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达到赏罚严明、令行禁止的目的,作者反复讲到要严肃惩罚违反纪律和不服从将领命令的行为:“凡诛者所以明武也。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喜者赏之。杀之贵大,赏之贵小。当杀而虽贵重必杀之,是刑上究也;赏及牛童马圉者,是赏下流也。夫能刑上究、赏下流,此将之武也。”(《武议》)对于触犯刑律而身居高位的人,要敢于严惩,决不放纵,而对下层人物,牛童马夫,只要主动做好事的,就要明令奖赏。这样,军队就人人执行命令,争着立功,人人畏惧犯下过失,受到惩罚。故此,作者又强调说:“号令明,法制审,故能使之前。明赏于前,决罚于后,是以发能中利,动则有功。”(《制谈》)像这些地方,把严明纪律以提高战斗力的作用,讲得是很中肯的。作者又提出将领治军要极重视“爱”和“威”。“爱”是指士兵对将领爱戴、服从,“威”是指对士兵有威信,使士兵敬畏。书中总结出“士兵敬畏官长就藐视敌人,畏惧敌人就轻慢自己的将领”这番道理,并作了颇为精到的分析:“夫民无两畏也。畏我侮敌,畏敌侮我。见侮者败,立威者胜。凡将能其道者,吏畏其将也,吏畏其将者,民畏其吏也,民畏其吏者,敌畏其民也。是故知胜败之道者,必先知畏悔之权。”(《攻权》)要通过赏罚分明、严格执行纪律、做到军吏畏惧将领,士兵畏惧军吏;畏惧自己的将吏,就会藐视敌人,勇敢作战。作者又说:“卒畏将甚于敌者胜,卒畏敌甚于将者败。所以知胜败者,称将于敌也,敌与将就权衡焉。”(《兵令上》)究竟是畏惧将领,还是畏惧敌人,好比是一架天平,可以准确地称出军队的战斗力。因此作者称这一项是“胜败之道”的关键所在。作者又强调务必使士兵从内心爱戴自己的官长,使各级将吏在士兵中建立起威信:“夫不爱说(按,同悦)其心者,不我用也;不严畏其心者,不我举也。爱在下顺,威在上立。缘故不二,威故不犯。故善将者爱与威而已。”(《攻权》)能够赢得士兵的爱戴和服从,这样的将领才是得力的将领。作者还论到反面的情况,称为“疾陵之兵”,疾陵就是轻侮官长、不守纪律,将弱兵强,不守约束,不执行号令,“疾陵之兵,无足与斗”,(《攻权》)肯定是要打败仗的。
书中对治军措施论述非常具体、明确,见于《攻权》、《重刑令》、《伍制令》、《分塞令》、《束伍令》、《踵军令》、《兵教》上下、《兵令》上下等篇。贯穿于其中的主要指导思想有如下三项:一是编制要严密,“五人而伍,十人而什,百人而卒,千人而率,万人而将,已周已极。”(《攻权》)从伍长、什长、卒长,到将帅,形成严整的体制,若有死亡等非常事故,立即任命新的将吏代替,绝不能出现士卒行伍无人管理的情况。对于行军、营区、进军、退军、记功记罚的制度,都定出明确的条文。二是达到三军能互相密切配合,保证军队在各种情况下都能取胜。这就需要平时严格训练,逐级严密组织,反复检阅演习:“百人而教战,教成合之千人;千人教成,合之万人;万人教成,合之于三军。三军之众,有分为合,为大战之法。教成试之以阅。方亦胜,圆亦胜,错斜亦胜,临险亦胜。敌在山,缘而从之;敌在渊,没而从之。”(《勒卒令》)严密组织、严格训练的结果,真叫敌人上天无路,人地无门。三是做到信息灵通,上下通达。作者说:两军打仗,情况变化不定,“精诚在乎神明,战权在乎道之所极。”(《战权》)这里的“精诚”是指精通于用兵的巧妙变化之处,“战权”是指灵活变化指挥作战。合起来,就是要求将领指挥战争能达到巧妙境地,灵活机动处理各种变化的情况。又说:“下达上通,至聪之听也。”(《原官》)要求做到上下通达,无壅塞之弊。
《尉缭子》有《攻权》、《守权》二篇,专门论述攻守战术,也很有启发作用。其要点是,进攻必须有把握,打仗必须有充分的准备,所以说:“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并且要做到攻势凌厉,锐不可当,“众已聚不虚散,兵已出不徒归,求敌若求亡子,击敌若救溺人。”再者,进攻要做到行军迅速,占据险要地带,强攻解决,使敌人无法发挥战斗力。“凡集兵,千里者旬日,百里者一日,必集敌境。卒聚将至,深入其地,错绝其道,栖其大城大邑,使之登城逼危。男女数重,各逼地形而攻要塞。据一城邑而数道绝,从而攻之。敌救未至,而一城已降。”再者,要乘虚而入,攻其无备。“夫城邑空虚而资尽者,我因其空虚而攻之。”作者对防守也有很好的总结。一是要储备精锐,以逸待劳。“凡守者,进不郭圉退不亭障以御战,非善者也。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尽在郭中。乃收窨廪毁折而人保。令客气十百倍,而过之气不半焉,敌攻者伤之甚也。”“客气”是指进攻的敌人方面,让他们劳师远袭,花费掉十倍百倍的气力,而防守的我方却不用一半的气力,这就叫以逸待劳,叫敌人伤亡惨重。二是凭险固守,以一当十。“夫守者,不失险者也。守法:城一丈,十人守之,工食不与焉。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千而当万。”“千丈之城,则万人之守。池深而广,城坚而厚,士民备,薪食给,弩坚矢强,予戟称之,此守之法也。”
第三、策略智谋和领导艺术
请看下面这个小故事所表现的古人的智慧:
春秋战国时,楚国将领公子心带领军队同齐国作战。当时天空出现彗星,古人缺乏科学知识,认为彗星出现就是灾异,心里害怕。尤其不好的是,当时出现的彗星,帚把在齐国一方。根据星占家的说法,彗星表示有战事,彗柄所在一方将获胜。这样,周围的人都劝公子心不要同齐国开战。公子心已经做好了准备,打仗决心已定,说:“彗星能说明什么?!如果彗星出现真与打仗有关,那么用扫帚打架,正好要把扫帚柄倒过去才能打败对方,我相信我们定能打赢,不要动摇。”结果他果然战胜了齐国的军队。
一般人把彗星视为不祥之物,公子心却不忌讳它,用它来论证自己的看法;这是一层智慧。世俗之见是“柄在所胜,不可击”,公子心却用了日常生活中人人能懂的道理,说明彗柄在齐正好打败对方,同一个事实,他做了全新的对自己有利的解释,而且显得更有道理,鼓舞了士气;这是又一层智慧。结果公子心取胜了,这是军事的胜利,也是智谋的胜利。这个故事即在《尉缭子》书中《天官》篇中记载。这部书中很多地方表现了古代兵家的智谋,包含着丰富的朴素辩证法思想,不仅在军事思想上有价值,而且对我们今天提高管理水平、领导艺术,以至体育竞技等项都很有启发。
上面所讲《尉缭子》书中阐述的战争与政治、战争与经济、文与武、攻与守、爱与畏、将领严格治军和严于律己等项,都体现了朴素辩证法的思想。这里再举出书中符合辩证观点、反映出古人智谋的论点。
正与奇。正是通常打法,奇是出奇制胜,攻其无备。“善御敌者,正名先合,而后扼之,此必胜之术也。”(《兵令上》)讲将领要先用正面部队与敌军交锋,然后出奇兵扼住要害,给敌人以意外的打击,就必定取胜。”兵不厌诈”,善出奇兵,这是兵家的要诀。
密与疏。指讲究战场上布阵密集或稀疏的不同战术。作者说:“阵以密则固,锋以疏则达。”(《兵会上》)两军相持或对阵时,布阵宜较密集,这样阵脚牢固;前锋部队则宜稍为疏隔,避免拥挤,以便于战斗。这也是作者总结作战经验而得的智慧。
大与小。这里指根据敌国领土的大小广狭,而实施不同的进攻策略。作者说:“地大而城小者,必先收其地;城大而地窄者,必先攻其城;地广而人寡者,则绝其阨;地狭而人众者,则筑大堙以临之。”(《兵教下》)绝其呃,指把守险要地带,断绝交通要道,是对付地广人少的敌国的办法;筑大堙,指堆筑起供进攻用的土山,是对付领土狭小而人口众多的国家,采取强攻。
虚与实。军士的训练、卒伍的编制、武器的准备、战斗的动员,这些都是实的,务必实实在在进行,做得扎实严密。但作者又论述到军事行动有时要制造假象,麻痹敌人,或试探敌人的动静。故说:“治兵者,若秘于地,若邃于天。”(《兵谈》)生动地说明用兵要像隐藏在地下那么秘密,像在空中那样不可捉摸,一旦进攻,使敌人猝不及防,无法抵挡。作者又论述用计策引诱敌人,使之暴露出内部的弱点,然后进攻:“伐国必因其变。示之财以观其穷;示之弊以观其病。上乘者不离,若此之类,是伐之因也。”(《兵教下》)为了使敌方内部发生变故,而故意显示一下我方的财物,以观察它贫穷的程度;暴露一下我方的弱点,以观察它的弊病,虚虚实实,摸清敌方底细,相机而采取主动进攻。
刚与柔。战争是武力行动,无比勇猛刚烈,书中一再论及“兵者凶器也”,“便吾器用,养吾勇武,发之如鸟击,如赴千里之溪”(《制谈》),迅猛地进攻敌人,就是这个意思。但作者又论述军事行动需要坚韧不拔地努力,常备不懈、周密细致地作好各种布置。故又说:“胜兵如水。夫水至柔弱也,然所触丘陵必为之崩,无异也,性专而触诚也。”(《武议》)
以上各项无不体现出古人的智谋。可以不夸大地说,《尉缭子》是一个智慧库,我们今天从事经营管理、体育竞技,以至处理人事关系各项,都可从中得到教益。
战争是对将领指挥才能的最好考验。《尉缭子》在总结领导艺术方面是十分精采的,对我们的启发尤为宝贵。《十二陵》一篇,讲的是有关将领治军处事的十二对事项,前十二项是要做到的,后十二项则是要避免的。每一条都是作者总结的治军格言或人生哲理,包括的范围相当广。有讲将官树立威信和决策识断的,如:威严在于不随便改变决定(“威在于不变”);机谋在于适应事物的变化(“机在于应事”);进攻在于出敌意外(“攻在于意表”);后悔在于多疑寡断(“悔在于任疑”);见识浅陋在于远离了贤能的人(“固陋在于离贤”)。有讲将领如何协调关系和周密部署的,如:给人恩惠在于适时(“惠在于因时”);防守在于荫蔽自己(“守在于外饰”);不犯过失在于掌握处理事情的分寸(“无过在于废教”);不陷入困境在于事前作好准备(“无困在于豫备”)。有讲道德修养的,如:明智在于把握大体(“智在于治大”);处事严谨在于小事情上提警惕(“慎在于畏小”);得到民众拥护在于虚心(“得众在于下人”);办事不公在于私心太重(“偏在于多私”);受祸在于贪图钱财(“祸在于好利”);不明事理在于受人离间(“不明在于受间”)。一个将领或者部门负责人,如果能记住并时时温习这些格言,对于提高他的领导艺术和品格修养,是大有好处的。
还有一点很可贵的,作者很重视形成军队中的亲和力、凝聚力,这不仅对军队,对于今天一个部门或企业搞好人际关系、协调工作也有所裨益。书中把部门首领与成员的关系比喻成心与肢节的关系:“将帅者心也,群下者支(肢)节也。其心动以诚,则支(肢)节必力。”(《攻权》)首领待人办事诚心专一,下属行动起来就配合恰当。又说:
故战者必本乎率身以励众士,如心之使四肢也。励士之道,民之生不可不厚也;爵列之等,死丧之亲,民之所营不可不显也。必也因民所生而制之,因民所营而显之。田禄之实,饮食之亲,乡里相劝,死生相救,兵役相从,此民之所励也。使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止如堵墙,动如风雨,车不结辙,士不旋踵,此本战之道也。(《战威》)
这段话,相当深刻地说明长官要关心、体恤士兵,在物质上予以照顾,感情上表示亲和,士兵之间有亲密的感情,有了这样的亲同感、凝聚力,就所向无敌。这个道理,不是被许多今天成功崛起的企业同样证明了吗?
综上所述,《尉缭子》全书二十四篇,实则论述了包括战争与政治的关系、战略策略原则和治军具体措施这三个层次的内容,因而确是一部很有价值的兵书。当然,这部二千多年前的名家著作也有糟粕部分。如作者虽论述过刑罚要适中,不能因施酷刑造成冤案,但在别处又讲对士卒用刑要严酷,甚至讲出“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的谬论(《兵令下》)。书中还讲“官无事治,上无庆赏,民无狱讼,国无商贾”(《原官》),则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像这些地方都应予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