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曾国藩家书(精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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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致沅弟(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沅弟左右:

澄弟之孙元五殇亡,忧系之至。家中人口不甚兴旺,而后辈读书全未寻着门路,岂吾兄弟位高名大,遂将福分占尽耶?

接吴竹庄信,捻似尚未入皖境。闻巴河、武穴焚掠一空,鄂饷日绌,军事久不得手,弟之名望必且日损,深以为虑。

吾所过之处,千里萧条,民不聊生。当乱世处大位而为军民之司命者,殆人生之不幸耳。弟信云英气为之一沮,若兄则不特气沮而已,直觉无处不疚心,无日不惧祸也。

评点:乱世处大位乃人生之大不幸

中国的传统观念认为多子为福。曾氏的父亲有五个儿子,当是有福之人。到了曾氏兄弟这一辈,没有一个赶得上父亲的:曾氏两个儿子,国潢三个儿子,国华一个儿子,国荃两个儿子,国葆无子。五兄弟加起来不过八个儿子。至于孙辈,眼下还只见四个,却又殇了一个。中国的旧观念里还有一说,即一代有一代的福分,这个福分的大小,是由上天安排的。若上一代的福分过大,超过了定额,则下一辈的福分就要相应减小。故而面对下辈人丁不旺的局面,他怀疑是否他和老九的福分过大了。当然,这是无稽之谈,不过在漫长的封建时代里,这种观念对于遏制非分与贪婪,多多少少地起过一点作用。

读“所过之处,千里萧条,民不聊生”的话,很容易令人想起建安时代的诗来:“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曹操《蒿里行》)“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曹植《送应氏》)“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王粲《七哀诗》)自从咸丰初年以来,河南、安徽、江苏一带便陷于战火之中,十余年来几乎无日不战。战争的结果,古时和今时是没有什么区别的,都只能是田野萧条,民不聊生。生此乱世,百姓的命固然不如蝼蚁,但处高位者却无力制止战争,尤其是带兵者,还得制造和加剧这种惨象。稍有点良心的人,都会于心不安的。曾氏的“疚心”和“惧祸”应不是故作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