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寒假对笑笑来说,是个糟得不能再糟的寒假。
天气阴冷、心情阴冷,连考试成绩也糟糕得一塌糊涂。雷雷果然回了老家不久后便带队去了尼泊尔,走之前给她发了一封E-mail,寥寥数语,要她好好休息,他大概会在开学之后才能返回,不必担心之类,但是信末有几句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人和人,本来是不相识的,也并不需要对方,可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有缘分的人终究会在一起。我不奢望你能相信,可是真正的爱情,或许就是相信所不能相信的事,我不想辩解什么,但是请你最少要等我回来,作为一个男人,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笑笑坐在书桌前发呆,心中百转千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会在回来之后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婉怡……又该怎么办?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人生里的爱情、友情同时受到了莫大的考验。
林以墨却对此嗤之以鼻:“什么交代?你凭什么等他的交代?他在做选择题吗?”
笑笑大怒,一把将电脑关掉:“不许你偷看!”
林以墨悻悻地说:“真正的爱情只有单选,哪有多选的。”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笑笑,像只忠心耿耿等待主人奖赏的小动物,“我就不会多选。”
笑笑叹了口气,绕开话题:“你不是要去游乐场玩,还不快点准备,穿多点,别着凉了……围巾要记得系好……”
围绕在身边的爱情,像即将飘散的缕缕轻烟,虽然还在萦绕,却己经逐渐稀薄,即使想努力抓住,也已经力不从心。笑笑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但是她有自己的底线,平安夜的那一幕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这样的背叛对情窦初开的女孩来说是不可磨灭的耻辱和伤害。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婉怡,所以即使知道她出国在即,也勉强不了自己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去嘘寒问暖,从两个人相识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几年,她们开始了第一次尴尬的冷战。
冷战的理由这样可笑,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有时候想一想,或许这就是人生,温存快乐总是有限,辛酸苦涩却是无边,笑笑觉得自己倏忽间老了许多。
所幸这个寒冷孤独的冬日里还有个林以墨,闹腾得笑笑手忙脚乱,甚至有时让她将自己悲凉的心事丢到一边。他回了趟美国,过两天又神出鬼没地杀了回来,因为连续奔波,时差倒不过来,晕头转向地在床上躺了几个钟头。笑笑接到Cindy的电话赶到酒店时,被他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有些心疼,拿手指戳他的额头:“你瞎跑什么啊!”
林以墨挣扎着爬起来,从身边的袋子里掏了个抹茶蛋糕出来,讨好地递给她:“我买了个蛋糕送你,它和你很像,很相配……不赶过来,要过期的……”
笑笑不可置信地噎了一下:“你为了个和我很像的蛋糕,搭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你是猪吧,我是人,怎么可能像蛋糕?”
“是很像啊,这个颜色,草绿色,很清新,和你很像的……”
笑笑瞪了他一眼,一把把蛋糕抓过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像你个头,快躺下。”
林以墨委屈地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睡了下去,又牵着她的衣角不肯放:“你不要走哦。”
“我不走。”
他满意了,合上眼睛,过一会儿又悄悄睁开一点瞄一眼,眼里光芒碧波潋滟,笑笑一巴掌拍到他脸上:“还偷看!”
面对林以墨炙热而执著的追求,笑笑手足无措,她和康雷是一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爱情,在遇到林以墨之前,她天真地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应该是这样按正常的轨道发展,可是林以墨却让她的世界变得混乱起来。
“不管怎么拒绝都不行,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笑笑无奈地想。
林以墨的追求方式很古怪,像一个孩童似的狂热执拗,看到像她的蛋糕会买来送她,看到好看的饼干盒子也会买来送她,理由是盒子上的小姑娘和她很像。有次他站在一家宠物店门口发呆,笑笑顿时很紧张:“你不会觉得那条小狗和我很像吧?”
林以墨遗憾地摇了摇头:“眼睛是有点像……不过我对动物毛有些过敏,可能会咳嗽,只能放到户外养。”
笑笑一把将他拖走,他还在犹自挣扎:“要不交给Cindy养,我们每天去看看吧。”
他不喜欢人多嘈杂,对商场浑浊的空气也敏感,于是不依不饶地把笑笑叫来酒店陪他,拿支笔在杂志上勾勾画画,笑笑奇怪了:“在干吗呢?”
“这件衣服你穿好看……这件也不错……还有这个……”
他把Cindy叫进来:“画钩的这些,按照笑笑的尺码都拿来。”
笑笑大吃一惊:“我不要!”
“为什么?”林以墨不解。
“我有衣服穿!”
“就是这件蓝色的羽绒服?你整个冬天都穿这一件?”
笑笑被激怒了,少女心中的羞愧让她恼羞成怒,大声回答:“我就是穷人家的女孩子,怎么样?你觉得丢脸就别来找我!”
林以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难道你敢说你不喜欢吗?你明明很喜欢好看衣服的,我没有觉得丢脸,是你自己觉得丢脸来着……我喜欢你,送你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生气?”
笑笑长久以来坚强维持的自尊被击垮了,她有些无力:“不能这样,小墨……唉,你怎么不懂呢?”
“我不懂,反正我要送给你。”
“反正我不要!”
“我偏要送!”
“我偏不要!”
两个人争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Cindy已经开始给百货公司打电话,等他们偃旗息鼓的时候,床上已经摆满了大堆的衣物。林以墨瞬间忘记头先的争吵,心花怒放地推她:“去试,去试,我喜欢这件。”
笑笑跌坐到凳子上,她越来越看不清林以墨这个人,有时成熟得可怕有时又天真得可爱,明明有一双纤尘不染的清澈眼睛,但是当他深深凝视别人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笑笑开始惧怕与他对话,他的一针见血总是将她包裹在身上的厚厚盔甲残忍地划开——那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天真的残忍。
她忍不住问他:“小墨,你到底是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你是外星来的吧?”
结果他偏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不是!”
笑笑想要抗拒这个美丽古怪又任性的少年,可是越抗拒,他就离得越近,黏得越紧,他的一切,已经像绕住大树的藤条,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临到快开学时,发生了一件让整个大学校园轰动扼腕的大事——康雷带领的登山队在攀爬尼泊尔南麓的一座山峰时发生意外,两名队员丧生、队长失踪、生还的只有一位同学。
得知这个噩耗时,笑笑正和婉怡一起有些尴尬地在婉怡姑母家里清理剩下的东西。她们接到学校里含含糊糊的电话,电话里说得不是很清楚,笑笑隐隐感觉出了事,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马上放下手中的物件,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和婉怡一起赶到了学校。
到了以后,笑笑才醒悟事情远比她想象得严重,谁都知道她是康雷的女朋友,围在办公室里其他登山队的社员和学校领导都用同情而怜悯的哀伤目光看着她,康雷导师的嘴巴一张一翕,说出的话几乎让她听不懂。
“当天的气候并不适宜,能见度很差,……但是康雷坚持……中段一路都不错……绳索事前也有检查……可是……”
怎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不爱说话的李政、每餐无肉不欢的段帅,还有可能已经永远埋葬在那座雪山之中的雷雷……那个总是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笑起来又开朗又傻气的男孩。笑笑头晕眼花,伸手抓住旁边的门框,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她觉得自己心中有个地方正在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喧嚣的尘埃。
她几乎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若不是婉怡的号啕大哭,或许便会永远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笑笑醒了醒神,努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让自己可以顺畅地呼吸出来,她低头深深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婉怡,拖着脚步、慢慢地、疲惫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外面是一条林荫道,因为冬天的缘故,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得七零八落,光秃秃的,在这阴寒的下午,天色暗沉,更加显得萧条落寞。笑笑忽然产生幻觉,她不知怎的看到路的尽头,有一行三人正朝她走来。中间是个高大强健的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头上还包着一条印花的登山头巾,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抱着一堆书籍,旁边的两个女孩,一个高挑俏丽、一个娇小清秀,正是自己和婉怡。那三个人对她视而不见,他们那么开心,打打闹闹地嬉笑着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笑笑茫然地伸出手,触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没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山歌……再也不会有三个人在一起的欢乐时光。
“雷雷啊!”笑笑突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凄厉而悲痛的尖叫声久久地萦绕在学校操场的上空。
开学前一天,婉怡披头散发,苍白着一张脸去笑笑家找她。
在笑笑那间小而局促的房间里,她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倒在笑笑的脚边。
笑笑看着她,泪流满面:“对不起,婉怡,我不能原谅你……我没办法原谅你……”
婉怡的眼睛肿得像胡桃,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干,这时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了,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抽泣着打开门:“求求你,离我远点儿,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婉怡一把抱住她的腿,悲凉说道:“我宁愿死的是我,真的,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笑笑站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把腿从婉怡的箍抱中抽出来:“我们谁也不该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
笑笑妈妈这时已经出去买菜,走的时候忘记关录音机,有个不知道什么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段越剧:“多承你伴我月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实指望和你并肩共欢笑,谁知晓寒风无情草芜凋,从今后失群孤雁向谁靠,只怕是寒食清明啊,身边再无人靠。”
笑笑呆呆地想,再也没人可以靠了,自己……是什么都没有了。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悲剧,天灾、人祸,动辄就有数以百计的人死亡,可是看到那些新闻也不过就在心里感叹一下,真是人世无常……若能有恻隐之心,便已经是个慈悲之人。原来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方能明白有多痛、多重。
人生变化无穷,前途永远无法预料,原来天空里的湛蓝,这时统统变成了灰色。
这天晚上,笑笑在林以墨住的酒店里喝得酩酊大醉,卧室里的灯光柔和地流泻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她终于把埋藏在心底里深深的疑问问了出来:“雷雷……如果回来,到底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原来不管嘴上怎么说已经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意,哪怕已经存了无论如何都打算成全他们的心理,心中还是有疑问。
他真正爱的到底是谁?
因为可以给答案的人或许已经长眠在雪山脚下,这件事便成了千古之谜,即便金田一来了都不能解开,所以就更让人疑惑,也将这个伤害永恒地持续了下去。
“我是不是很卑鄙很自私?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念念不忘这个。”她流着泪问林以墨。
林以墨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地毯上,低头望着地上的空酒瓶不说话。
“我只有他们!我这样爱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因为太想不明白,以致终于哭叫起来,“康雷、何婉怡!他们对不起我!”
林以墨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因为酒精已经满面通红的笑笑,似乎是勉强压抑着情绪,缓缓说道:“你就这么不顾及我的感受吗?”
笑笑的喋喋不休被骤然打断,没能反应过来,张嘴傻傻地看着他。
他身边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冰冷,有如刀刃般锋利,笑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林以墨已经飞快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你!你为他们流了一个晚上的眼泪,你的心里只有他们,你只爱他们!那么……我是什么?”
面对这样阴暗冰冷的眼神,笑笑突然打了个寒战,酒也醒了一半,她只不过在最艰难悲痛的时候想要找个熟悉的地方依靠,却忘记了这个地方原本是最危险的。
“我要回去了。”她狼狈地想要挣脱他。
“留下来!”
“不……”笑笑手忙脚乱地抵抗着,“放开我!”
“不放!”林以墨的眼睛黑得极度危险,冷冷地拒绝她,“你必须留下来,身体、心灵,统统留下来!”
不同于任何时刻的恐惧席卷了笑笑,她害怕地挣开他的桎梏,连滚带爬地跑向门边。
“太晚了……跑不掉的……”林以墨突然轻笑一声,像是在跟大人玩捉迷藏的孩子似的一把抓住她,“跑不掉了……”
笑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一把被他打横抱起来扔到柔软的床上,她尖叫一声:“林以墨,你要干什么!”
“讨厌你为别的人流泪,讨厌你心里有别人……不准你心里有别人,只能有我!”近乎发誓的低语在笑笑的耳边响起,湿热温暖的气息扑到她的面颊上,“我才是最重要的!”
酒精和燥热糅合到了一起,让笑笑手脚无力,她努力挣扎尖叫,却无济于事。
在没有任何征兆地情况下,林以墨已经吻到了她的唇,激烈、莽撞、生涩,笑笑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一口便咬了下去,很快,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到了口腔。可即使这样林以墨也没有放弃的打算,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一手箍住笑笑的手,一手便将她毛衣上的扣子噼里啪啦地扯落下去。
“我生气了,笑笑,我很生气。”他认真地说,眼里竟然还是一片冷静,或许因为太过认真冷静,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任何邪念,“你为了别的男人流眼泪,为了别人咬我、打我,我很生气。”
惊恐铺天盖地地包围着笑笑,她再次泪洒当场,林以墨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孩怎么会有这样无穷的力量?
林以墨俯下身子,轻轻吻去她的眼泪:“不要哭了,不喜欢你哭,你笑的样子才好看……”
他的声音温柔清凉,秀丽的眼角微微上挑,美丽得让人觉得无尽的危险:“放松一些,不要怕……”
虽然这样安慰着她,动作却是青涩而不熟练的,他的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疯狂、热烈、执拗。笑笑不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撼动他的动作,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在一件件脱落,心里明白自己再也没办法逃离,绝望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林以墨身上的白色暗花棉纱衬衣从肩处滑下去,露出雪白瘦削的肩膀,笑笑感觉他的锁骨紧紧贴住自己的颈子,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赤裸的肌肤紧紧融合在一起,空气也一下变得暧昧而躁动。
“不要……”她没有意义地喃喃哭泣,把指甲掐到他的胳膊上。
窗外开始飘落起雨丝,屋内听不到声音,只能看见极细极细的雨珠一滴滴黏在窗户的玻璃上,又凝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线,滚落下去。
“我爱你。”他低低细语着,如同魔咒,唇贪婪地吻遍了她脸部的每一个角落,鬓角、眉间、眼帘,“很爱很爱,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所以……不要再为别人流泪……”
身下骤然传来的剧痛让笑笑痛苦地惨叫一声,林以墨也跟着低声地呻吟了起来,他用力地将舌尖抵开她的牙关,终于占有了她身上最后一个不肯屈服的地方。
严寒的冬天终于慢慢远去,几乎全军覆没的登山社为学校乃至全市制造了轰动的大新闻,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康雷成为了为挑战极限、超越梦想献出年轻宝贵生命的勇者,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把他当做自己心中崇敬的偶像,但是随着时日的久远,这些也慢慢沉淀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因为这样重大的事故,学校暂停社里的一切活动,笑笑也逐渐开始复原,她的生活回到了轨道上,念书、学习、参加六级考试、联系实习单位——然后就是毕业。爱情和友情逝去所造成的伤害似乎终于因为时间而在消弭,可是只有身边最熟悉她的人才能发现她的笑容已经黯淡了许多。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婉怡,她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临近毕业的时候,她选择报考了公务员,成为了公安局里的一名文职女警。笑笑听到消息时,心里一片麻木,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婉怡的事情,她已经实在没有心情再理会了。
虽然都是背叛,可是现在雷雷已经长眠在雪山下,他的一切错处便烟消云散,记得他的,唯有好,就像尘封在冰山里的雪莲花,永不腐化。而婉怡却活着,也许她的痛苦并不亚于自己,可是因为她还活着,那么原谅两个字就不能轻易说出口。
宁愿成全你们双宿双飞……带着学士帽照相时,笑笑望着蔚蓝的天空,呆呆地这么想。
林以墨对于笑笑的毕业兴高采烈:“总算可以一起去美国了。”他开开心心地围着笑笑身边转,眼睛亮得像天边闪烁的星星。
这一年,林万山骤然辞世,林以墨挑起了LF的担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偷溜回国看她,林以墨为此郁郁不乐。
笑笑沉默地低头翻阅着膝盖上的书籍,不肯搭茬儿。
林以墨挨近她,讨好地利诱她:“就当是去散心,如果不习惯,再回来好了。你想不想去瑞士?我们住到山脚的酒店,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阿尔卑斯山,还有成群的绵羊……不过那些羊很脏,远远看着像石头……”
笑笑还是不说话,他想了想,又说:“要不去马尔代夫,那里的海很蓝,你看《小猪麦兜》的时候不是很羡慕那句台词吗?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面对笑笑持续的无动于衷,他终于委屈地扁着嘴说道:“我第一次都给了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笑笑迅速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林以墨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眼睛里像是有小火苗在跳舞,终于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用细得像蚊子哼似的声音羞答答地问道:“笑笑……那个……你喜不喜欢我?”
自己的心意是无比坚决肯定的,现在最大的梦想是对方能和自己一样,可是骤然问出这个问题,还是会觉得羞涩,以致脸上都有发烧的感觉。不管林以墨怎样冷酷任性也好,面对心爱的女孩,他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
认得笑笑之前,因为家里刻意的安排,没有人走进过他的世界,他又从小是个太过聪明的孩子,总能从别人——包括自己母亲的眼里一眼看出对方的企图、目的,因此心生厌恶,更加抵触与人接触,生平唯一一张可以靠近自己的通行令颁发给了聂笑笑。
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擅长利用对手心底里的潜在欲望来进行诱惑,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并不擅长爱人。爱情,其实是门很高深的学问,林以墨在别的方面或许都能拿满分,在这门功课上却只能拿零分,他没找到方法诀窍,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只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有多爱,哪怕扼痛了别人也不自觉。
笑笑被他问得叹了口气:“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笑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强暴”两个字只出现在电视以及新闻里,但现实是她的确被人强暴了。该怎么办?报警还是拿刀杀了他?当时还没从耻辱与羞愤中恢复过来的她除了泪流满面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显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林以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面上因为激情而晕染上的微红还没有退却,眼波亮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抱着犹在嘤嘤哭泣的笑笑,认真地说:“我是第一次,你要对我负责任哦。”
笑笑一把推开他,他又像条小狗似的凑了上来:“你不能丢下我、推开我……”
“滚!”笑笑仇恨地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单字,他却充耳不闻,慢慢在她身边蜷缩下来,捏住她的一个手指,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以后你的身边总算只有我了,我……以前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也只有你了……”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抬起头来看她,“真好,我们的世界除开彼此,什么都不需要。”
林以墨沉沉睡去时,笑笑悄悄穿好衣服,掰开他紧握住自己的手,静悄悄地离开。走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夺走自己初夜的少年睡得很香甜,他侧着身子蜷成一团,雪白的肩膀裸露在外面,浓密乌黑的长睫遮住眼帘,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秀丽挺括的鼻梁上,染出一个阴影,很美很美,几乎像油画里纯洁无邪的天使。
可是,他到底是路西法还是米勒加?
她已经分不清楚。
打开总统套房的大门,笑笑迎面撞上Cindy乔,她心虚地掩饰自己下身的不适,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Cindy打量了她一眼,竟然唇角带笑:“聂小姐,我派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看着她的背影,Cindy突然出声:“Chirs很喜欢你,他从来不愿意跟别人单独在一起,更加讨厌别人碰他——指尖的接触都让人无法忍受,他以前这么跟我说过。”
笑笑脚步微顿:“可是他的喜欢让我觉得窒息。”
“你不是希望有很多很多爱吗?除了他,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给你更多了。”
“因为需要爱,所以可以忍受被强暴?”
Cindy幽幽回答:“很多人想要被他强暴,或者强暴他,但是都没有机会……所以,你最起码可以放心,他绝对是忠贞的,因为他的感情太矜贵,所以永远不会再对第二个人产生,这点比你头先那个男朋友好很多了。”
笑笑冷冷说道:“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Cindy看着她远去,淡淡一笑,被林以墨这样几乎没有感情的人狂热爱上,到底是幸或不幸,谁也不知道,可能连笑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会来到他身边的,她想,因为一切就像Chris所希冀的那样,她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