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嗯。”
“我摔伤了,你回来吧!”
“我还在开店离不开。”
“你不是退休了吗?”
“我现在自己开店。”
“那你别回来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摔伤了,现在在二院住院呢。”
“嗯,我知道了。”……“要开刀吗?”
“嗯,摔的不能动了,小范把我送医院又交的住院费,都交了五万块钱。”
“她不是认为结婚这家房子都是她的嘛,住家里房子,你把钱又都给他们了,他们交钱伺候你不是应该的吗?”
“你都别让我说话!”
“我只想让你说实话。”
“嘟嘟……”
曹明华和曹妈的电话刚挂掉,妹妹曹静的电话便打进来。
“姐,咱妈给你打电话了吗?”
“刚打。”
“咱妈给我打电话,说她摔伤了,我现在心里吓得噗通噗通的,刚才都忘记问她咋摔伤了的了。她跟你说咋摔伤了吗?”
“没说,管她呢。”
“她毕竟是咱妈呢,再恼再咋喽她也是妈呢,肯定得心疼她。”
“你心疼吧,我现在对她没感觉。”
“唉,我就是可心疼她,我也恼她,可又心疼可怜她。我想买车票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她摔的咋样了?”
“那你问问她?”
“姐,我一会看看买车票,要是有车票我今天就回去了。”
“她咋跟你说的?”
“她打电话就是跟我说:‘我摔伤了,你回来照顾我吧。’”
“没说别的吗?”
“别的……好想也没说啥,我一听到她说她摔着了,脑袋就是大的,别的说啥就没注意,忘了。”
“唉,你学个嘴都不会,一辈子都这样。”
“呵呵,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是好多了,都四十多了,再学不会也太笨了。”
“姐,我不跟你说了,我去买票了。”
“嗯。”
“嘟嘟……”
唉,曹明华叹口气坐到沙发上,她已经离开家乡二十年了。家乡的一切离她很遥远,遥远到现在她早已不认为她是那里人。
曹明华的家乡梁城,从一线城市国都,一步一步沦落到四线小城,城市面貌和格局还不如江南的县城。梁城城市老门老户的人家太多,城市观念现在还停留在认为自己是皇城脚下的人,真不明白这种优越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曹明华自下岗后跟随前夫王宏伟到省会绿洲生活,便很少回梁城。后来和曹妈断绝来往,更是不再踏上梁城土地半分。绿洲距离梁城七十多公里路,尽管很近,对于曹明华来说,那也是千难万险。
曹明华拉回思绪,她现在上海,还想梁城的事干什么?那些人早已离她十万八千里,还是现实点吧。物业又通知她的店铺要关闭,她要让女儿去找研究生院,让研究生院出面和物业协调店铺的事。
曹明华正要给孩子打电话,曹静的电话又打过来。
“姐,我买到票了,明天的。”
“那你单位怎么办?”
“我跟幼儿园请假一周,我就是回去看看就回来,她是咱妈呢,再气能多气?”
“那小孩呢?丢家还是带着?”
“我带着回梁城,焦东开车哪有空带他?”
“那行,你回去看看吧。我就不回去了,想起他们我就来气,回去说不定见面就吵架,她住院跟她吵架肯定没理,会被人家说不孝。这样还不如不回去,眼不见心静,我也省省力气,只要沾上他们我就没有沾过便宜,还是躲他们躲的远远的吧。”
“那行,你别回去了,回去净生气。咱妈有没有叫你回去?”
“说了,张嘴就是你回来吧。我说我还开店,她说那你别回来了。她一说就是小范给她交多少钱送医院,我听见她说这个就来气,她的钱都给她儿了,她儿不应该给她交钱住医院吗?她就把电话挂了。”
“唉,你也别气了,她毕竟是咱妈呢,现在又摔伤了,我也是提起她心里就有气,可她是咱妈,能咋喽?”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给曹园打电话,唉,一会都不让人省心。”
“那行,我回去看看再跟你说家里啥情况。”
“嗯。”
曹明华心中七上八下,嘴上说着不关心曹妈的伤情,心里还是想知道她到底摔伤成什么样?有多严重?什么时候做手术?
人有心事便会烦躁,休息室只有一张小床,仅仅是供小栖的地方,没有窗户不透光,这样的密闭的环境呆久了,人会更加重烦躁。
曹明华起身推开休息室的小门,来到她的店铺。店铺是租女儿学校的,女儿上大学来到上海,她关闭绿洲的照相馆,在女儿的大学校园里开一家影印社。
雇员忽忽看她出来,和她打招呼:“菟姐。”
曹明华的QQ网名叫“菟丝草”,熟悉她网名的人都喊她“菟姐”,她真实的名字,几乎没多少人知道。
忽忽是从豫省来上海打工的女孩,因为和曹明华是一个省老乡,老乡聚会后熟识,她看女孩勤快嘴甜,便把她招到店里来做工。
曹明华的店铺不大,十四平方的面积,挨着校园的教育超市。这是学校为了照顾贫困生,帮母女俩特批的地方,如果不是女儿还在这个学校读书,这个店早就不能开了。她找凳子坐下,看忽忽为学生复印打印。
曹明华想起来要给女儿打电话,拿起手机拨号。
“您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女儿的电话又占线,只得给她微信留言:有空打电话给我。
曹明华心情烦躁,起身去校园转转。她来到这座城市七年了,有时候她错觉的认为这里就是她的家,可她在这里没有尺椽片瓦,女儿毕业后不知道会去哪里工作?她是要跟着女儿去她工作的地方生活的。
大学校园是城市最美的地方,封闭又安静,和所处位置成鲜明的反比。同样是在城市中心位置,校园内郁郁葱葱美不胜收,喧嚣的是树丛里的鸟叫声;校园外是喧沸的人声汽车声,市井生活一片祥和。两种世界一墙之隔天差地别,竟然也能如此和谐共处,大自然真的是鬼斧神工,社会真的是创造奇迹的地方!
曹明华走进学校小花园,在石凳上坐下,这里的树木太茂密,坐石凳上休息会被鸟屎砸中,还有各种的小虫子会爬上石凳,并没有多少人喜欢来这里。
五月的天气,雨水充足万物疯狂生长,凉亭支架上的紫藤花枝蔓,抓住任何一点树木枝干,便拼命的缠绕上去。一根挺拔的白杨树,已经被紫藤枝蔓缠绕了四分之三的树干,白杨树看样子也是在拼命的努力向上,想摆脱紫藤枝蔓的缠绕。曹明华想:等紫藤枝蔓缠绕全树的时候,这颗白杨树还会不会存活?
曹明华想起她的网名“菟丝草”,她一直以为她是菟丝草,可现在她感觉她是那颗白杨树,她快让生活这根紫藤枝蔓,缠绕的窒息了!
“吧嗒。”
一滩鸟屎落在曹明华的手机上,她懊恼的找纸想擦去鸟屎,刚才精神状态不好,出来竟然没有拿纸巾。她起身准备回去,虽然鸟屎不太臭,可遇到这种事让她原本就不爽的心,更加烦躁。
“踏雪寻梅并非有意……”
手机铃声响起,曹明华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刘东打来的。
“喂。”
“喂,你在干嘛?”
“我在小花园,手机落鸟屎了,准备回去拿湿巾擦擦。”
“哈哈哈……人家是踩狗屎得好运,你这落鸟屎将会有什么运气?”
“人家是好运,我就是厄运呗,我现在处处焦头烂额,可不就是厄运。”
“哎,别这样说,哪有过不去的坎。”
“话是这样说,可这坎怎么过?我都不想活了。”
“可别,你不活了你孩子怎么办?你不支持她,她怎么上学?”
“唉,我有时候真想不管不顾,两眼一闭就得了。”
“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房子的事有没有让孩子去找人?”
“没有,我打电话孩子手机占线,我也不想再让她四处去找了,太难为孩子了。腆着脸不要自尊心的四处去跟学校说好话,太痛苦了。实在不行我换个地方开店,我不想让孩子做难了。”
“你不能这样说,你开店不也是为了她花钱方便嘛。你现在也拿到退休工资了,就是不挣钱也有花的,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嘛。她上学处处花钱,发的那点生活费还不够一个包钱,哪个女孩不想要包?哪个女孩不想出国留学?你跟着她这样挣钱,不就是为了陪她好好的读书嘛,给她挣个包钱鞋钱。唉,再坚持坚持,还有三年她都毕业了。”
“唉,三年能不能毕业还不知道呢?昨天一个机电的博士生到我那复印,他还是在职的,他说他都读了六年了,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答辩毕业呢?听他说,他今年如果不毕业,学校就要清理了。我也没好意思问他清理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这意思像是不让再读了。不能读的话,他上这六年博士不是白费了吗?”
“以前没接触过这还真不知道,现在听你这一说,这上博士真不容易啊。唉,想想也是,读书不容易,打工也不容易,如果在国内好好的发展,我咋会跑到美国来打工?”
“呵呵,情绪会传染,我今天心情不佳,一会传染你了。”
“说啥哪,我可从来都是积极向上乐观的心态,要说传染,也是我传染你才对。”
“对,就是你传染我,要不是你,我忧郁的时候,还要自己熬呢。”
“这忧郁症也不是你想得的,既然得上了,就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呗。有啥过不去坎。这不是老天爷让咱俩遇到了嘛,我就是上帝派给你的福音,专门来解救你这忧郁症呢。”
“哎呀……”
“怎么了?”
“听你说话一激动,忘了手机上有鸟屎,贴脸上了。我想出去小花园,出去不能用免提,学校里太安静了,用免提很丢人。我关了免提手机贴脸上打电话,忘记手机上有鸟屎了,鸟屎就贴脸上了。我不跟你说话了,我现在腻歪死了。”
“行行,不说了,你赶紧去洗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