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书
【原文】
曰若稽古[1]，帝尧曰放勋。钦[2]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3]，光被四表[4]，格于上下[5]。克明俊德[6]，以亲九族[7]。九族既睦，平章百姓[8]。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9]。
【注释】
[1]曰若：用作追述往事开头的发语词，没有实际意义。稽：考察。古：这里指古时传说。
[2]钦：恭谨严肃。
[3]允：诚实。恭：恭谨。克：能够。让：让贤。《国语·晋语》：“让，推贤也。”
[4]光：光耀，光明。被：覆盖。四表：四方极远的地方。
[5]格：到达。上下：这里指天地。
[7]俊德：指才德兼备的人。
[8]九族：指同族的人。
[9]平：当为“釆”（biàn，非“采”），因字形相近，易误。釆，这里是辨别的意思。章：这里作动词，意为使明显。百姓：百官族姓。
[10]黎民：民众，百姓。于变：随着尧的教化而改变。时：这里用作“是”。雍：和睦，祥和。
【译文】
帝尧的名字叫作放勋。他严肃恭谨，明察是非，态度谦和，诚实尽职，可以推贤任能，善于治理天下，因此他的光辉照耀四方，以至于天地上下。他能够举用同族中德才兼备的人，让族人变得亲密和团结起来；族人和睦团结了，就可以对百官中有善行的人进行考察，并作为典范树立起来，以资鼓励。百官中的失误处理妥善了，又能够让各个邦族团结一致，亲如一家，如此一来，天下的臣民在尧帝的教育之下，自然可以和睦相处了。
【解读】
上下和睦，百姓安居，是儒家设想的理想社会，这一段的主旨是歌颂尧帝的功德，强调“和睦”的重要性。我们经常说：“家和万事兴。”讲的就是人与人之间友爱团结，家庭安乐和睦，才可以万事兴盛。以家见国，以小见大，道理是相通的。试想，如果家族和睦，国家上下一致和睦，团结一心，那么社会一定会呈现出一片太平景象。家和先需人和，要求人人修养道德，友好相处，谦让有礼，自觉遵守道德准则，以仁德感化对方，如此自然可以和睦。
【原文】
乃命羲和[1]，钦若昊天[2]，历象[3]日月星辰，敬授人时[4]。分命羲仲，宅嵎夷[5]，曰旸谷[6]。寅宾[7]出日，平秩东作[8]。日中[9]，星鸟[10]，以殷仲[11]春。厥民析[12]，鸟兽孳尾[13]。申命羲叔，宅南交[14]，曰明都。平秩南讹[15]，敬致[16]。日永[17]，星火[18]，以正仲夏。厥民因[19]，鸟兽希革[20]。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21]，平秩西成[22]。宵中[23]，星虚[24]，以殷仲秋。厥民夷[25]，鸟兽毛毨[26]。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27]。平在塑易[28]。日短[29]，星昴[30]，以正仲冬。厥民隩[31]，鸟兽氄[32]毛。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33]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34]，成岁。允厘百工[35]，庶绩咸熙[36]。”
【注释】
[1]羲和：羲氏与和氏是同族两氏，郑玄以为是重黎氏的后代。相传，重黎氏是掌管天地四时之官。至尧时，重黎氏后代羲、和的首领一直在担任这类官职。
[2]钦：恭敬。若：顺从。昊天：意为上天，当指上帝。
[3]历：推算岁时。象：这里用作动词，指观测天象。
[4]敬授人时：意为制定历法。人时：原为“民时”。
[5]宅：居住。嵎（yú）夷：地名，东方的地方。
[6]旸（yáng）谷：传说中日出的地方。
[7]寅：恭敬。宾：迎接。
[8]平秩：平，与“平章百姓”中的“平”是同义，均为辨别之意。下文“平秩南讹”“平秩西成”“平在塑易”中的“平”字意义均同上。秩：次第。作：兴起，开始。
[9]日中：指春分。春分这天昼夜时间相等，因此叫日中。
[10]星鸟：星名，指南方朱雀七宿。古人分二十八宿为四象，每一象均含七宿，星鸟是南方朱雀七宿的总称，朱雀为鸟名，故称为星鸟。
[11]殷：确定。仲：每个季度三个月中的第二个月。一年有四季，每季三个月，第二个月称为仲。
[12]厥：其。析：分散开来。
[13]孳（zī）尾：生育繁殖。《列子·黄帝》：“孳尾成群。”其中，孳为“生”。
[14]交：其有两种意思。第一种意思，认为“交”为交趾之意，但并不为多数人认同。虽然古书中有一些“尧南抚交趾”的记载，但是多为附会。另一种意思，认为“交”指春夏之交，也就是时季交接的开始。
[15]平秩南讹：指太阳从北回归线向南移动。讹：运转，运行。
[16]致：到来。
[17]日永：指夏至。夏至这天白天最长，因此叫日永。
[18]星火：指火星，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心星。夏至这天黄昏，心星出现在南方就是仲夏。
[19]因：指在高地居住。
[20]希革：指鸟兽皮毛稀疏。其中“希”为稀疏之意。
[21]饯：送行。纳日：落日。
[22]西成：太阳在西边落下的时刻。其中，“西”指太阳向西方运转，“成”指秋天收获之事。
[23]宵中：指秋分。秋分这天昼夜时间相等，因此叫宵中。
[24]星虚：星名，指虚星，为北方玄武七宿之一。
[25]夷：平，这里指回到平地居住。夏天人们在高地居住，秋天人们又回到平地居住，从事秋天的劳作。
[26]毛毨（xiǎn）：生长新羽毛。
[27]朔方：极北之地。幽都：幽州，亦指北方之地，具体地点还有待查证。
[28]在：观察。易：变化，这里指运行。
[29]日短：指冬至。冬至这天白天最短，所以叫日短。
[30]星昴（mǎo）：星名，指昴星，为西方白虎七宿之一。
[31]隩（yù）：指冬天到室内居住，御寒取暖。
[32]氄（rǒng）：鸟兽细软的毛。
[33]期（jī）：指一周年。有：通“又”。
[34]以闰月定四时：古代一年十二个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共计三百五十四天，比一年的实际天数少十一又四分之一天。三年累计超过了一个月，所以安排闰月来补足，使四时不错乱。
[35]允：信。厘：治，规定。百工：百官。
[36]庶：众，多。熙：兴起，兴盛。
【译文】
尧先命令羲氏与和氏，恭谨地遵循上天的意旨行事，并且根据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制定历法，从而告诉人们依照时令节气从事生产活动。又命令羲仲，住在东方的旸谷，恭敬地迎接日出，并且通过观察不同时期日出的特点。以昼夜平分的那天作为春分，并以鸟星见于南方正中之时作为划分仲春的根据。此时，人们正在田间劳作，鸟兽也大肆繁殖起来。又命令羲叔，住在太阳由北向南转移的明都，在这里观察太阳向南运动的规律，从而决定夏天应该从事的工作，并恭敬地等待着太阳的到来。以白昼时间最长的那天为夏至，并以这天火星见于南方正中之时，作为划分仲夏的根据。此时的人们居住在高的地方，鸟兽的羽毛也都变得稀疏了。又命令和仲，住在西方名叫昧谷的地方，恭敬地送行太阳，观察日落的特点，以此规定秋季收获时的工作。以秋分这天昼夜交替的时候和虚星见于南方正中的时候，作为划分秋分的根据。此时，人们离开高地迁至平原地区，以收获庄稼，鸟兽毛盛，可以选用。又命令和叔，居住在北方叫作幽都的地方，以观察太阳从南向北运行的情况。以白昼最短的那天作为冬至，并以昴星见于南方正中的时候，作为仲冬的根据。此时，人们都居住在室内以取暖，鸟兽们为了抵御寒冷，毛质也变得丰富而细密。尧说：“唉！羲与和啊！三百六十六日为一周期，你们需要用置闰月的方法确定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用来规定百官的职位，如此各种事情就可以开始进行了。”
【解读】
在此段中，主要记载的是尧帝命人制定历法的情况。由此可知，中国远在部落时代就已经有了划分春夏秋冬四时和周年的历法，通过对天体运行的变化和地上物候变化的仔细观察，来确定时令。现在，我们已经无法想象这件事对于人类文明进步的巨大意义。这标志着人们有了深刻的时间迁移感与空间方位感。
正是时空意识的产生，导致了对时间流动的划分、确认和记录，以及对方位变化的辨认，而时间与空间的确立有利于人们从事农业生产、迁徙定居等活动，也有助于人们的生活，例如，春种秋收，夏避洪水酷热，冬避严寒冰雪。
从尧帝制定历法的情况不难看出，对自然现象的仔细观察和对自然变化规律的准确把握，是第一位的。这个立足点所带来的必然是对自然的重视、崇敬和顺从，将人纳入自然之中，让人的生活、生产与自然法则相吻合，从而做到与自然和谐共处。
【原文】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1]巽[2]朕位？”岳曰：“否德忝[3]帝位。”曰：“明明扬侧陋[4]。”师锡[5]帝曰：“有鳏[6]在下，曰虞舜。”帝曰：“俞[7]！予闻，如何？”岳曰：“瞽[8]子，父顽，母嚣，象傲。克谐，以孝烝烝[9]，乂不格奸[10]。”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11]，观厥刑于二女[12]。厘降二女于妫汭[13]，嫔[14]于虞。帝曰：“钦哉！”
慎徽五典[15]，五典克从[16]。纳于百揆[17]，百揆时叙[18]。宾[19]于四门，四门穆穆[20]。纳于大麓[21]，烈风雷雨弗迷。帝曰：“格[22]！汝舜。询事考[23]言，乃言厎[24]可绩，三载。汝陟[25]帝位。”舜让于德，弗嗣。
【注释】
[1]庸命：顺应天命。其中，“庸”意为用。郑玄注：“顺势用天命。”
[2]巽：用作“践”，意思是履行，这里指接替帝位。
[3]否（pǐ）：鄙陋。忝（tiǎn）：谦词，为辱、不配的意思。
[4]明明：第一个“明”是动词，意为名车；第二个“明”是名词，指高明之人，贤明之人。扬：选拔，举荐。侧陋：隐伏卑微的人。
[5]师：众人，大家。锡：赐，这里指提出意见。
[6]鳏（guān）：困苦的人。
[7]俞：副词，意为是的、就这样，表示肯定。
[8]瞽（gǔ）：瞎子。据传，舜的父亲乐官瞽瞍是一个瞎子。
[9]烝烝：形容孝德美厚。
[10]乂（yì）：治理，这里指处理家务。格：至，达到。奸：邪恶。
[11]女：把女儿嫁给他人。时：通“是”，指示代词，这里指舜。
[12]刑：法度，法则。二女：指尧的女儿娥皇和女英。
[13]厘：命令。妫（guī）：水名。汭（ruì）：河流弯曲的地方。
[14]嫔：嫁给别人做妻子。
[15]徽：美善。五典：此处为五常之法，即为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16]克：能够。从：顺从。
[17]纳：赐予职位。百揆：掌管一切事务的官。
[18]时叙。承顺，意思是服从领导。
[19]宾：迎接宾客。
[20]穆穆：形容仪容齐整。
[21]麓：山脚。
[22]格：到来，来。
[23]询：谋划。考：考察。
[24]乃：你。厎（zhǐ）：求得。
[25]陟：升，登。
【译文】
尧说：“唉！四方诸侯啊，我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七十年了，你们当中谁可以顺应天命接替我的位置啊？”四方诸侯之长回答说：“我们没有德行，不配登上天子大位。”尧说：“应该考察贵戚中的贤人，或者隐藏在民间的贤人，他们虽然地位卑贱，却很贤能，还是让贤德之人登上大位吧！”大家告诉尧说：“在民间有一个处于困苦之中的人，他的名字叫作虞舜。”尧说：“是啊，我也曾听说过此人，但是他的德行如何呢？”四方诸侯之长回答说：“他是乐官瞽瞍的儿子。他的父亲心术不正，他的母亲善于说谎，他的弟弟十分傲慢，对虞舜非常不好。而舜和他们却能够和睦相处，以自己的孝行美德感化他们，家务处理得十分妥善，家人受到感化，也都弃恶从善，使自己的行为不致流于奸邪。”尧说：“好吧，那就让我考验考验他吧！”于是尧决定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舜，通过两个女儿考察他的德行。尧命令在妫河的弯曲处举行婚礼，让两个女儿做了虞舜的妻子。尧说：“今后你就恭敬地处理政务吧！”
舜诚心诚意地推行德教，教导臣民以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种美德指导自身的行为，臣民都可以听从这种教导而不违背。后来，尧帝又让虞舜总理百官，百官都服从命令，让百事振兴而不荒废。后又让虞舜接待四方朝见的诸侯，让诸侯都能和睦起来。最后，虞舜进入山麓的森林中，即使遇到风雨也不曾迷失方向。尧帝对他说：“来吧！舜啊，你行事周到，提出的意见也很好。经过三年的考验，你的确取得不少成绩，你现在可以登上天子的大位了。”舜认为自己的德行尚差，推让不愿即位。
【解读】
对于帝王而言，挑选接班人是一件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重要事件。尧帝在位期间虽然功德满天下，但是功绩再伟硕的君主也有退位的那一天。这一段讲的就是尧帝精心挑选接班人的故事。
值得注意的是，在尧的时代还没有世袭制，因此可以将权力转交给他的家族之外的人。这种移交权力的做法，在古代叫作“禅让”。而且，将权力交给谁，可以由各方氏族首领参与讨论，提出建议，推荐人选。尧帝与氏族首领们讨论接班人问题时，虞舜的德行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虽然其“父顽，母嚣，象傲”，他却可以做到“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这就足以说明虞舜的德行之高尚。
但即便如此，尧帝还是心存疑虑，决定考验虞舜。在这场考验中，虞舜做到了“慎微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经过三年的考验，虞舜得到了尧帝的认可。
【原文】
正月上日[1]，受终于文祖[2]。在璇玑玉衡[3]，以齐七政[4]。肆类[5]于上帝，禋于六宗[6]，望[7]于山川，遍于群神。辑五瑞[8]，既月乃日[9]，觐四岳群牧[10]，班瑞于群后[11]。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12]，柴[13]，望秩[14]于山川。肆觐东后[15]，协时月正日[16]，同律度量衡[17]。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18]贽。如五器[19]，卒乃复[20]。
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21]，用特[22]。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23]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24]。
【注释】
[1]上日：朔日，即初一。
[2]受终于文祖：《史记·五帝本纪》载：“尧……二十年而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这里指禅位大典。文祖：尧太祖的宗庙。
[3]在：意为观察。璇玑玉衡：古人对于璇玑玉衡的说法不一，以下两种意义备受认同：其一指星名，指北斗七星；其二指浑天仪一类的天文仪器。对于第二种说法，有人提出疑义，因为浑天仪是东汉张衡制造，尧舜时代还没有出现，所以这种说法被否定。
[4]齐：排比整理。七政：指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也有人说其指四季、天、地、人七政。在此，译文采取的是前一种说法。
[5]肆：于是。类：一种祭祀礼节，这里指向上天报告继承帝位。
[6]禋（yīn）：祭祀。六宗：指天、地和春、夏、秋、冬四时。
[7]望：祭祀山川的仪式。下同。
[8]辑：收集，聚敛。五瑞：即五玉，是五种等级的玉器，诸侯用来作为信符。
[9]既月乃日：挑选吉利的月份、日子。
[10]觐：朝见天子。牧：官员。
[11]班：作“颁”，分发、颁发的意思。后：指诸侯国君。
[12]岱宗：东岳泰山。
[13]柴：祭天的礼仪。
[14]秩：次序，依次。
[15]东后：东方诸侯的国君。
[16]协：合。时月正日：指根据四时运行规律确定月数和日数。时，春夏秋冬四时。正，确定。
[17]同：统一。律：音律。度：丈尺。量：斗斛。衡：斤两。
[18]五礼：指公、侯、伯、子、男五等礼节。五玉：即前面说的“五瑞”。三帛：三种不同颜色的丝织品，用于垫玉。二生：活羊羔和活雁。一死：一只死野鸡。
[19]如：连词，而。五器：指五玉。
[20]卒：指礼仪完毕。乃：然后。复：归还。
[21]格：到，至。艺祖：即文祖，尧太祖的宗庙。
[22]特：一头牛。
[23]敷：普遍。
[24]庸：功劳。
【译文】
正月初一，在尧的太庙举行了盛大的禅位典礼，舜代尧接受了天子大命。舜继位后，恭敬地考察了北斗七星运行的规律。接着，祭天大典举行，将继位的事情禀告上天，之后又精心诚意地祭祀天地四时，祭祀山川和群神。随后聚敛了诸侯的信圭，择定吉月吉日，召见四方诸侯，举行了盛大的典礼，将信圭颁发给他们。
这一年的二月，舜来到东方视察，在泰山举行了祭祀泰山之礼。对于其他的山川，也都根据其大小进行了不同的祭祀。于是召见了东方的诸侯，先根据对天象的观察，使月日的纪时和自然规律的时机情况相符合，并且统一了律、度、量、衡，制定了公、侯、伯、子、男五等礼节和相应的五种信圭，规定在朝见天子时诸侯需要以红、黑、白三种颜色的丝织物作为朝见时的贡献，卿大夫则以活的羊羔和雁作为朝见时的贡献，士则以一只死雉作为朝见时的贡献。朝见之礼结束后，就将这三种颜色的丝织物及信圭退还给诸侯。
五月又到了南方巡查，在衡山举行了和祭祀泰山一样的祭祀礼。八月在西方巡行视察，在华山举行了和泰山一样的祭祀礼。十一月初一在北方巡行视察，在恒山举行了和华山一样的祭祀礼。回朝之后，到了尧的太庙，用一头牛进行祭祀。
之后每隔五年的时间，就要进行一次全面的视察。四方诸侯分别在四岳朝见天子，向天子报告自己的业绩；天子也认真地考察诸侯国的政治得失，把车马衣服赐予那些有功的诸侯。
【解读】
这一段主要描述的是舜帝登基的情况。尧帝顺利地移交了权力，虞舜登上帝位。古代皇权交接时，祭祀是必不可少的礼仪，其种类之多，场面之大，气氛之隆重，皆可以想见。在本段，其隆重之景主要体现于“受终于文祖。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新天子诞生之意义重大，自然要用盛大的礼仪来表示。因此，礼仪的规模就体现了意义的大小。
舜帝虽然出身微贱，即位之后却大有作为。他修订历法，统一乐律和度量衡，如“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他严明礼仪等级，赏赐功臣，如“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这里面都蕴藏着王者的大德行与大智慧。
【原文】
肇十有二州[1]，封十有二山，浚[2]川。
象以典刑[3]，流宥[4]五刑，鞭作官刑，扑[5]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6]赦，怙终贼刑[7]。钦哉，钦哉，惟刑之恤[8]哉！
流共工于幽州[9]，放（马雚）兜于崇山[10]，窜三苗于三危[11]，殛鳏于羽山[12]，四罪而天下咸服。
【注释】
[1]肇：用作“兆”，原意是灼炙之后所呈现出的裂纹，这里引申为划分地域之意。十有二州：舜时天下分为十二州。有，通“又”。
[2]浚：疏通。
[3]象以典刑：这句话有两种说法，一种作象刑，因古时没有肉刑，所以对犯人行以象刑，即在犯人的衣服上画上不同的图形以示惩罚；另一种说法是把五刑的形状刻画在器物上警示世人，犹如“铸鼎象物”那般。象，刻画。典刑，常用的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罚。典，常用。
[4]流宥：罪轻者或流放以宽之。流，流放。宥，宽恕。
[5]扑：槚（jiǎ）楚，是古代学校用作体罚的一种工具。
[6]眚（shěng）：过失。肆：于是。
[7]怙：依仗，仰仗。贼刑：指杀人之刑不可赦免。
[8]恤：慎重。
[9]幽州：地名，在北方边远地区。
[10]崇山：地名，在今湖北黄陂以南。
[11]三苗：古代国名，在今湖南、江西境内。三危：地名，在今甘肃敦煌一带。
[12]殛（jí）：流放。羽山：地名，在东方。
【译文】
划分天下为十二州，在十二座大山上封土为坛，作祭祀之用，又疏通河道。又在器物上画出五刑的形状警示世人。用流放的形式代替五刑，以表示宽大。用鞭打之刑惩罚那些犯罪的庶人和官吏，用木条抽打那些不服从教化的学生，还可以出金赎罪。赦免过失犯罪的人，对于那些犯了罪却始终不知悔改的人，加重惩罚。小心啊！小心啊！在使用刑罚时，可要十分谨慎啊！
把共工流放到幽州，把（马雚）兜放逐到崇山，把三苗赶到三危，把鲧流放到羽山，并命令他至死不得回朝；罪人都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天下的人便都心悦诚服了。
【解读】
舜帝上任之后，划定州界，制定刑罚，放逐尧的大臣共工、（马雚）兜、鳏，以及三苗，于是天下人心归顺。接下来是任用百官，使国家机器运转起来。其具体做法是“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等。
舜三十岁从尧那里接过帝位，统治天下五十年。舜帝上任时，种种举措的重心在于刑罚，表明他重视“依法治国”。这与封建时代帝王即位之后大兴土木、争权夺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里还需要注意的是，舜帝强调慎用刑罚，主要是以惩戒为目的，区别罪行，处罚适度。这是开明君主与暴君（如秦始皇）的主要区别。治国的关键在于治理人心。在赏罚分明的同时，还要注意适度，如此才可以让人心归顺。以忧国忧民著称的诗人杜甫曾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充分表明了他对于尧、舜时代的无限向往。
【原文】
帝曰：“夔[1]！命汝典乐[2]，教胄子[3]。直而温，宽而栗[4]，刚而无[5]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6]言，声依永，律和声[7]。八音克谐，无相夺伦[8]，神人以和。”夔曰：“於[9]！予击石拊石[10]，百兽率舞。”
【注释】
[1]夔（kuí）：相传为尧舜时期的乐官。尧时作乐，百兽闻而起舞。舜时专职典乐，教育贵族子弟。
[2]乐：乐官。
[3]胄子：未成年的人。
[4]直而温，宽而栗：孙兴衍曰：“梗直者加以温和，宽厚者加以明辨，性以相反者相成也。”
[5]无：不要。
[6]永：通“咏”，意思是吟唱。
[7]律和声：唱出的声音要合乎音律。律，意为标准音。声，指歌唱的声音。
[8]八音：泛指一切音乐演奏。谐：和谐。夺：失去。伦：次序，这里指和谐。
[9]於（wū）：是啊，好吧。
[10]击、拊：轻轻敲击。石：石磬，古代的一种乐器。
【译文】
舜说：“夔啊！现在任命你为主持乐官，教导那些贵族子弟们，让他们正直温和，宽厚恭谨，刚强而不暴虐，简约而不傲慢。诗是用来表达思想情感的，歌就是用这样的情感咏唱出来的，歌唱的声音不但要有感情，还要符合音律。八类乐器的声音可以和谐演奏，不能够让次序混乱，如此，即便天地之人听到也会感到和谐、快乐。”
夔说：“好啊！让我们敲着石磬，奏起乐来，让那些无知的鸟兽们都跳起来吧！”
【解读】
舜帝任命夔掌管乐官，希望夔可以通过音乐教导年轻人。舜帝说，诗是用来表达思想情感的，歌就是用这样的情感咏唱出来的，而这样的音乐即便让神明听到也会感动。舜帝对夔说的这一段关于音乐和诗歌作用的看法，在后来被儒家视为“诗教”的经典言论，也成为我们的民族传统。
实际上，诗歌和音乐是非常重要的教育手段，而不仅仅是人们消遣的工具。按这种观点，诗歌和音乐是人们内心情感的迸发，而迸发的最高标准，就是和谐、美好。和谐的歌曲与音乐被用来陶冶人的高尚情操，培养人的高雅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