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朝贵与洪宣娇并排而坐,喝酒吃菜,喜得是嘴巴都合不拢。此时此刻大家都变成了小孩子,耍顽皮。开玩笑,无所顾忌。
大家先是给肖朝贵敬酒,想把他灌醉,肖朝贵很爽快,来者不拒,接过就喝。哈!真是英雄海量。
洪宣娇生怕她喝醉,一巴掌打落他的酒杯,嗔怪道:“再喝,你就别想入洞房,到茅厕里吐去吧。”
肖朝贵一副怕老婆像:“遵命,不喝了。”
大家哄起一阵笑声。
韦昌辉这时已有几分醉意,他斟满一杯酒,隔桌伸向洪宣娇:“嘿!未入洞房,就把新郎官管这么紧了。新娘子能否赏个脸喝下这杯酒。”
韦昌辉把酒伸向洪宣娇嘴边,手在发抖,酒泼到了洪宣娇。
洪宣娇只穿一件单衣,那酒染得她怪难受。好高叫一声,道:“哎哟!你这该死的。”
韦昌辉仍是一双醉眼:“对不起,新娘子。”他伸手要给洪宣娇擦,昏昏然有些失态。
“昌辉弟,太放肆了吧!”肖朝贵不得不止住这场戏闹。他扶起洪宣娇,向各位告辞道:“失陪,失陪,这衣服湿了浸不得。我们先走了。”
“去吧,去吧,湿衣服脱了就不用穿了。”韦昌辉说了句露骨的玩笑话。
“湿衣服脱了就不用穿了。”这句话倒触动了石达开的联想和情思。他是在场最年轻的,可他很早就结过一次婚。不巧那小娘子是个娇弱小姐,而石达开却喜欢在外闯荡,遇上什么事意见不统一。性格的绝然不同,使得这小俩口感情不合,结婚后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当石达开搞械斗。入拜会到金田团营以后,便自然而然地与她脱离了夫妻关系。在六个主要首领中,只剩下石达开是孤身一人独自眠了。他曾经尝过异性的滋润,他有年轻而健壮的身躯,他同样有七情六欲。
“对,我也要选一个佳人了。”石达开暗下决心,打定主意。他心中有个标准:没文化不识字的不要;长像身体不漂亮的不要;品性不贤淑的不要;结过婚年纪大的不要,这四个不要的确有点条件苛刻。好在女营里已有大几千人,从中挑个合适的,也不会太难。
石达开知道有个女工匠营,那里集中了心灵手巧,文静贤淑,有知有识的女子,专干一些刺绣。绘画。描字。印书的工作,那里必定有石达开合意的人。
石达开有着随便出入女营的特权,他以视察工作为名,来到女工匠营。这儿的女工匠们大都文静端庄,当然有不少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哎!那个女子长得漂亮,那聚精会神刺绣的模样实在可爱。石达开一打听,才知她叫曾玉秀,紫荆山大冲人,只是已有了心上人。
“君子不夺人之爱。”石达开还是很讲义气的,他随之略感所失地把目光移开。
嘿!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绘画描字处。石达开巡视整个女工匠营,终于将目光凝聚在一个绘画女子身上。但见她生得如何:从来不擦胭和脂,肤色本就白里红。天生丽姿自然成,恰似清水出芙蓉。小嘴抿唇轻轻咬,细手握笔缓缓动。纸上描出山与水,一轮红日融其中。
妙啊!石达开简直迷上了,他站在她背后好久好久,直到她绘完了这幅画,写上“山河出河日”五个秀丽字,石达开才止不住赞叹道:“好一个美貌才女也。”
这女子猛然听到背后有男人说话,先是一惊,回头见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英俊男子,不由得羞红了脸,用手捂住嘴唇,斯斯文文地说了声:“先生过奖了。”
石达开笑哈哈地:“你今年多大?至少也年近二十了吧,我才大你几岁呢!不要称我先生,就叫我石达开好了。”
他就是石达开,好有名气哟!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才二十挂零就成了带兵首领。这女子大着胆子打量他:嗨!长得真不赖,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上五官端正,两道剑眉几乎伸向太阳穴了。略带窝陷的眼睛,大概蕴藏着很多智慧吧!
这女子不由笑了,看得出她对石达开已经产生了好感。
石达开看看她的画,点头赞赏道:“嗯!不错,不错,色彩鲜艳而不过重,落笔轻巧而不虚浮。画山郁郁葱葱,画水潺潺如流,更兼字迹秀丽,真是功夫不浅啦!怎么不落款呢?怕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么?”
这女子被问得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哪里,我们这些画,都是以工匠营名义绘出的,不用落款签名。”
石达开机灵一动,接过她的话头道:“你这幅画太好了,能签上名送给我吗?”
这女子嫣然一笑:“蒙石首领错爱,小女子哪敢不从?”她随之轻挥毛笔,写上秀丽三字:黄倩文。
黄倩文签完字把笔一搁,羞涩得把头扭向一边。
石达开双手捧起绘画,喜道:“无价之宝,多谢多谢了。”
石达开把这幅画带回自己的卧室里,挂在墙上,反复欣赏,口中自言自语念道着:“黄倩文,黄倩文”他已迷上她了。
石达开很快了解到黄倩文的身世。原来她就是桂平县衙文书王玉昆的女儿。王玉昆本是大湟江口人氏,祖上是开当铺的,比较富有,从小能进学堂读书。他对历史很感兴趣,熟记了秦。汉。三国。晋等古代大事,对这些时期的重要人物比较了解,尤其对西汉刘邦手下的几个谋臣很有研究。
王玉昆凭着才学和资产在桂平县衙里混了个一官半职。照一般看来,他可以图享清福,混迹官场了。可他并非一般官吏,他也是个立志改天换地的人物。
王玉昆早已看出满清王朝日趋衰弱了。他也是汉族人,自然有“恢复汉室”的思想,暗中窥测着各路会堂的发展形势,看情况找一个靠山。当冯云山。卢六被王作新捉到桂平县衙,并随缴一些拜上帝会宣传品时,作为文书的王玉昆,利用职务之便,细读了这些宣传品,从中受到感染,他觉得拜上帝会口号响亮,教义清新,具有强大潜力,是各路会堂中最有发展前途的。所以,他已有投靠拜上帝会之意。恰巧这时老同学卢贤拔请他帮忙营救冯云山,王玉昆便以此作为进身媒介,给卢贤拔出谋划策,叫会众们筹集捐款,再由他自己出面,贿赂县令王烈,终于将冯云山营救出狱。这是他给拜上帝会立下的头功。
王玉昆这么做是在仿效西汉肖何。肖何当时也是沛县的一个文书,他看出秦朝必亡,所以随刘邦起义,王玉昆因为此举,以后被人们称为“赛肖何。”
一八五0年秋,广西各地大乱,无法安宁。绅士们直接进京,上告到都察院。朝廷震怒,将广西巡抚郑祖琛,提督闵正凤革职查办,对玩忽职守,酿成匪患的其他大小官员也一律予以追究,视情节轻重处以降职。撤换。关押。充军乃至杀头。
浔州知府顾元恺,是忠于朝廷,办事严谨的。王作新把冯云山。卢六抓到桂平县衙后,顾元恺十分重视此案,亲自审阅了拜上帝会宣传品,又跑到省城说明拜上帝会的危害性,可是遭到上峰冷眼对待,他也只好作罢。
目前,浔州各县到处有拜上帝会,危害非浅。顾元恺记起那个曾被押到浔州府来,后又送还桂平县狱的冯云山来,他深悔自己放虎归山,留下后患。
顾元恺亲到桂平县衙,责问王烈,为什么轻易放掉冯云山?王烈把卢六怎样病死在狱中,冯云山要求释放,王玉昆行贿说情等情节,都一一作了交待。
顾元恺感到王玉昆是个危险人物,急忙派人去捉,可是已经晚了。王玉昆见顾元恺一到桂平县来,便觉情况不妙,抢先溜出县衙,回到大湟江口,携带一家大小,赶到金田村去,参加拜上帝会团营了。
王玉昆暗中给拜会立过功劳,拜会首领们是不会忘记的。虽说他没带多少人马入伙,也被授以高职。
由于拜上帝会有许多文字避讳,姓王的人一律改姓黄和汪。王玉昆于是改叫黄玉昆了,他的女儿随之也改叫黄倩文。
黄倩文从小接受良好教育,不仅识文断字,而且善长书法绘画,是拜会中少有的女才子,哦!用石达开的话说,应当是美貌才女。
石达开仅仅大黄倩文几岁,他从黄倩文的神态中,知道她对自己有意。就在这次赠送绘画之后,他们感情的桥梁被搭起来了。
因为男女禁忌森严,石达开不便经常往女营跑,黄倩文更不便去找石达开,两人见面的机会是不多的,咫尺天涯,更让石达开情思满怀。他喜欢写诗,对黄倩文这个才女,他更适合发挥特长。他写出一首五言诗,借巡视之机来到女工匠营,兴奋地把诗交给黄倩文。
黄倩文展开一看,暗自赞叹,好一手字啊!那诗更是文如其人,气势潇洒。诗题为《孤雁飞》。
孤雁凌空飞,几度哀声鸣。
头顶九重天,足踩长风行。
漫漫归何处,上帝自有命。
博云展翅去,左右无相亲。
山河出红日,花草露清新。
凄凄孤飞雁,倏然喜又惊。
盘旋树木上,赏花欲歇停。
问君意如何?切切望回首。
黄倩文自然看得出他诗中之意,他真佩服石达开将“孤雁飞”与她的“山河出红日”巧妙结合在一起。“问君意如何?切切望回音。”对这么一个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大将之才,她怎能不给一个好回音呢?
黄倩文不会作诗,她绘了一幅画回赠石达开,石达开一看便明白了黄倩文的真情。
那画上,一棵连理枝树上,两只比翼鸟并排而飞,象征着石达开找到伴了,再也不是一只孤雁了。他把这幅画珍藏起来,然后去向杨秀清。肖朝贵公开他和黄倩文的关系。
杨秀清是很有手腕的,他可以轻易杀掉一个偷看女人洗澡的单身汉来杀一儆百,而对结拜弟兄却十分宽厚,要续弦的,他积极促成,要再婚的,他不反对,从不讲什么禁忌。就是在杀了韦十,重申男女禁令之后,他仍然报请洪秀全,批准了石达开的结婚请求。
婚前,石达开拜见了岳父黄玉昆,礼节性地说道:“岳父大人,请您将倩文嫁给达开吧!”
黄玉昆对这个女婿还是满意的。但她只知男女两营分隔,既夫妻不得同居,却不知六个主要首领另有特权。
黄玉昆不明就里道:“目前男女禁忌甚严,既夫妻不得同居,你如何迎娶倩文?”
石达开不便明说,只是垂首弯腰,抱拳施礼道:“岳父大人不必多虑,只要您开恩首肯,达开自有办法。”
黄玉昆点点头:“好吧,你们要恩爱相处。”
就这样,按照肖朝贵娶宣娇的仪式,石达开也只请了几个首领作证婚人,便秘密地同黄倩文结了婚。
各路拜上帝会众,从四面八方汇集金田,其声势之大,已令浔州知府顾元恺坐立不安。
此时,咸丰帝已将郑祖琛革职问罪,起用正在福建候官老家养病的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兼任广西巡抚。只是山高水远,林则徐尚未到任,暂由广西布政使杨彤如代行巡抚之职。
顾元恺只得向杨彤如诉苦,写上一封禀贴道:“日前尚弟会党集结金田一带,人数已经逾万,整日磨刀擦枪,练兵马,大有造反之势。我浔州府武力单薄,无法制其猖獗,卧榻之侧,只好任人酣睡。尚弟会气势汹汹,实乃其他会堂所不及,望朝廷派重兵剿之。”
顾元恺禀贴之中称上帝会为尚弟会,并非不知其真称,完全是取谐音而避讳,朝廷官文也讲究这一点。
杨彤如接到禀贴也实在头疼。日前新任广西提督向荣正率重兵围歼陈亚贵大股天地会于横县一带。如果抽兵来打金田,势必使围歼计划落空?有顾此失彼之嫌。再则另一股天地会罗大纲部,总是活跃于桂林。柳州附近,大有摧毁督。抚衙署之势,桂林。柳州也需大批兵马驻守,实在抽不出军队去管区区尚弟会。为此,杨彤如指示顾元恺道:“尚弟会默默无闻,羽翼未丰,尚且顿集于金田一隅,不曾攻城略地,威胁督抚,还不是燃眉之急。眼下向提督率主力正围歼陈亚贵乱党,此人作战贯有集结重兵,一鼓作气之特点,根本无意顾及其他。省城守军自感不足,实在抽不出人马派往浔州府,对金田乱贼无法重兵围歼。只有巧取,不可强攻。常言: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几个匪首除掉,尚弟会自土崩瓦解。
顾元恺遵命而行,亲临桂平县坐镇指挥。他对王烈道:“上司制定了擒贼先擒王计划,只是还没弄清楚金田乱贼首领究竟是谁?现在何处?知县大人知道么?”
王烈尚未开口,突一人幽灵般出现在面前,道:“大人,在下知道金田贼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