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泽南部趁胜追击,一直赶到崇阳城边。韦志俊听到钟丞相一败再败,立即将其军法从事,命令殿左二十五指挥杨逢芳、殿右五十二指挥雷春万带兵赶去,与罗泽南部对垒。这二位指挥倒是身先士卒,不怕伤亡,一赶到崇阳城外,就想利用湘军新到立足未稳之机,来一个突然袭击。他们带头向湘军阵地发起冲锋,不料一阵猛烈的炮火打来,两位指挥被炸得当场身亡。同时也有大批太平军兵士死伤。余下的太平军失去主将纷纷溃散,退入城中。
是夜,罗泽南指挥部下向城外太平军大营施放火箭,采取火攻,营中帐房多系竹木搭建,遇火则燃。同时伴有枪炮。守军一片慌乱,无心恋战,打开北门出逃。罗泽南又占领崇阳县城。
石达开本在江西准备攻打南昌,主要是同曾国藩作战,听得罗泽南湘军由江西进入湖北后,太平军一败再败鄂东南战事吃紧。石达开暂时放弃攻打南昌,即刻赶往武昌与韦志俊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韦志俊设指挥部于湖广总督府,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石达开召集了将领会议。在座的十几个将领都佩服石达开的军事才能,自己很少说话,主要是听石达开训示:“罗泽南是湘军中最能打仗的将领,他勇猛而不莽撞,多谋而不寡断,去年在半壁山带领三千人击败石镇仑几万人,石镇仑就是在那次战斗中阵亡。我要为兄弟报仇,决心在湖北除掉罗泽南。”
也只有韦志俊能够插上话:“翼王亲自出马,必能如愿以偿。有什么用得着卑职的地方,尽管吩咐,卑职一定效犬马之劳。”
“你作为武昌守将,当然责无旁贷。罗泽南由江西进入湖北后,已占领通城、崇阳两县城,现在又迫近蒲圻县城,(今赤壁市)蒲圻县城比通城、崇阳更为重要,它处在岳州至武昌的一条大路旁。如果让罗泽南打下蒲圻,那他北可以攻武昌,西可以援岳州,来往于湘鄂两省极为方便。同样的道理如果我军站稳蒲圻,再夺回崇阳、通城,以这三个县城为据点厚集兵力,往南一点就是湖南平江,得手后可以继续南下直接威胁湘军老巢长沙。往西可以打下岳州,控制洞庭湖一线。所以蒲圻这个地方是我军必争之地,必须花大力气保住它。”石达开好像是一个人在演讲。
韦志俊道:“我军第三次占领武昌之时,翼王就给我们讲过这个军事意图。只是卑职一直忙于在武昌城外同胡林翼、杨载福湘军作战,没有精力亲自带兵去执行。不过卑职也算重视,曾想让钟丞相带兵一万多去打平江,后又让他入江西修水阻击罗泽南部。谁知钟丞相一败再败,连丢几座城池,我已将他军法从事。鄂东南战局败坏,当然卑职也有责任。”
石达开语气还较平和:“我来武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商量如何挽回这一不利局面。罗泽南现在那里十分猖狂,伤害我弟兄众多,光丞相、检点、指挥就有多名阵亡了。指望别人不行,你必须亲自带兵去保蒲圻,我来代你守武昌。”
韦志俊道:“看来翼王是铁了心要在鄂东南大战一场,卑职准备带两万人去保蒲圻,如果作战顺利便收复崇阳、通城,实行翼王进军湖南攻打长沙的计划。”
石达开这个军事意图绝对没错,就是看具体执行者有没有这个能力?韦志俊亲自出马带两万人去鄂东南,与罗泽南交战多次没占到任何便宜。韦志俊集合当地驻军兵力已达三万人,罗泽南不断招兵买马也已近两万人。韦志俊仍然占人数优势,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打败仗,最后连蒲圻也没有保住。石达开南打长沙,西攻岳州的计划随之落空。
现在太平军的当务之急是保武汉,敌湖广总督官文已为钦差大臣,他从四川、河南、山东、陕西请调了各路人马,由随州向南打来,应城、安陆、汉川几度易手,攻与守互相转换,战场形势变化很快。
为了保住湖北,夺回武汉,咸丰帝真是有求必应,居然命令四川总督黄宗汉,带几千四川兵去协助镇守荆州,好让官文腾出手来经营鄂北,与陈玉成所部周旋。两军在湖北战场上打得天昏地暗,在武汉周边各州县犬牙交错,互有攻守。官文、胡林翼、李孟群都曾试探进攻过汉阳,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官兵伤亡较多,不敢冒太大风险久攻汉阳城池。
倒是鄂东南的罗泽南部势不可挡,几个月之内连接攻下通城、崇阳、蒲圻、咸宁、金口,兵锋直指武昌城下,罗泽南居然把军营扎在了洪山,就近向大、小东门发起攻击。可是韦志俊防守武昌城近一年,已吸取石凤魁的教训,加固工事,增设炮台,挑选忠勇之士上前线,每日好酒好肉款待,战斗力很强,湘军始终无法攻进城内。而且汉口、汉阳还不断来支援,韦志俊也经常主动派兵攻打罗泽南阵地,两军大小战斗一百几十次,难分胜负。
时间转眼到了一八五六年,石达开这时已将武昌防务交还给韦志俊,自己又去组织攻打南昌,时而也去安庆料理一下整个西征军政事务,去年这个时候石达开临危受命主持西征,一下子开辟了太平军的大好局面,天王、东王对他这个西征主帅极为满意,也不管他在行政上是否重用地主豪绅。
石达开听说韦志俊守武昌已有些告急,罗泽南扎营洪山猛攻城门几个月,日甚一日,石达开对部下汪海洋道:“罗泽南杀我族兄石镇仑,这个仇还没有报。我今日想了结此事。我听说罗泽南打仗喜欢身先士卒,带头冲锋,你们找一个湘军叛徒指认罗泽南,让神枪手瞄准了打。罗泽南不是总想冲进城来么?那么你们就采取诱敌深入之计,让罗泽南尝尝入城的滋味。”
石达开调拨九江、黄州、大冶、兴国数万人马,由汪海洋率领去增援武昌。一八五六年四月六日,汪海洋将大部人马埋伏在各城门,派几千人出城诱敌主动袭击罗泽南阵地。湘军奋起还击,太平军扭头就往城门里跑。罗泽南不知是计,因为这样的场面过去见多了,他亲率大几千人追击,想就此打进武昌城。
罗泽南已率部打进东门,城内伏兵齐出,逃跑的人突然回头反击,顷刻间敌我交错,喊杀连天,人山人海,场面混乱。罗泽南正奋力拼杀,一颗洋枪子弹打进了他的左额头,他正要倒地时身边几个兵勇背起他就往回跑,湘军大部溃逃。此战太平军大获全胜,闭门高奏凯歌。
湘军伤亡官兵几千,更让曾国藩伤心的是罗泽南伤势太重,昏迷六天后医治无效死亡。罗泽南总是不知疲倦的带领湘军南征北战,终年四十八岁。胡林翼把李续宾从窑湾调到洪山管带罗泽南部,攻城力度有所减弱。石达开仇也报了,武昌也保住了,又指示检点何名标,率部去夺取通城为攻打岳州作准备。
何名标原本率部随钟丞相镇守江西修水,罗泽南带领五千人打来时,何名标部进行了抵抗,无奈钟丞相贪生怕死,首先带兵溃退,军心已散,何名标也只好率部撤退。他跟随钟丞相一败再败,后来在崇阳、通山一带活动,钟丞相负战败首责被斩,他这个做检点的也受到震撼。
此次石达开命令他带兵去打通城,何名标决定以死相拼,他想:宁可死在战场也不能让自己人军法从事,那是一件名声不好的事。何名标集合了近一万人向通城进军。
通城的地理位置对湖南更重要,往南几十里就是湖南省界;往西几百里就是岳州城。湖南巡抚骆秉章直接感受到威胁,他即刻命令岳州守将江忠济亲自带兵驻守通城。
这江忠济现在已是道员,比巡抚小一点,比知府大一点,用现在的话说那是典型的高干。他这个高干完全是用命换来的,四年前他的同胞哥哥江忠源在湘桂交界处蓑衣渡,打了太平军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他们江家几兄弟也就跟着哥哥出来带兵打仗,从此荣誉和威险也就同时伴随着他们。
三年前的冬天江忠源任安徽巡抚,驻守庐州失败,被胡以晃、曾天养攻破城池,江忠源一心想死,支开伴随他的表弟刘坤一,寻机投水自杀。他的尸体沉在冰冷的水塘下面好几天,后被部下悄悄捞上来,秘密运到江忠济大营,兄弟老表战友们,为江忠源举行了战地追悼会,其悲壮让江忠济至今难忘。
现在江家除了留在湖南新宁老家孝敬父母的兄弟以外,有江忠济、江忠淑、江忠睿、江忠信都在为朝廷带兵效力。江忠济、江忠淑在湖南留守本土;江忠睿、江忠信则在安徽同胡以晃部作战;老表刘坤一、刘长佑也开始了带兵生涯。难怪咸丰帝赏给了江家一块“一门忠烈”的牌匾。
为了一门忠烈这四个字,江忠源已在庐州为朝廷尽忠,现在该轮到江忠济了。自从曾国藩湘军前年五月由岳州水陆并进,顺长江而下出省作战攻打湖北武汉后,江忠济就被骆秉章任命为岳州守将。那段时期由于曾国藩湘军连战皆捷,一直打到江西境内,岳州还经历了一年多的太平日子,江忠济虽然也忙于加固工事,加强防御之类的事,但总体生活还是过得比较舒适的,这也是江忠源尽忠后,给他兄弟的一种补偿吧。不过由于石达开“狡悍在诸贼之冠”,自从他主持太平军西征直接与曾国藩湘军交战以后,曾国藩困于江西为保南昌焦头烂额;胡林翼名为湖北巡抚实际兵力有限,久攻武昌不下,着名战将罗泽南还战死在武昌城中,这无疑给湘军带来巨大打击,给石达开打湖南增添了信心。
骆秉章下达增援通城的命令后,江忠济没有丝毫犹豫,他懂得失去通城,湖南岳州就将直接感受威胁。他随之由岳州率几千兵勇赶到通城县城,加固工事,布兵设防。
太平军检点何名标抱着必死的决心带领一万多天兵来攻,江忠济率五千兵勇在城内抵抗,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双方伤亡的人数都是以四位数来计算的,攻守双方都是以死血拼,这的确是一场硬仗,整整打了一天。何名标指挥大炮轰开了一个缺口,一时也无法冲进去。
最后双方的火药枪子都打完了,何名标带领天兵冲上去,双方进行面对面的肉搏战。江忠济手拿大刀左劈右砍,杀敌数人,无奈寡不敌众,前胸后背同时被几个天兵的长矛刺来,江忠济喷血而死。通城守军全部被歼,可怜江忠济仅仅过了一年的安稳日子,一出兵就战死了。
真是一门忠烈啊!江忠源身为安徽巡抚誓与庐州省城共存亡,城破他自杀殉职;江忠济本身为岳州守将,他不一定硬要去增援通城,随便可以找一个理由,赖在岳州城内多享几天清福。即使到了通城遇到战事不利,也可以堂而皇之的以保岳州为由,退回自己的湖南岳州防地,别忘了,通城属湖北管辖。
可是江忠济就是太忠了,带着增援部队在别人的防地上为朝廷效力,遇到多出自己一倍的敌人硬要死守城池,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在他的脑子里没有撤退的概念吗?人各有志,肯定有很多人说他是死心眼,他是岳州守将,退回去只要保住岳州,绝对没有人追究他的责任,他为什么就那样惨死在敌人的长矛下?
愚忠就是他们江家人的特点,他的哥哥江忠源年轻时就显露了这种性格。江忠源早年约同乡赴京赶考,不料那同乡病死在京城,江忠源硬是扛着、背着将同乡的尸体从北京运回湖南新宁,硬是将同乡的尸体完整的交给了他的家人,让同乡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