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作聪明的人就是蓝如鉴,现在桂平县衙听差,顾元恺对他略知一二。于是问:“蓝秀才,你说金田贼首是谁?”
“我家界垌村离金田仅几里路程,在下可以断定前年那个假冒进士的韦正,韦昌辉绝对是贼首,贼匪们都以他家作为团营中心。”
王烈道:“韦正只是贼首之一,可能当年曾被抓获的那个冯云山和一个什么‘洪先生’才是更大的贼首。”
顾元恺道:“据情报,冯云山。洪先生虽不在金田,却还在遥控指挥乱贼,此二人诡计多端,躲藏隐密,你们最好先找到他们,来他个擒贼先擒王。”
几经努力,他们终于得到洪。冯二人藏在平南花州山的踪迹。
顾元恺大喜,即刻手令平南知县倪涛:“平南知县听令:尚弟会巨魁很可能藏在花州山中,身边兵马无多,你应趁大股乱贼远在金田之机,出其不意袭击花州山,除掉会匪巨魁。”
倪涛接到手令,带领县衙里仅有的几十个兵丁,又召集了以陈上拔为首的地方团练,手忙脚乱地去打花州山。那知还没正面交锋就中了埋伏,一下损失了五十多人,败退而回。
倪涛战败,赶紧跑到顾元恺处诉苦。
顾元恺感到事态紧急,又接连派出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秦川司巡检张镛,带一千人协同倪涛再攻花州山,可是一战又败。
平南会众人数不到一千,但由于他们机智勇敢,选择有利地形,凭险据守,拦击敌人于花州山之外,两战两胜。
秦川司巡检张镛,很熟悉这一带地形。花州四面皆山,只有西南一条路通往金田,张镛就扼守在路边一个名叫思旺圩的小镇上。
这次顶头上司亲自来督阵,张镛显得尽心尽力,他带着江西口音道:“副将大人,知县大人,这花州四面皆山,只有一条路通往西南。若在路口上遍打木桩,修筑工事,派兵隔断花州与外界联系。他们就会不战自乱。”
李殿元点头:“山区作战,我明敌暗,狗咬刺猬无处下口,也只好采用此法了。”
这一手着实利害,被困死在山内的会众们完全断绝了与外界联系,生活用品发生困难。
洪秀全。冯云山焦急万分,召集平南拜会骨干开会。洪秀全说明事态严重性:“眼下妖兵不仅仅要困住我们,而且正调兵遣将要置我于死地。燃眉之急是派人到金田大本营告急,速速请来救兵。”
冯云山符合道:“是的,这个任务很重,妖兵已把守了各个交通要道,要冲出去困难很大,必须选派一个熟悉地形,有勇有谋的人去。谁愿前往金田告急?”
冯云山话音刚落,有一人自告奋勇道:“二位先生放心,我蒙得恩土生土长,熟悉山内地形,自有办法避开妖兵到达金田。”
蒙得恩身高体大,有点耸肩驼背,面黑而方,鼻大眉粗,嘴唇厚厚,胡须浓浓。他本名蒙上升,入拜会后避“上”字讳,改名得天,又避“天”字讳,再改名“得恩”,意思是加入拜会后,得到了上帝恩惠,他与洪秀全同年生只小月份。
洪秀全赞赏地点点头:“在此危难之时,得恩弟挺身而出,实乃令人钦佩。你能否安全到达金田,关系着花州弟兄们的生死存亡。责任重大,得恩弟当然自知。愿天父皇上帝保佑你顺利突破清妖封锁。”
天上又下起了蒙蒙小雨,山风一阵阵吹来,把雨丝绞得零乱纷飞。天地间仿佛挂了一层薄纱,十几米以外便一片模糊了。这正是蒙得恩行动的好时机,他毅然告别弟兄们,只身冲进了风雨之中。
蒙得恩深感责任重大,加倍谨慎小心,他避开清军扼守的交通要道,向人迹罕至的荒山中走去。这荒山中有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七上八下秘密地通往山外,很少有人知道。有一次,蒙得恩上山采药,顺着草木丛生处攀登行进,摸出了这条秘密小路,想不到这条路,现在排上了大用场。
烟雨蒙蒙,山路难行,蒙得恩步履艰辛。
终于冲出来了,羊肠小道已被蒙得恩甩在了后面,蒙蒙细雨还在山风中纷飞飘舞。围困花州山的清军,作梦也没想到就在这铁桶似的包围中,上帝会竟有人溜了出来。
雨停了,风仍在一阵阵吹拂,天地显得格外清新。金田村就在眼前,蒙得恩加快脚步走上去。突然,路旁一棵大榕树上,跳下两个手拿梭镖的少年。那大一点的孩子厉声喝问:“什么人?没有路牌不准进村。”
蒙得恩知道遇上小岗哨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刻有耶稣十字架像的小竹牌。那两个少年见了仍然盘问:“有路牌也得说明身份,你是属于哪一路的?”
蒙得恩急切道:“小兄弟,别磨牙了。洪先生。冯先生被围困在花州山中,形势十分危急,我是来讨救兵的。快领我去见杨首领。”
两个小哨兵一左一右地送蒙得恩去见杨秀清。在团营指挥部里,蒙得恩一五一十地禀告了花州山被困的紧急局势。
杨秀清对蒙得恩道:“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和其他首领商量一下即刻就发救兵。”
趁休息之机,蒙得恩找到那两个小哨兵,聊起天来。两个小哨兵见是自己人,也就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介绍出各自的情况。
那个大些的少年才十四。五岁,名叫谭体元,象州县人,随叔父一起参加了团营。小些的孩子姓范名汝增,只有十三岁,是个乞儿,拜上帝会收养,组建成童子军。
蒙得恩听了很高兴道:“小小年纪有出息,我有个儿子名叫蒙时雍,和你们上下年纪。日后来同你们一起站岗放哨。”
这时,杨秀清派亲信付学贤叫蒙得恩去听令。原来经首领们商定,已组成了一支两千人的袭击队,由蒙得恩带领去救花州山。
这支袭击队的确是精锐之师,队员的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正是年轻力壮时。他们已受过了几个月的艰苦训练,心里早想试一试自己的本领,当得知要去袭击清军,营救花州时,他们一个个既兴奋又紧张。
出发前,杨秀清当着全体袭击队员的面道:“弟兄们,自我们敬拜天父上帝以来,形势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清妖愈来愈腐朽,我们愈来愈强大。清妖对此恨得要死,怕得要命。他们对我们金田大本营不敢轻举妄动,却集中兵力包围了花州山人村,洪先生和冯先生面临很大危险,我们要尽力去营救。”
队员中有人大声道:“杀清妖,救兄弟,我们愿意。只是缺少武器,我们总不能赤手空拳去硬拼吧。”
“是啊,我们赤手空拳,不是白白去送死吗?”队员中又有人随声附合道。
杨秀清没有立即回答,他微闭双眼,两手贴胸,口中喃喃自语,熟悉这种表情的人都知道,天父上帝又降附在他身上了。每到关键时刻,天父总是通过代言人来为教徒排忧解难。
袭击队员们平心静气,等待着天父代言人含糊不清的呓语之后,那语破天惊的词句。果然,不一会,天父代言人清楚地说道:“反清灭妖的勇士们,不要为武器发愁,一切困难都由我天父解除,一切行动都由我天父保佑。武器我为大家安排好了,就在村头的犀牛潭中,大家尽快去取吧!”
队员中有人欢呼:“啊!上帝赐给我们武器了,感谢上帝恩赐啊!”
人多力量大,到了犀牛潭边。大家你一盆我一桶地戽水,很快就把潭水戽干了。池潭底下露出了大批的大刀长矛,人们跳跃着,欢呼着,真感到这是上帝的恩赐。
队员们每人分到一件武器,或是大刀或是长矛,求战的欲望更强了。
望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杨秀清心里当然是美滋滋的。是啊!犀牛潭给武器提供了一个安全蕴藏地,现在又起到了鼓舞大家斗志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啊!
杨秀清更加自信。自拜上帝以来,他出没于紫荆山中,发展了大批会员,显示了他的组织才能。冯云山被捕,洪秀全奔走之后,群龙无首,人心涣散,又是他借天父传言安定了人心,表明他是一个力挽狂澜的人才。现在,他号令一出,不又使大家心悦诚服吗?
袭击队组成了,武器发放了,斗志焕发了,下一步行动,就看杨秀清如何指挥。
杨秀清向蒙得恩指出:此次作战必须趁夜偷袭,突然攻击,速战速决。主攻方向是消灭秦川守敌,打通金田到花州的道路,进而打跨清军的围困,迎接洪。冯二位先生到金田。只有秘密行动,攻其不备,才可达此目的。为了不让清兵发现,袭击队必须昼伏夜行。
金田距花州有一百多里路,袭击队需要两个夜晚才能走完,中间隔了一个白天,必须找一个安全地带隐蔽,全体队员要带足一天的干粮和饮水,不能饿着肚皮同敌人作战。
一切准备完毕。一八五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夜,蒙得恩率领两千名袭击队员从金田出发了。夜风在轻轻吹拂,早睡的人们已经进入梦乡。在这漆黑的夜晚,一支大部队在悄悄行进。
次日五更时分,天色微明,鸡叫头遍,蒙得恩率部队已走完了大半路程,来到桂平与平南的两县交界处,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他传令大家就地休息。
天亮了,队员们大多在荫凉的树林里,酣然入睡。蒙得恩闭了一会眼皮,便感到舒适了些。他睡不着,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人向树林里走来。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可除了呼呼大睡的队员外,远处没任何人来。
谁也没来打搅他们。蒙得恩静下心来,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杨秀清的指令是正确的。要打通金田到花州的道路,就必须消灭秦川守敌。
秦川镇上新近添了几门火炮,如果采用强功,袭击队只能是白白送死,唯一战法,就是采取偷袭。现在昼伏夜行也就是为了偷袭。
蒙得恩时常来往于金田与花州间,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他决定带队经五洞山一条险路,出其不意插向秦川。
五洞山小道险峻难行,是山缝中伸出来的一条路。路两边山峦起伏,路面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有一处两边是悬崖峭壁,下面是万丈深谷,中间搭一块木板桥,仅一米宽,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清军在这里设有哨卡。这个哨卡,无疑是秦川的一道防线,只要拔掉它,袭击队就可以迅速直捣秦川。因此,蒙得恩决定走这条路。
在树林中度过了一整日,上半天队员们倒能安然入睡。可是一到下午有好多队员便坐卧不宁,要求活动了。他们都是劳苦出身,都有着好动的性格,蒙得恩作了一些说服工作,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队员们睡好吃饱喝足了,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大家早已按捺不住,旋风般向北挺进。
二十七日凌晨,五洞山隘口哨卡还笼罩在朦胧晨雾下,守卡的四个兵卒,有三个在小木屋内蒙头大睡,只有一个在门前站岗,但也抵不住瞌睡侵袭,昏昏然抱着标枪坐在墙边,垂着个脑袋,一翘一翘地“钓鱼”。
蒙得恩已率领袭击队,迫近隘口。谭绍光。陈坤书。叶芸来。林启荣。石祥祯。石镇仑。周胜坤。黄益芸等八人担任了摸哨任务。
陈坤书杀敌如好玩,他手握大刀,悄悄走近昏睡的哨兵,“卡察”一下砍去。这哨兵还来不及叫唤一声,脑袋与身子便分了家。
其余人等一起冲进小屋,三个熟睡的兵卒被一阵撞门声惊醒,大脑还昏昏沉沉,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已成了刀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