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民国就是这么生猛(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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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落幕前夕的喧嚣(4)

第二种传说来自于莫纪彭的《广州血战笔记》,书中说:后闻诸花县某君云,喻队自失落后,左冲右突,不能越城墙出。天明后,吴宗禹率兵来攻,喻乃入元盛米店,聚米包为垒,恶战三时,全队几覆。喻到急时,以炸弹自焚——世所传高阳里元盛米店之剧战,即喻最终之奋斗处也。

义士自滋远去,唯闻侠骨余香。

(15)判决你的死刑

黄兴回到香港,怒不可竭,他顾不得右手指伤,以左手拈笔,作广州起义报告书,报告起义的经过和经费开支细目。

十路义军,临起事的时候却有九路按兵不动,唯独黄兴一路独浴于血火之中,可想而知黄兴心中是何等的悲愤。

黄兴指责胡汉民的弟弟胡毅生坐视不动,尤其对陈炯明这个家伙最是切齿痛恨,指责说:

竞存此人,不足以共大事,观其眸子,足知其阴险,须亟除之,免为后患。

骂完这番话,黄兴伤指已经溃烂,徐宗汉急忙将他送入香港雅丽医院治疗。趁黄兴住院的工夫里,胡汉民急忙替自己的弟弟辩解几句:

成则归功于已,败则诿过于人,庸非笑话!

胡汉民此言一出,惹火了一个人。

赵声!

兴复会。

此役,是同盟会,黄兴的华兴会及光复会共襄义举,可临到事头,十路军中,所有的同盟会义军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没有参战,黄兴自己的华兴会打光,赵声的光复会更是惨烈,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仅福建籍的光复会志士就有23人,可以说,广州之役,光复会的精英已经彻底拼光,唯独同盟会毫发无伤,这让赵赵声如何受得了?

赵声当着胡汉民的面嘶声大叫:

胡毅生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胡汉民请愤怒的赵声吃酒,赵声吃过后回到住所,却突然吐血而死!

毒杀——!

发生了这要的事情,同盟会即便想不让别人这样想,也不可得。

光复会陶成章断定,是胡汉民毒死了赵声。

不仅是牺牲惨重的光复会这样想,甚至连同盟会内部,都有人看不下去了。

那位不会玩枪的老先生谭人凤亲睹了华兴会,光复会血战广州,而且他还亲眼看到了胡汉民的弟弟胡毅生逃出城去,所以当胡毅生为清军杀害的消息传来,胡汉民忍泪失声的时候,谭人凤火了,指责道:

七十二烈士,无一非我辈兄弟,未见君堕泪。何闻你弟噩耗,竟如是之悲伤?且报纸多谣言,何足信。

谭人凤断定赵声之死是胡汉民下毒所致,更认为胡汉民的弟弟胡毅生并没有死,于是他在赵声的追悼会上,公开遣责胡汉民,并判决胡毅生的死刑——这让我们想起秋瑾在回国之前,也曾判过胡汉民和汪精卫的死刑,这个胡汉民啊,加上这次死刑已经被革命党自己判决过两次了。

总之,后勤工作不好做。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仅指埋葬在黄花岗的志士而言,实际上,广州起义中死义的烈士至少超过一百零四人,如香港统筹部有一个厨师,临到起义前夕也赶到广州,结果以身殉难,竟无人知其名姓。

(16)脑袋争夺大赛

广东水师提督李准,这就算是和党人结下了血海深仇。黄兴发誓,一定要得到他的脑袋。

遂有东方暗杀团再现江湖,以黄兴为领导,踢开同盟会,密联陶成章的光复会,要不惜一切代价,摘下李准这厮的项上人头。

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党人陈敬岳易妆为乞丐,持炸弹而来,这一次他可没认错人,就见半空中一枚炸弹晃晃悠悠,眼睁睁的没入了李准的轿子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炸得李准凌空飞出,腰与右手俱伤。

缘何李准未死?那是因为,党人中的最精于制造炸弹的精英尽殁于黄花岗起义,所以此后的炸弹,威力就越来越不堪提起。

李准勃然大怒:我招谁惹谁了?你凭什么拿炸弹炸我?

捉住党人陈敬岳,细细一审问,李准的魂魄好险没吓飞,这时候他才知道他的脑袋已经成为海外党人竞相争夺之物,再审下去,才知道此番党人络绎不绝袭杀而来,却不是贪图功名富贵,而竟然全是中国最优秀的青年学子,这些学子无一不是国家最需要的人才,却都纷纷投入到争夺李准脑袋的这场赛事之中,这如何不让李准惊心而丧胆?

当下李准就暗骂自己:我他妈的吃多了撑着了?干吗非要敢党人过不去,以后啊,再碰到这种事,我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那么积极的表现干什么?又没人给你发勋章。

李准这厮的态度转变,害惨了党人但懋辛。

当时老但在广州城里持枪与清兵对杀,杀来杀去,子弹打得光光,被一群清兵逮到,押到李准这里。

李准一见但懋辛,便笑曰: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这个革命党已经自首,可带下去好吃好喝供着……

但懋辛急了:你龟儿子李准,老子没有自首……谁耐烦听他解释?已经被拖了下去,好茶好饭伺候。

李准不敢再开罪党人,所以不敢杀但懋辛,这事大家没有料到,听说老但在李准这里已经自首了,众党人大怒,齐口开骂老但……骂了好久,大家才醒过神来,原来是冤枉了老但。

当李准的态度转为倾向于革命党的时候,中国各地的巡抚司衙,大都开始思考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党人是惹不起的了,谁惹他他就拿炸弹炸你,那以后再碰这事怎么办?

革命不足畏,唯暗杀足畏。

摄政王载沣得知了这事,就说:立宪吧,咱们抓紧时间立宪吧。

遂立宪,于1911年5月7日推出新内阁。

新内阁成员一共13人,计有庆王爷老庆,出任总理大臣,徐世昌、那桐出任协理大臣,梁敦彦出任外务大臣,肃亲王善耆出任民政大臣,载泽出任支度大臣,唐景祟出任学务大臣,荫昌出任陆军大臣,载涛出任海军大臣,绍昌出任司法大臣,溥伦出任农工商大臣,盛宣怀出任邮传大臣,寿耆出任理藩大臣。

这十三个内阁大臣中,有满族九人,其中皇族七人。

清廷这边急手忙脚的立宪,革命党却毫无声息。

事实上,同盟会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

黄花岗之役,党人精英尽出,全力出击,以为破釜沉舟之战,却不料仍然被满清轻易摆平,还有多少优秀的人才能够再投入到这场无止无止的自杀行动之中去?

最乐观的党人认为:五年之内,同盟会是无法恢复元气的,就更别提推翻满清的了。

最悲观的是同盟会领袖孙文,他不无悲哀的说:民国的建立,恐怕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不能及身以见其成。

对革命的未来前途,孙文是彻底失望了,于是他放弃革命宣传,赴美国科罗拉多州,选择了一份非常有前途的正当职业——去餐馆刷盘子去了。

有分教,革命党远走海外,立宪派决死朝廷,江湖盟风云再起,袁大头雄心复萌……愈是接近于武昌首义的前夜,大中国的政局,愈发的错乱迷离。

(17)老子就是这么曳

1911年5月,汉口万人集会,送立宪派头子汤化龙进京。

汤化龙说:我今此番进京,若不推翻皇室内阁,誓不罢休。

立宪派的“倒阁”正式开始了。

并成立了“宪友会”,有点宪政发烧友协会的意思,联络全国各地宪政党人,向朝廷发难,同时放出风声,要敦请袁世凯出山。

那袁世凯虽然讨人嫌,可是他毕竟有一桩好处,那厮是真正的立宪,真正的推动大清国的政改,不象现在这位摄政王载沣,唬弄天下人,弄出个皇族内阁应付差事,这岂可容忍?

袁世凯这个名字一经提出来,就立即引起了朝中各势力的注意。

据统计,自袁世凯回家“养病”期间,到得武昌首义爆发的前夜,总计两年零八个月,仅天津的《大公报》和奉天的《盛京时报》这两家报纸,关于袁世凯的消息报道就多达106则,其中涉及到他“出山”问题的报道,有64则之多。

在消息中,保荐或敦劝袁世凯出山的人有皇亲载涛,载洵,庆亲王老庆,那桐,徐世昌,鹿传霖,陆润痒,载泽,唐绍仪,梁敦彦,……立宪派首领张謇,北洋系所有的将领……还有一个端方。

总之,举凡中央到地方的大小官员,如果不闹轧猛劝袁世凯出山的话,那就会显得很老土,不时尚……

这106则新闻报道,迅速的催生出了大清国头号诗人——袁世凯。

大家都知道,袁世凯这厮,军伍起家,一辈子就吃没文化的亏,吟诗作赋,那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但自从遭到朝廷废黜,隐居于彰德洹上村之后,他却突然迷上了写诗。

当皇族内阁成员并徐世昌等人提议袁世凯出山的时候,袁世凯急忙提笔,写诗曰:

昨夜听春雨,披蓑踏翠苔。

人来花已谢,借问为谁开?

瞧瞧,这诗还象是那么一回事。

然后北洋军中的将领们鼓燥,吵吵嚷嚷的要求朝廷请袁世凯出山,袁世凯闻之,急忙再写诗。

诗曰:

雕倦青云路,鱼浮绿水缘。

漳洹犹觉浅,何处问江村。

看到这首诗,大家琢磨了半晌,好象没出律,又好象出律了,一时也说不清,这工夫全国各地的大小官员都在闹轧猛,纷纷上书要求袁世凯快出来做官。袁世凯闻之,欣然命笔:

风烟万里苍茫绕,波浪千层激荡频。

寄语长安诸旧侣,素衣早浣帝京尘。

袁世凯写这首诗,是啥意思?

大家摸头不着。

摸不着头,索性不理了,遂有立宪派人士鼓燥起来,要求袁世凯出仕。

袁世凯听了,又写诗:

人生难得到仙洲,咫尺桃园任我求。

白首论交思鲍叔,赤松未遇愧留候。

远天风雨三春老,大地江河几派流。

日暮浮云君莫问,愿闻强饭似初不。

……瞧这个袁世凯,他可能曳啊。

可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18)老子去找黑社会

袁世凯这边慢悠悠的写诗,聚集于北京城的立宪派,却是快要气疯了。

说到立宪派,那又是一帮与革命党完全不同的江湖组合,在狂热程度上不差上下,只不过革命党耽迷于暴力,一听刺杀与政变就兴奋不已,立宪派人士却个个都是宪政迷,说起欧美各国的宪政来,登时滔滔不绝,不说到泪流满面,昏死过去,不足以渲泄心中的情绪。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立宪派不过是年纪老成的革命党,而革命党随着年长,迟早都会变成宪政派。

所以在立宪派组织的会议上,那是绝对少不了革命党人的身影的。

革命党人何海鸣挤进了“宪友会”,与湖北立宪派头子汤化龙,湖南立宪派头子谭延铠,上海立宪派头子张謇,大家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发布檄文,大哭曰:

希望绝矣!

好端端的,怎么希望就绝矣了呢?

概因立宪派这些怪人,中了西方宪政的毒太深了,听说朝廷立宪,就全都当了真,蜂拥入京大举要倒阁,而倒阁这种政治游戏,虽然在美国日本已成政治常态,但在中国,至少对于摄政王载沣来说,会是认为这些臣子如此一个搞法,纯粹是大逆不道。

宪友会倒了好半晌的阁,才发现这其实不过是自己和自己玩,朝廷压根不理睬他们,爱倒阁回家倒去,大家懒得理你。

1911年6月11日至7月5日,各省咨议局联合会两次上书请都察院代奏,并援引各国公例,以“君主不担负责任,皇室不组织内阁”为由,要求撤销皇室内阁。

摄政王载沣听了这事直乐,噢,合着你们立宪派爱国,我们皇室就不能爱国了?我们皇室偏偏就是要爱国,就是要组成内阁?你不服?不服你去死!

湖北汤化龙,湖南谭延铠放声大哭,发布《宣告全国书》,大骂朝廷“名为内阁,实则军机,名为立宪,实则专制。”

汤化龙扬言,要走武装暴动路线,跟革命党人合伙,敢欺负我立宪派,老子跟你没完!

谭延铠扬言:要走会党路线,你朝廷欺负我们立宪派,老子就找黑社会,雇兄弟拿刀砍了你……

总之,立宪派人士都快要气疯了,说话颠三倒四,摸头不着。

这工夫里唯一还保持冷静的算是张謇了。

张謇说:你们都昏了头,眼下这事,除非……找那个诗人出来,才能够解决。

诗人?

袁世凯!

于是张謇就拍了电报给袁世凯:

别几一世矣,来晚诣公,请勿他出。

拍过电报之后,张謇就上了火车。在车上他心里七上八下,袁世凯这厮,愿不愿意见到他呢?感觉够呛,因为……因为张謇可是名满天下的状元公,袁世凯写的那一手诗,唬弄唬弄他家里的傻丫鬟还差不多,让张謇看到了,只怕袁世凯羞忿之下,会一头撞向墙壁的……

说话间,火车已经到得彰德,还未下车,就见一名身材健壮的军官跑上前来,他手中持有一张好大好大的拜贴:可是状元公张老爷?

张謇心想这厮是干啥的?答曰:正是。

就见那军官伏地拜倒,呈上拜贴:我家老爷知张老爷来,欢喜不尽,特嘱咐小的前来迎驾……

张謇拿眼一看拜贴上斗大的字,登时大喜。

原来是袁世凯派了自己的副官前来接他。

八台大轿前呼后拥,很快将张謇送到了袁世凯居住的洹上村。就见两年未露面的袁世凯光着脚丫子疾迎出来,两人入内,开始密谈。

张謇说:两人主要交流了淮河治理的问题,并表示……一定要根治淮河。

午后五时至彰德,访慰亭于洹上村。道故论时,觉其意度视二十八年前大进,远在碌碌诸公之上。其论淮水事,谓不自治,别人将以是问罪之词。又云,此等事不当论有利无利,人民能安业,则国家之利。尤令人心目一开。

看看张謇的日记记载,那袁世凯可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啊,确实不容易……

这俩家伙,要说张謇专诚跑上这一趟,就是为了治理淮河,打死别人也不会有人信的。

淮河的问题谈完了之后,就见袁世凯拿自己那双怪眼睛看着张謇,好半晌突然冒出一句:

有朝一日蒙皇上天恩,命世凯出山,我当一切遵从民意而行。也就是说,遵从您的意旨而行。但我要求你,必须在各方面,把我的诚意告诉他们,并且要求您同我合作。

张謇大喜!

他此行,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次袁张会唔,意义重大,它标志着中国两个最强有力的政治联盟走到了一起,张謇为立宪派物色到了一个满意的政治领袖,而袁世凯则获得了一个坚实的社会实力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