学就都会了;这一次见到她感觉她一点儿都没变,跟在三(4)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不过当初在三(4)班里见到她的时候,感觉她跟一(8)班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所以范大鹏认不出她也不能怪人家了。
我原以为,李苹既然肯回信了,接下来就还会继续回信,然而事实却证明我想多了,一直等到高一结束,我都没有再等到她的回信。这或许证明了范鸟说的是对的,她确实没良心;不过她没良心我有,即使她没有回信,我也又给她写了一封信,更准确的说是给她写了一封情书。那是我写的第一封情书,总的来说写得十分平淡,可是自己还算满意;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做好向李苹表白的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寄给她,而是保存在了笔记本上。
再次见到李苹,是在那年的十月下旬。
那天下午三点多,我像往常一样离开家去学校,刚走出胡同口,李苹就骑着自行车带着个男孩几乎贴着我的左臂掠过,笑容灿烂的往前面去了。虽然她没有立刻打招呼,但是我完全理解,应该是带着那个男孩不方便说话,以为她肯定会在前面的公交车站等着自己,不曾想她紧接着就做了个让我无法理解的举动:看到一班公交车缓缓驶离公交车站,她要赶那班车似的猛然加速追了上去,干净利落地去了那辆车的前面,接着那辆车停下再开走,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当时我彻底懵了:你有那么赶时间吗?难道不想见到我?到底怎么回事!有心去追那辆车,却赶不上公交车离开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带着绝望和愤懑上了停在路边的下一班车,满心不解的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当时,我是真的以为李苹抛下自己走掉了,直到她在村子西头的三岔路口上了车直接坐在了我的旁边,我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问她刚才干嘛去了,她说是给她弟弟买吃的去了。过了没一会儿,那班车再次停下,上来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乘客,三(4)班的同学郭留坦跟在那人身后也上了车,看他那样子原本是想往我们所在的车厢后面走的,可是一抬头迎上了李苹恶狠狠的目光就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很识相地坐在了前面;当时我是彻底服了李苹了:郭留坦曾经跟范鸟吵过架,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你也太爱憎分明了吧?然后李苹就捂着嘴偷笑说都是老同学呢,咱们在这里说话把他晾到前边儿了,太尴尬了;她说是这么说的,可是脸上一点都不像是尴尬的表情、反而像极了幸灾乐祸。我有些无奈地岔开话题跟她聊了几句,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到了范大鹏,问我认不认识范大鹏,我当然认识,告诉她范大鹏是我在一(8)班的第一个同桌,她说范大鹏见了她还是不肯跟她说话,我说都已经好几年不见了,人家不记得她了很正常,她忿忿不平的说范大鹏肯定认识她,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然后又问我她的变化真的很大吗,按理说在一(8)班里她和范大鹏应该没有多少牵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范大鹏有那么大的怨念,听了她的问话我就反问她说你的变化大不大,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接着话题就被她扯远了。在我们闲聊期间,又有个乘客推了辆自行车上车,有了两辆自行车堵在车厢中间,刚好给我和李苹造就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之后上车的乘客看到中间有自行车挡着,就都乖乖地坐在了车厢前面的座位上,再加上那班车的乘客并不多,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打扰我们。闲聊了半天,李苹突然神神秘秘地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问我想不想知道她发现的是什么;我问她发现了什么秘密;她说她发现男生到了高中都变瘦了,上次放假在车上看到郭留坦就发现他变得又瘦又黑,女生到了高中都变胖了,她每次回家邻居都说她又吃胖了。我趁机仔细地看了看她——她的脸庞确实比以前圆润了一些,不过胖瘦依然算恰到好处,仍旧像以前那么好看;长长的头发扎的有些松散,有些发丝随着从车窗外进来的柔风轻轻舞动,整个人好像多了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妩媚的味道——然后我的心跳就加快了许多,有些不舍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接着正聊的好好的,李苹却突然就不说话了,刚开始我还有些担心,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看她,发现她的目光十分平静,脸上带着笑意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才暗暗放下心来,就那么任由沉默保持下去了;之后的路程上,我的心里一直都不平静,感觉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忍不住想要看她,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偶尔尽量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也不管她有没有看自己都迅速收回目光,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在看她似的。等到公交车开进县城东关,李苹起身准备下车时,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总是想着碰见你,这回总算碰见了”,当时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原来她也想见到自己;她下车之后,站在路上看着车窗又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直到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想了半天我才想明白她说的是“有时间来南院找我玩”。
那次偶遇不久之后,我写了封情书寄给了李苹,之所以会在那时候向她表白,原因真是挺多的。第一个原因是飞霞进入高中没多久就退学了,这让我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李苹早晚有一天也会像飞霞一样,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掉。第二个原因是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个说法,说十八岁之前没谈过恋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当时我恰好快满十八岁了,不想让自己的人生不完整,就傻乎乎地想抓紧时间在十八岁之前开始谈场恋爱。第三个原因是我越想越觉得李苹很可能也喜欢自己,毕竟她对我真的挺特别的,老肥也说过她喜欢我,所以我就想赌一把,赢了就有了最喜欢的人做女朋友,输了应该也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成;刚开始我觉得自己赌赢的把握很大,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自己要赌的输赢跟自己觉得能赢的把握无关,如果李苹喜欢我,就算只有一成的把握也能赢,若是李苹不喜欢我,即使有九成九的把握也还是会输。第四个原因是我同桌的撺掇,当时我的同桌是董晓坤,他拿我跟前面的女生开玩笑,我就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还模仿鲁迅先生《我的失恋》开头那句“我的所爱在山腰”写了篇《我的所爱在三高——南院》,他看了以后不拿我跟别人开玩笑了,却开始打听起了我和李苹的事情,还极力鼓动我去追李苹,讽刺的是,我这边刚写了情书寄给李苹,还没有等到结果,作为我的半个恋爱导师的他就抛下我转学去了二高。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写信时我的脑子不太清醒,说起来有些荒唐,当时我正逃学在家,回学校前突然想给李苹写封信,写着写着内容就写偏了,说有些话想告诉她,我喜欢她,还解释说喜欢她很久了,现在说出来不是想要她给的答案,也不要结果,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喜欢她,自己心里很乱,等平静下来会再写信向她解释;还好我当时还知道自己脑子不清醒,还知道告诉李苹等自己清醒了再向她解释,不过也仅止于此了,连那封信要不要寄出去都是通过抛硬币来决定的,而且为自己争取的那点儿时间也没起什么作用,之后写信向她解释写得同样混乱不堪惨不忍睹,除了告诉她我是真心喜欢她,其他的全是东拉西扯的废话。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都表白了你不要她给的答案也不要结果,那你想要什么?我甚至怀疑那两封信极大地打击了李苹对于情书的美好幻想,也不知道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那一次,李苹的回信来得很快,信上说她很吃惊,不成熟的我们难以挑起感情的担子,劝我好好学习,什么都别想了,强调我们是好朋友,希望我早点从烦恼中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想打击我还是被我的非正常操作整蒙了,李苹在回信上真就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没说她喜欢我,也没说她不喜欢我,不过我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先是平静地接受了她在信上所说的一切,然后就认为自己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了,接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了出来,那些混乱至极、甚至互相矛盾的念头此起彼伏肆意乱窜,很快把我的脑子里搅成了一团浆糊。所以,直到好几天后,在北院外面恰好见到了在隔壁万龙中学读高一的范鸟,跟她聊了会儿天,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我才给李苹写了一封云淡风轻的回信,告诉她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了,可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我会尽力去做,让她安心学习。
自从见过范鸟之后,我就有了把自己喜欢李苹的事儿告诉她的念头,一来是感觉心里憋得难受,想找人倾诉,二来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找个靠谱的人给自己提点儿建议,董晓坤扔下我跑了,范鸟就成了唯一的人选。由于当时已经快放寒假了,所以直到过完年我才把向范鸟倾诉的那封信写好,然后信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我就再次见到了李苹。
元宵节那天,学校给我们放了一天假,回家的公交车上人很多,我上车的时候没看到李苹,之后也没有看到她上车,下车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看了看,却发现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生很像是她,再次回头想要确认一下,她才抬起头笑了说:“李伟。”那一瞬间,我的整颗心都化了,笑了说:“你的票买过了吗?”我上车后一直没看到售票员,一路上也没人收钱,下车的人都是把钱交给司机,也有没交钱就下车的,应该是我上车前就买过票了。李苹说:“买过了。”我掏出五块钱递给司机,他看了看我和李苹说:“几个人的?”我说:“我自己的。”再回头去看李苹,她已经不声不响地下车先走了。司机翻着钱包找了零钱递过来,我正要接了钱转身去追李苹,他却猛地缩回手说:“嗯?少了一块。”我只好无奈地站住了,等拿到钱下了车,李苹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地往四处张望了半天,才发现李苹去了桥头的一个水果摊,尽管眼睛已经近视成了半个瞎子,但是我在那一瞬间却奇迹般地看清了她的脸,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觉得傻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决定先把书包放回家里,然后在胡同口等她。
回到家里,我把书包扔到床上就赶紧去了胡同口,可是还没等到李苹,就先把我们村的李朋和红超招了过去。
两人是骑自行车去的,李朋跟我闲聊了几句,看着公路南边几个向东去的学生说:“这些人都是大李庄的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他一个都不认识我也一个都不认识,这话问的我还真有点儿接不下来;还好李苹不早不晚的出现在了视线中,我就笑了说:“这个你认识吧?走,过去拦住她!”李朋也是三(4)班的,不过跟李苹不熟,所以听完我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等我动身去迎李苹,他就蹬起自行车带着红超走了。
李苹看到我和李朋站在路对面,先是低下头走了几步,接着就抬起头来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似乎想假装没看到我们,等我迎了过去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是显得有些无奈的边走边笑着说:“你不回家,在这里干嘛?”我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却勉强堆起笑容说:“你急着回家干嘛?”她已经从我左边走过去了,似乎是没有听清我说的话,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说:“你说啥?”我无奈的重复说:“你急着回去干嘛?”她表情无辜的说:“在这儿也没事儿啊,你还有啥事儿吗?”我顿时语塞,十分紧张的吱唔说:“没事。”她笑了说:“没事你也早点回家吧,我先走了。”我无奈的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她转身离开;原本以为可以缠着她说会儿话的,却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她打发了。
再次回到家里,我立刻找出纸笔将见到李苹的曲折经过记了下来,然后翻出写给范鸟的那封信,把见到李苹的详细经过加在了后面。
在家里把信寄出去,开学到学校之后,我很快跟范鸟碰了两次面,第一次碰面时她有些乐不可支,还很没同情心地把心里的欢乐说了出来,虽然轻描淡写地安慰了我一番,但是我怎么看都觉得她的表现更像是幸灾乐祸;第二次碰面时她才不那么没心没肺了,变得十分善解人意,说了不少开导我的话。不能不说,向范鸟倾诉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她真的很会安慰人,两次碰面不仅让我的心思安定了下来,还让我很是老实了一阵子;可惜我终究不是内心安分的人,过了一段时间突然很想把自己当时的想法告诉李苹,于是就给她写了封信,接着内心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给李苹的那封信上,我告诉她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我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了,总算开了点儿窍地说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希望她能给个答案,结尾处留了一句永远等她的回信。
写那封信的时候,我确实是当成给李苹的最后一封信写的,可是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回信,就忍不住出尔反尔的又给她写了封信,而且还真情流露地写得异常凄苦,简直极尽卖惨之能事:
苹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只能把它归结于宿命,其实我不信命,只信缘,可是它们两者或许是同一种东西,我信缘不信命大概只是因为觉得缘比命好听。
苹儿,缘份让我们相见、相识、让我对你动了心,所有的偶然连成了一个必然,让我爱上你。不管是缘份安排的,还是命中注定的,我有心的,还是我无意的,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你。
苹儿,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以安心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偶尔会非常想偷偷的看你一眼,看你在做什么,不过大多还是忍住了;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并非总是心浮气躁,只是偶尔会静不下心来,可是只要有心无心的想想你,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想想你可能在做什么,想想下次见到你会是怎样的情景,就能很容易的平静下来,并且感觉很开心、很幸福。
苹儿,我没有为你流过泪,即便是最伤心的时候,眼泪几番盈眶,却还是流了回去,尽管心酸的要死。有时候想想我真傻,只会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的相思,为你付出过什么吗?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这颗心,但是有什么用呢?
苹儿,我以前总以为自己和你是平等的,现在却发现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就把你的位置放到了自己之上,虽然我总是试图说服自己,我和你对我来说是一样重要的,可是一时想不到就会把自己在你面前的卑贱表现出来,越是这样就越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苹儿,以前无论多么孤单,只要想想你,我就会感到幸福是陪伴着自己的,但是,现在我却感受到了爱你的痛苦,真的很不好受。
苹儿,我不等你的回信了,我不敢等了,我怕再等下去自己的精神会彻底崩溃。我要把自己的注意力移开,虽然很难,但是我会尽力去做。
把这信寄出去之前,我的内心还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的,担心自己在李苹心中可能本就不好的印象会变得更差,可是犹豫到最后还是选择了把它寄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仍旧是不见天日般的等待,有时候等得我都想继续破罐子破摔了,打算再给李苹写信就只有四个字一个标点符号:“我快死了!”庆幸的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那么做,李苹的回信就先到了。
李苹在信上说,“我杀你大爷!再说你喜欢我或我喜欢你,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说她长得丑,“上对不起父老乡亲,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不明白我怎么会看上她,怎么会对她有感觉;说我们是朋友,可是我们不合适,她还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别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让我别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她和我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我太不要脸了,也可能由于是李苹写出来的缘故,看到开头的“我杀你大爷”我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被她给逗乐了,虽然她在信中说的很清楚,我和她永远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思维却被她的幽默给带偏了,自作多情的觉得她是在跟自己打情骂俏,所以不仅没有感觉伤心难过,反而再次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给李苹的回信写的很老实,只是随便说了点儿自己的近况,告诉她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一切,接下来就是好好学习了,如她所愿的没有再写半句我喜欢她之类的言语。
事情至此暂时告一段落,我的心里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不过却没有把心思转移到学习上,而是动笔把自己向李苹表白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记了下来,然后写着写着就写了两万多字,于是将其命名为《想要你知道》,打算送给李苹让她看看。由于李苹在信上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说她会在五一假期里去找范鸟,要我告诉范鸟到时候在家里等她;我就写信找人送进了万龙中学,约范鸟见了一面,在见面时把写着《想要你知道》的笔记本交给了范鸟,让范鸟在李苹去找她的时候转交给李苹。
我本来只是想跟李苹说说向她表白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顺便也算是为自己向她表白画上了一个句号,却没想到那个笔记本送出去之后,后续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
五一假期过后,在一个晚自习的上课前,我收到了李苹退回来的写着《想要你知道》的那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写了很短很短的三句话,却让我伤心了很长很长时间。
李伟:
我承认看到这个本子时,确实很感动,也很震撼。但是女人不喜欢感动的爱,真的,不喜欢你这是事实。
内容我没看,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资格。
至于这个本子,还是应该还给你,我没有权利处理,它是你的,也属于你,应该由你处理。
李苹
我觉得李苹误会了自己,我没想过去感动她,虽然我确实对她没死心,只是口是心非的说已经放下了一切,但是却没有继续纠缠她的想法,这让我委屈得甚至忽略了信里的内容,只是纠结于她为什么误解自己的想法。
几天以后,我总算想清楚了一点问题的所在,认为是自己画蛇添足了,不该把那个笔记本交给李苹,是那个笔记本让她产生了误解,破坏了自己和她的关系;可是我依旧没能释怀,转而又纠结起了她决绝地写出了不喜欢我,纠结起了她说没看笔记本的内容,甚至纠结起了她用了“女人”这个让我看了觉得很不舒服的字眼,越是纠结越是伤心难过无法自拔。也许是哀多必伤吧,一连伤心难过了两三个星期,向来很少生病的我,居然在天气越来越暖和的初夏时节发起了烧;那是我在高中时期病得最严重的一次,不仅吃了好几天的药,还在校医室吊了三瓶盐水,最后又请假回家调养了三天才算完全康复。
请假回家的那三天里,左右闲着没事,我就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给李苹写了封信,告诉她前些日子是我错了,如果给她带去了不必要的烦恼,希望她能够原谅,我以后不会再没完没了的纠缠她了。
也不知道该说我当时的运气太好还是太差,明明已经临近学期结束,在暑假前似乎没机会见到李苹了,却偏偏还是见到了她,只不过那次相见的场景真不是一般的尴尬。
高考过后没几天,学校又给我们放了三天假,平常放假回家我很少在公交车上见到熟人,那一次却一下子遇见了四个自己认识的同学:高一时混熟的一个同班同学,当时跟我同班的邻家妹妹李飞,李苹,还有初三时跟我和李苹同班而且跟李苹同村的张前锋。
李苹是在东关十字路口上的车,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跳猛然加快,内心的欣喜完全无法抑制地、由内而外地散发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看她的目光必定十分灼热,可是有高一的那个同学和李飞在旁边,有些话明明到了嘴边却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她很快也看到了我,眼神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同时目光中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抿着嘴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了看车厢里,就朝后面走去坐到了张前锋旁边;当时看着她从自己眼前走过,我感觉心里头特别的苦涩: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有人捣乱?
一路上都没什么事儿,偶尔尽量不着痕迹的往左边看上一眼,几次都看到李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有时候张前锋在笑着找她闲聊,她却明显是一副强颜欢笑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让我心里十分忐忑:她这样子是因为不想见到自己?
在终点站下车之后,李苹是跟张前锋一起走的,虽然想到了自己可能已经不招她待见,但是我还是腆着脸凑了过去;一路上的气氛都相当尴尬,明明是冲着李苹去的,我却只跟张前锋闲扯了几句;李苹跟我隔着张前锋一直很少开口,只有张前锋找她说话才应付一声,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一个字。
到了我们家那条胡同的胡同口,恰好父亲正在公路中间收拾一些混着麦糠的小麦,我就没敢跟李苹和张前锋打招呼便默默地停住了脚步,看着他们俩一起越走越远,简直有种自己的媳妇被别人拐走的感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活在那次相见的阴影中,每次回想起李苹当时的样子,都感觉心里像是扎了一根拔不掉的刺;直到那年的中秋节过后,我才想到走出那片阴影、拔掉心里那根刺的方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决定去南院找李苹,让她来消除自己的耿耿于怀。
对当时的我来说,要见到李苹并不容易,好在历尽曲折,总算还是见到了她:不知道南院在哪儿,我找了胡纪伟带路;不知道她在哪个班里,胡纪伟和我一起打听文科班的位置、看她在不在教室、问别人班里有没有她这个人;起初我们打听到她在三(8)班里,向人询问时对方说“李苹”出去了,在教室外面等了半天没见到人影,胡纪伟催我进去看了座次表才知道,人家说的应该是刘平,而不是李苹;接着我去了隔壁的三(7)班继续找,结果走上讲台还没有从座次表中找到李苹的名字,就听到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抬起头来忍不住笑了:她居然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李苹问我的第一句话是:“范鸟怎么没来?”我想了想说:“她们学校的大门下午好像不开。”万龙中学是所私立学校,管的比较严。她站起来说:“走吧,出去转转。”我跟着她去了教室外面,胡纪伟竟然不声不响的没了踪影。她好奇的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班里?”我心说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找这么久了,却只是回答说:“碰运气找过来的。”她笑了说:“正好也该吃饭了,到学校外面吃饭去。”等她走向楼梯间,我就跟着她边走边说:“开学过来的时候我在车上见到范颖华了,她还是在万龙中学,分到了二(1)班。”她看了看我说:“她报的文科理科?”我回答说:“理科。”她点头说:“嗯,她以前好像说过。”到了楼下,胡纪伟突然间就冒了出来,鬼鬼祟祟的跟在李苹身后拿手比划了一下,这实在让我感觉有些无奈:他问过我李苹长得有多高,我也不清楚李苹的身高,只是觉得李苹好像只比自己矮了一点点,所以就跟他说有可能比他高,那货显然是不服气了想验证一下。李苹从我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了异样,就回过头往身后看了看,胡纪伟想要装成陌生人走开,却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问我说:“你认识他?”我笑笑说:“我自己找不到地方,让他带我来的。”她笑了说:“那走啊,一起去吃饭,人多热闹!”胡纪伟只好跟我们走在了一起。
李苹说:“我们刚考过试。”我忍不住笑了说:“我们也刚考过试。你考了多少分?”都是三高的学生,考试当然是同时考的。她十分笃定的带着点儿小得意说:“肯定比你考的好!我现在的状态呢,每天除了去吃饭就是在班里学习,无聊死了。”我当时的状态跟她相比只少了学习,每天除了去吃饭就是在班里,也是无聊死了,不过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接着她看了看我和胡纪伟说:“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呀?”胡纪伟无奈的笑了说:“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好说的呀?”她也笑了说:“李伟老实,他交的朋友也老实。”我很想反驳来着,说我老实我认了,说胡纪伟老实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可是话到嘴边却笑了笑没有说出来。
出了学校,李苹带我们去了一家包子铺,她要了三碗粥、两笼包子;一笼包子有十个,胡纪伟说吃不完,就退了一笼,结果我们三个人也只吃了七个包子。李苹劝我们再吃点儿,我们都说吃饱了;我让她再吃点儿,她一本正经的说:“保留点儿淑女风范。”然后那三个包子就剩下了没吃。离开时,我先去了门口找老板结账,可是十块钱都递给老板了,李苹又跑过去给老板一张一百的说:“别收他的钱,我来付!”我说:“我这里有零钱,你就别争了。”老板两只手分别拿着我们俩给的钱,看着我们左右为难,然后李苹就十分强悍地从老板手里夺了那十块钱说:“找钱!”当时我彻底被她打败了:刚才你还说保留点儿淑女风范,现在你怎么不保留点儿淑女风范了?老板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从抽屉里找钱给她,她接过找的钱把十块钱又还给了我。
离开包子铺之后,李苹本来说要去哪里玩会儿的,可是胡纪伟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她就送了我们好一段路,我们劝她别送了,劝了好几次才把她劝回去。
李苹回去后,胡纪伟说:“我觉得她长得也不是多好看嘛,还没有王晨晨好看呢。”王晨晨是胡纪伟喜欢的一个女生,长相很清秀,却有种妖里妖娆的气质,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没有跟王晨晨接触过,对她的印象却差到了极点,因为她不仅拒绝了胡纪伟的追求,还拿着胡纪伟写给她的情书向人炫耀;在我看来,这种女生不是蠢就是坏,而且还低俗。所以听到胡纪伟拿李苹跟王晨晨比,我当即十分不满的反驳说:“我觉得她比王晨晨长得好看。”其实在我的心里,王晨晨根本不配跟李苹比,她的长相是不差,可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性格和气质,都比李苹差了太多太多,两人完全没有可比性。胡纪伟应该看出了我的不满,大概是怕我揭他的伤疤,就嘿嘿地笑着打哈哈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情人眼里出西施,眼光不同、眼光不同……”这话我倒也认同,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评论李苹的长相,而胡纪伟给出的评价实在让我很不满意。
顺利见到了李苹,再加上她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像之前所想的那么糟糕,这让我有些忘乎所以,在接下来又开始去骚扰她了,倒不是重新燃起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意识到了高考过后可能就很难甚至再也见不到她了,留不住她的人,想要给自己多留下点儿回忆;可是我忽略了我们当时的处境,我自己对高考不在乎就没有考虑到李苹在努力备战高考,同时也忘记了李苹当初发出的警告,所以在一系列十分任性自我的努力过后,回忆是留下了,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
见过李苹之后,我很快给她写了封信,等了将近一个月没等到回信,就又给她写了封信,又等了十来天还是没等到回信,就跑去了南院找她,没有见到她,就给她留了张纸条。接连三次遭受挫折,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然后就化悲伤为文字,不自觉的再次玩起了真情流露的把戏,写了这么一封信:
苹儿,我以后不再给你写信了。还记得分开后知道你的地址时我有多么兴奋,诚惶诚恐的立刻就写了封信给你,写好后马上就投递了出去,之后就是苦苦的等待,然而好久之后我才发现那封信你根本不可能收到,因为我把地址写错了。
苹儿,我以后不再给你写信了。不知为什么,给你写的信你总是不回。分别后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说回信你写了,当时我心里很奇怪:那我怎么没收到呢?然后你接着刚才的话说不过你没寄。那次见面后我终于收到了你的一封回信,你在信上夸我脸皮变厚了,见了你不再脸红了。其实我根本没变,在特别熟悉的人面前,我一直是不会脸红的。
苹儿,我以后不再给你写信了。我写的第一封信是给小妹兔儿的,第一封情书确是给你的。情书在你看到那封向你表白的信半年之前我就写了,可这已经是在我爱上你两年之后了。情书写好后我很兴奋,也很满意,可是却没有勇气寄给你,尽管自己很想。犹豫到了最后,那封情书永远的留给了自己一个人看。
苹儿,我以后不再给你写信了。记得那一次我心里烦乱,就写信给你,没想到越写越乱,竟把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写在了上面,当时也没想太多就索性将错就错的向你表白了,信写好后就寄了出去。清醒后我感到了害怕,可这次你没有让我担心太久,很快就回信了。你在信上说咱们是好朋友,也只是好朋友,这个结果没我想象的好,也没我想象的坏。那是你第二次给我回信。
苹儿,我以后不再给你写信了。那之后我仍然不时给你写信,也许因为你一如往常的很少回信,我的情绪波动很大,想法也变化频繁,有时甚至相互对立。失落、迷茫充满了我的生活,也许是信上这些话说的太多了你才会不搭理我,于是在那时我就说不再给你写信了,然而却没有做到。这让我想到了向你表白的那封信上我说对于“真爱了,还要脸干什么”感到不能理解,这时的背弃承诺让我理解了,是,真爱了,还要脸干什么呢?
苹儿,我以后不再给你写信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然而这么长的时间里我被自己的心给绊住了,甚至想把你也给绊住。现在我真的明白了,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过去的已经找不回来,抓紧时间赶路,一切却还来得及。而对你能做的,只是不再给你写信了。尽管多余,可还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还会有一个人想念着你,有一颗心祝福着你。
事实证明,同样的手段次数用多了就没有效果了,我低估了李苹的定力,把这封信寄出去之后,还是没见到她的回信。
那时候,我的情绪有个特点,只要跌到了谷底,即使没有外力的帮助,也会自动开始向上反弹;所以,虽然一直没有收到李苹的回信,但是我的情绪却没有一直低落下去,而是在低落到一定程度时,突然就开始好转了。接着,仿佛时来运转似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了,我不再紧盯着回信的事情耿耿于怀,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新的目标上,而且似乎连老天都跟着转性了,不失时机地送来了一个夹杂着些许别扭的小惊喜。当时,我是真的以为老天转性了,后来才明白,老天还是那个喜欢玩弄自己的老天,看似是在帮自己,其实只是为了把自己的希望无限放大,好在希望破灭的时刻彻底玩死自己。
查日历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自己出生的那天是农历的腊月十六、公历的1月15日,宛如一个轮回,自己十九岁生日的时候,那两个连续错开了十八年的日期将会再次成为同一天;这个发现让我欣喜若狂,当即决定在那个特殊的日子去南院找李苹,为自己留下一份终生难忘的回忆。
为了告诉李苹1月15号下午自己会去找她,我提前去了趟南院,没见到她就给她留了这么个纸条:
LP:
凯撒向罗马报告时说:我来了,我看到了,我胜利了。我也来了,我没看到,我走了。之所以没等多长时间,是因为我觉得不大可能见到你了,下次再来吧,就三个星期后的周日(元月15日),到时候再见不到你……见不到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人都见不到又能把你怎么样呢?好了,就这样吧。
李伟
之所以在开头用“LP”作为对李苹的称呼,是因为去南院之前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巧合,李苹和老婆的汉语拼音缩写是一样的,都是“LP”。当时我就想如果到了南院见不到李苹,给她留纸条就称呼她为LP,以后再告诉她这个称呼不是她的名字,而是老婆,那她的反应一定很好玩吧?结果过去之后,还真就如我所愿的把那个称呼用上了。
老天送来的小惊喜,是元旦节假期过后,在去学校的路上给我和李苹安排了一场偶遇。虽然李苹是在镇上跟一个我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名字的女生一起上的车,虽然那班车上的人很多、一路上我都没能跟她说上话,虽然直到她下车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才趁机说出下个星期天别乱跑、自己到时候会去找她,虽然她的回应很平淡、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但是毕竟见到了她,再加上当面提醒了她一次,觉得1月15号见到她已经万无一失,所以尽管心里难免有点儿别扭,可是在她下车后我还是挺高兴的,甚至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
接下来可以说是乐极生悲,由于恍恍惚惚地沉浸在下次见到李苹的幻想之中,我在西关十字路口下车之后先是眼瞎似的走错了路,接着又脑子犯浑似的迷了方向,鬼打墙似的在附近转了半天都没找到去北院的路;直到察觉往其中一个方向去的学生模样的人比较多,不去理会自己那些错误的感觉,铁了心的跟着那些人往前走,一直跟到西关桥上感知才突然间恢复正常,完全确定自己走对了路。那一瞬间,我既感到如释重负,又哑然失笑觉得很好玩:李苹真是害死人了,下次见到她一定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等到期待已久的1月15号那天,下午刚放学,我就兴冲冲地去了南院,可是到了三(7)班外面却发现李苹不在教室里。起初,我没有往坏处去想,以为她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等了很久她一直没有出现,我的脑子里才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不会是故意躲出去了吧?不过想到了这种可能,我也没有立刻死心,仍旧耐着性子等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依稀记得离开南院的时候天色已晚,一路上摇摇晃晃的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回到北院当即就去教室趴在课桌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如果有人问我,二十岁之前最让我伤心的事情是哪一件,十九岁生日没见到李苹即使不是唯一的答案,至少也是最有可能的几个答案之一;可惜我是个既不记打又不记疼的人,当时固然伤的很深,等到过完年就差不多好了伤疤忘了疼,依旧是以前的那副德性。
尽管当时离高考只有四个月了,我也意识到了不该再继续去打扰李苹的正常生活,可是却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本性,还是忍不住给李苹写过一封信、跑去南院找过她两次,好在我的运气差到了极点,写的信或许不出意外的送到了她的手里,两次跑去南院却都没有见到她,直到高考都没有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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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高考过后,我毕业了;以我对李苹的了解,我知道她即使考不上想上的大学也会选择复读,反正肯定不会像我一样直接毕业;虽然再见到她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但是我却本能的觉得自己和她之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当时的我不知道的是,如果把我和李苹的故事当成是一部小说,当时确实还没有完全结束,可是也就差一个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