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与故事
18985600000008

第8章 知晓(上)

水月从模糊中睁开眼,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容正映入他眼中,她微蹙着眉,嘴角不时努一下,怕是做梦都在被弦五追杀。

水月没想清现在是什么情况,直到鼻尖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才回过神赶紧坐起身来。

或许是看店的工作太过无聊,水月刚倚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乔霜坐在他身边,也跟他对面趴着睡下。

因为水月动作太大,乔霜也悠悠醒来,她在看到水月之后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恶意卖萌的微笑来。

“萧少侠睡着的样子好有趣,我在旁边看得入迷了呢,呼啊……”乔霜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结果没想到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乔霜姑娘这几日太过劳顿了。”水月抱着剑站起身,余光却瞥到乔霜正拿着一个什么反着光的东西在把玩。

他扭过头去,乔霜正一只手拄着头,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萧少侠也真是随便就信任他人了呢,”乔霜冲着水月笑笑,“那样放松,我要是刚刚想杀你可怎么办啊?”

“这……乔霜姑娘有什么要杀掉我的理由吗?”水月不动声色,依旧用闲聊的语气问回去。

乔霜想了想,接着爽快地回答到:

“好像没有呢。”

两人对视片刻,接着又一同笑起来。

只是此刻水月确实是感到了一丝后怕,乔霜说得对,自己这样没有防备如果真的遇到心存歹意之人恐怕已经没命了。

事实上就连乔霜如果说为了灭口而动手的话水月都不会意外,明知如此,为什么自己还是随便地就信任了她?

“萧少侠,但将来如果真遇到坏人还这样可不行啊,”乔霜把短刀收起来,“会有人伤心的。”

虽然被萧晴用各种奇怪的外号批评过,但水月还没有迟钝到看不出来乔霜是在替他着想,那里面包含的是善意还有其他的一些情感。

只是为什么乔霜要这样多此一举他就不明白了:虽然在嘉木寺的这几年他常去弦五那里也和当时作为帮主侍女的乔霜见过多次,但无论他怎样回忆在他们两人之间确实说不上有什么交情。

“也不知道如果回头去问晴她会不会清楚。”水月这样想到。

“乔姑娘,乔掌柜呢?”水月一眼扫过去并不见乔霜的父亲。

“爹爹他说是去街上看看,想来也快要回来了……”

乔霜话没说完,只见那乔掌柜跌跌撞撞地跑进客栈,眼见就要失去平衡一头磕到桌子上的时候水月赶忙过去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水月这一下动作也不太顺畅,因此碰翻了一些椅子。

乔掌柜被水月扶着坐下来,等到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后才开口。

“萧少侠,乔霜,北国人打进来了。”

“北国?乔掌柜你在说什么……”

“是我亲眼所见,北城区已经被北国兵完全控制了,他们似乎正在准备朝这个东城区过来。”

“这不可能,为什么北国人会出现在嘉木寺城,这里离边境的雪原都相距甚远……”水月依旧不能相信。

“这谁能知道,乔霜,这里不好待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我去弄辆马车咱们这就嘉木寺城。”

“我知道了,”乔霜点点头,接着转向水月,“既然城里这样危险了萧少侠不如也同我们父女暂时外出一避,那样我们也能安心不少。”

乔霜问完却不见水月有什么反应,看那样子是在默默盘算着什么:

“北国的军队入侵,我该怎么办,如果朗愚师兄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做……不对!我不是朗愚师兄,也没有他那样的武功,事实上就连我本身的武功现在都没有。如果师兄在的话一定会要我乖乖待着这些是师父和他的事情,这是没错的。”

“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不是做的做不到而是萧水月应当去做的,是如果萧水月不去做就没人去做的,啊。”

水月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下过于令人出乎意料一旁的乔霜父女甚至没有做出反应。

“那么两位保重。”水月抱着剑快速地一拱手便抬腿离开,看来丝毫没有手中的剑是借来的自觉。

“萧少侠,你要去哪?即便是你也不能对付军队的。”

“乔霜姑娘……抱歉,行事这样唐突反复。但有重要的人要去寻。”

水月说完便离开了客栈,在确定了这里离弦五的宅邸并不甚远之后立刻便行。

一路上他注意到城内的动乱本身似乎已经安定了下来,如今的混乱只是因为北国军队的消息正在全城蔓延,乔霜所说的“帮会在行动”水月也没有看到。

“不过这种情况帮会没有动静才是奇怪,除非是解散了,不然不应该这么消停才对。”

没费多时,水月便来到了弦五宅附近的街道上,只要顺着大路走下去便可以抵达。

但水月却拐进了身边的小巷,那样要绕上一些远路,而且小巷也不甚好走。

那并不是因为大路危险,而是水月在隐约中听到了小巷深处传来的兵器声。此刻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但水月觉得自己该去看一眼。

这里面没有什么逻辑,只是水月单纯的感觉而已。

他半伏着身体,贴在墙边来到了小巷的深处,那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两名长袍者持着弯刀,一前一后围住了中间的剑客。

那剑客左手持剑,他的右臂被人从肩膀处整个砍下,看来是他自己封住了附近穴道所以才没有流血致死。他的头上沾满了血污,而随着脚步的微微移动,他身上本就宽大的僧袍也跟着鼓胀起来。

水月知道那是心痴运起了全部内力时才会产生的效果。

那两名弯刀男人见势便喝叫一声一同行动,他们不直接攻向心痴,而是借着周围狭窄的地形踩在建筑的外墙在心痴周围盘旋,其中一名从长袍下面扔出飞刀后另一名便跟着从反方向突进挥刀,一击不中也不纠缠,而是立刻后退继续重复这样的战术。

饶是心痴的内力再怎样深厚,面对这样干扰消耗的打法也无从施力,何况他此时所用的左手也并非惯用,光是弹开掷来的飞刀便已经显得很吃力,背后的暗杀刀便只能勉强去闪避。

“不,不对,师父的动作很奇怪,那两个男人动作虽然精妙却也没有多么迅捷,如果是平时的师父运起全部的内力早就翻身而上一剑一个全部解决了。”

不光是失去了手臂,心痴的身上还有其他的伤——水月想明白了。

眼见对面又要掷出飞刀的瞬间,水月将些许的内力运以轻身。他顺手抄起身边的一块木板,从角落的阴影当中立刻窜到心痴身侧,“当”的一声,那飞刀钉在木板上所幸并没有打穿。

虽然动作迟滞,心痴应变却依旧神速,他见状立刻回身挥剑,一声呼啸,长剑与弯刀正面相碰那把薄刃的弯刀登时碎成了好几节。

“哈!”心痴剑势不竭,剑锋前刺,直接刺穿了那男人的小腹,他接着转回身子,长剑跟着从男人的身体内挥出在半空中划出了半个血圆。

事实上即便到了此时心痴的剑还没有穷尽,他盯着悬在房檐下面的另一个黑袍人,水月知道如果这时那男人冲下来心痴还可以应对。

那人一言不发,只是随便甩出了两把飞刀便立刻从小巷里逃走了。

“师父!”水月赶忙去看心痴的伤势,虽然他看上去好像刚从战场上回来,但光是外伤的话看来只有右肩那一处而已。

不过“只有那一处而已”这个说法还是有问题的,毕竟光是这一处就足够水月震惊担心了。

“师父,您是怎么……”

虽然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心痴倒是一点都没显疲态,他走到那死去黑袍人的身边,把他的长袍脱下披在自己肩上以此遮住伤口,接着“哈哈”干笑两声:

“大意了吗,也不见得,不久前我把这里之前的城主萧三打得狼狈逃窜,那之后萧百里出现了……水月你知道这个人吧?”

“事实上我也是今天才听说,就在刚入夜的时候短暂地见到了这个人,师父,那是我的哪个亲戚吗?”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朝着弦五宅邸的方向走,这样自然水月倒是很意外,看来心痴的目的地也是弦五那里。

“呵,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不知道啊,也罢,那就是你的风格。总之我被那人夺去了手臂,身体也因为他的玄阴真气而变得越是运起内力行动便越是僵硬。”

“那个叫萧百里的是用了什么手段?”水月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仅凭自己的武功就把心痴伤到这种地步。

“水月,那并不是手段,那时我的剑势正起至极盛,却依旧被他打败。不成想虽然剑术没有敌手内力却完全败下阵来毫无余地。不过他也被我刺伤,这样我才有机会从西城一路逃到这里。”

这些话心痴只是平淡地缓缓讲出,水月丝毫听不出他话语中有怨恨与不甘之类的情绪。

据朗愚所说心痴曾经是相当严肃而且好胜不容易相处的人,但水月如今看来他确实已经有了宗师的风范。

“我的双腿已经变得冻僵了一样也是这一段赶路所致。”心痴说完便把剑在僧袍上抹了两下,随后收回剑鞘。

“师父,说什么都不能把血往衣服上抹吧……”水月觉得此人果然还是离“宗师”这个词还差上老远。

“嗯,你说得对,不过这是年轻时的习惯了还是很难改掉。”

“师父您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那你呢,你又出了什么问题?”心痴问到。

水月都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心痴一把按到了一边的墙上。心痴把手掌按在他胸前,闭目凝神。

过了许久之后,心痴才把手放下。

“你小子……还有多少内力可用?”

“如果是我平时全力刺出的那种纯阳剑,我想还能使三下。自从被那个叫萧百里的人打倒之后醒来就是这样了,师父您已经清楚了吗?”

心痴摇头:

“我也只是流于表象,也许是萧百里对你做了什么,但我也不甚明晰,你也是要去多串弦五的住宅吧?”

“是,去那里寻找晴。”水月抬起头看着心痴,那是在询问他去弦五宅的因由。

“我的事到那里再讲,此刻先行吧。”

水月点下头,两人便都不运内力,单凭双腿赶向弦五宅邸。

路上心痴顺手拿起了一块木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城里可以到处随手捡木板,反正就是很真实。

他将木板放在掌心,稍一停步,接着一掌拍向了水月的后心!

水月被他拍得一踉跄,接着回过头怪异地看向心痴:

“师父,怎么了?”

“没什么,就看看你的身子骨怎么样,没了内力就这么虚弱还是要锻炼。”

“嗯……哦,我知道了,”水月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心痴,但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师父,锻炼的事情以后再说,快赶路吧。”

水月说完便继续前进。心痴就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看向自己刚才拍向水月的掌心,放在那里的木板已经完全变成了粉末,而水月只是好像被自己推了一把一样。

这自然不是心痴闲着无聊在炫技,他那一掌是运上了七成的内力结结实实地打到了水月身上。

“了不得了啊,萧水月。”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弦五宅的门口,见到宅邸的大门紧闭,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在那一刻达成了共识。

心痴走上前,站定,出掌,那扇两人高的厚木门“砰”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多串弦五你这个蠢货快给我出来,自己人都管不好怎么当的这个副帮主!”

心痴这一吼灌注了充沛的内力,看来是想让街坊邻居全都听到。只要稍微练过一些内功就知道,这样深厚的内力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不多时,便有一个矮个子的人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水月见那人看上去还是少年,挽着袖子,想来应该是弦五雇的家仆,但他定睛一看就感到了不对。

“这家仆怎么长得好像有点像穆秋呢……”

“哎呀——师父!泉子姐好不容易让我哄睡着了,您不去打萧百里怎么跑到这来闹事!”

心痴被他这样突然一骂似乎有点懵,但还是要把话讲下去:“穆秋,泉子怎么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和北国的高手打架受了内伤,而且多串哥也不在这里,他正在外面解决城内的动乱。反倒是师父您,不去干正事儿却跑到我这里来打扰病人。”

“这,这样啊。”心痴自知理亏,气势也愈加低了下去。

穆秋本就没有成年,再加上心痴身材高大,两人这样对面一站身高直接差了一头有余,但心痴就偏偏是被小穆秋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不对啊,穆秋你不是我嘉木寺的吗,什么时候把帮会当自己家了,”心痴走上前把胳膊搭在穆秋肩上,“小伙子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这……朗愚师兄让我跟着晴姐姐给她帮忙来着。”

“然后呢,无论是朗愚还是萧晴我好像都没看见啊?”

“晴姐姐”这个称呼水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时他才意识到那是指的萧晴。

平时不让我随便叫别人妹妹自己认起弟弟来倒是很随便啊——水月这样想。

“啊哈哈……师父您听我说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穆秋,晴现在不在这里吗?”

“啊,萧师兄。”

穆秋明显僵了一下,并且有那么一瞬好像是想行礼。在水月的印象中穆秋平时对待自己都非常随便的,这突如其来的谨慎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我沾了晴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