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两宋烟雨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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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阴谋与较量(4)

下面我们来看看慕容彦超建设的防御工事到底有多大的防御力。

壕沟这种防御工事一般是专用来对付地方的先头部队的。如果你作为先头部队中的一员,就不必担心自己会以哪种方式去死了,因为先头部队的危险系数是最高的,都是最有勇气去死的,永远冲在军队的最前方。先头部队一受挫,必然影响后面部队的冲锋以及全军的士气。所以作为先头部队一员的你,不只要拥有精湛的冲锋和突击技能,还必须具有视死如归的良好心态。

于是,怎么去为国捐躯就颇具选择性了。被砍死,被射死,被石头砸死,被马踢死,绊了一下石头摔死……各式各样,不一而足。显然,死在壕沟中也在其中。

好,可以开始了,现在作为先头部队队员的你要冲过这个壕沟。首先,你要注意壕沟里面的水,那无疑是祸水,因为它会阻碍你的前行,让你冲锋速度变慢,这样的话,沟另一边的弓箭手就可以轻易地拿你当靶子了,而且你面对的冷箭可远远不止一支两支那么简单,可能有时是蜂拥而至,死了还给你身上插上几支,总之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你抢救无效。

如果你命大,侥幸躲过了冷箭的话,你要面临的下一个难关就是爬上对岸了。这一关对于没有壁虎游墙功的你来说难度系数是最大的。

如果壕沟较浅,你可以叫一两个你的同伴来配合着叠罗汉,慢慢爬上去。如果壕沟挖得深,而水较浅的话,那么你随身佩带的匕首就可以显现出它除了暗杀和自杀之外的第三个功能了--扎进泥里,它可以有效地辅助你稳妥地往上爬。

可是,记着,别以为爬了上去就很开心。告诉你,你前方的弓箭手更开心。因为你刚刚露出个头,或者爬上岸那一刻,比在水中的你更好命中,更能让敌方的弓箭手增添信心,要结果你,一支箭足矣。关键是,你牺牲了不打紧,掉回壕沟的时候要找准一个空隙去掉,别把你正准备爬沟的同伴砸晕了。

如果你的命实在是硬得很,阎王一时半会儿不敢收你,让你过了这一关的话,还是请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只要你敢死,地府大门始终为你敞开着。因为有些时候对手非常阴险狡诈,会特意在壕沟前方不远处挖一个陷阱。这个陷阱的上方是先搭了一层牢固的网状物,然后铺上茅草或者树枝,最后铺上一层颜色与周围一样的泥土,做好掩饰。它专为你这种连过两个生死难关,信心和勇气得到空前暴涨的人量身定做。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发挥自身体能的极限往前冲锋,勇往直前。这就更称对方的心意了,对方此刻一定恨不能对你大叫:"快来杀我吧!"

当你掉入陷阱的时候,你除了惊慌失措之外,可能还会发现脚下许多锋利的尖刺扎进了你的身体。如果你感觉到很不幸,害怕让那些尖刺扎残了你的腿,落个半死不活,或者没被扎到要害,一时半刻还不会毙命,我劝你还是放宽心吧,因为有些敌人虽然阴险残忍,但还是很讲究人道主义的,他们在陷阱里埋刺的时候会在尖刺上淬上见血封喉的剧毒,保证你第一时间光荣牺牲,不会让你在痛苦中死去。

如果你的命实在是大得连阎王都不敢收,连陷阱这一关也闯过了的话,那我就只能恭喜你创造了奇迹,以后你就是敢死队的首选者了。好吧,现在你可以继续冲锋陷阵了。

史书上只记载了慕容彦超挖壕沟进行防卫,至于有没有在壕沟前设置陷阱就不得而知了。但不论是壕沟还是陷阱,在战争中除了被当作一种良好的杀人工具之外,还被当作一种良好的埋尸场所。原因是死在陷阱和壕沟中的人可以一并埋了,很节约人力资源和土地资源,比乱葬岗还好用。

这种壕沟和陷阱配合防御的方式虽然极为阴损,但它实在难不倒身经百战的郭威大军,特别是郭威的前锋部队,他们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了这三关,死伤寥寥。所以,慕容彦超的这个护营沟起的作用实在是非常有限,真是白白浪费了开挖此壕沟的人力资源。

5.一战定胜负

当然,这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此时此刻,郭威依然驻军在封丘,并没有急着发起主动进攻。几十年的征战经验和沉稳的性格告诉他,必须先将对手的实力了解透彻,制订出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然后才会出手。

另外,驻军不前还有一个好处--麻痹对手。

我们知道,但凡将领带着士气高涨的大军进攻对手是很少做停留的,因为正处于"人和指数"最高的时候,最益于进军,很少有将领会错过这个时机。但是这种将领却算不上是真正会带兵打仗的将领,真正会带兵打仗的将领一定会忍住进攻的冲动,原地不动,等待更好的时机,图谋更大的利益。

真正会带兵的将领是少之又少的。很不巧,郭威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用他的冷静告诉我们--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很快,郭威的麻痹战术起了作用。慕容彦超无疑是一个具有良好被麻痹条件的对象。他的狂妄自大注定了他会中招。当他正担心郭威大军会不做停留地攻过来的时候,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郭威大军居然在封丘停住了,放马的放马,做饭的做饭,开派对的开派对。不懂的外行人一看,还以为是搞联欢晚会的团队或者什么旅游团队来了呢。

这个消息传出去,大家都很高兴。郭威大军高兴。慕容彦超也高兴,刘承祐更高兴,就差跟着搞军中联欢了。他们对郭威大军很轻佻地下了评判--因为害怕而逗留不前。

慕容彦超这时又显得不可一世起来,他甚至自大地请前来做慰问工作的刘承祐明天来看他如何击破郭威大军。

刘承祐很爽快地答应了,原因是眼前这位信心满怀的慕容将军给了他十足的信心。

第二天,郭威胸有成竹地进军了,他知道这一战将彻底改变他和他对手的命运。成王败寇,自古已然。这本就是个靠实力说话的时代。谁有实力,谁就可以拥有他想拥有的东西,让人敬畏,不敢侵犯。而在五代这个乱世中,证明实力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战争。

慕容彦超已经等郭威很久了。在自认胜券在握的他看来,要打败郭威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刘承祐在远处遥遥地观看这场战争,他要亲眼看到郭威败在他面前,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人今日终于可以被除掉,那一刻就快到来了。

两军在刘子陂相遇。被麻痹得狂妄的慕容彦超显得无比自信,他对眼前的郭威大军不屑一顾,领着大军率先发起了进攻。

这正中了郭威的下怀。

此时,郭威拿出了他深思熟虑后的对付慕容彦超大军的办法--骑兵冲击。

与辽国作战多年的郭威已经领略过辽军骑兵的厉害之处,骑兵的机动性、灵活性、冲击程度都已深深地印在郭威的脑海里。他是个不仅见过猪跑,而且吃过猪肉,还被猪拱过很多次的人了。因此,这就决定了曾吃过辽国骑兵许多大亏的郭威会对辽国进行效仿,下大力气培养骑兵。尽管如今的骑兵实力仍不足与辽国抗衡,但是对付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容彦超还是绰绰有余的。

郭威的办法没有错。慕容彦超的大军马上被那些训练已久的骑兵冲得溃散成好几股,就连慕容彦超也被骑兵冲得坠下马去。这就是郭威对于慕容彦超的压倒性优势。这个时候,胜负已经可以下定论了。

在远处观看战斗形势的刘承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他的心突然变得冰冷。

但郭威带给他的还远远不止这样而已。

郭威又紧接着下令--步兵再上。

这个程序在这里起到的更大作用其实是"清场",因为先前被骑兵冲撞的慕容彦超大军已完全没有了斗志,出动步兵无非是搞搞追杀,去清理那些没被骑兵砍死、没被马踩死或是被突如其来的偷袭队吓晕的人,也可以看作是去送他人一程,补上一两刀,不让他们要死不断气的。

面对这种场面,慕容彦超将军除了赶快跑路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他带着部下十几个人马不停蹄地往老家兖州避难去了。

这场决战以郭威一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慕容彦超败了,刘承祐将要面临的命运已经清楚地摆在眼前--他的时代结束了。他现在正趁着郭威大军未逼近开封城的时候,提前赶回去,搞一搞动员工作,号召全城残余的军民一定要顶住,说什么也要跟郭威拼了。为此,他将给予大家精神上的支持。

刘承祐并不知道,这套为垂死挣扎而制定的策略对于他来说完全属于空想主义范畴。这次他还是毁在他身上所特有的缺陷上--用人。

历史证明刘承祐挑女人的眼光是非常厉害的,可是挑男人来担当大任的时候总是一错再错,大概这正符合阴阳学中的"阴和阳此消彼长,双方相互补充协调"的理论。

这个缺陷是致命的。在这里它将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一个人正等着刘承祐的到来。这个人正是被刘承祐任命为开封府尹的刘铢,他的职责是保卫开封城的安全。说得不好听一点,他就是守城的,但他现在正做着完全与职位不符的工作--守门。

刘铢本来不必干这项累活的,但是没办法,因为现在情势紧急,上头指定派他去守门。如果不守门的话,就等着守灵吧。这项工作如此吃紧,原因很简单,他的主子刘承祐每天晚上都要带着苏逢吉集团的几位大臣出城去劳军,然后通过这个门进来。这让刘铢接连几夜没睡个好觉。

现在,刘铢又一次见到他主子刘承祐领着苏逢吉、郭允明两个跟屁虫来了,照旧是叫他快开门。

擅长心理学的刘铢不会忘记先察言观色,然后再对对方的心理揣度一番。这次他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当他看到刘承祐以及那几位跟屁虫大臣脸上慌乱的神情之后,他马上明白了他们背后的结果--慕容彦超败了。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还特意问了一句:"兵马在哪里?"接着他又看到了刘承祐的慌乱、失落、无语,这是一个失败者常用的三大表情,如果三个全用上了,就证明他的失败已经是个不孕的母亲,再怎么用功都不可能生下成功了。刘铢大彻大悟,兵马到哪去了呢?--都到地府去了。这个叫嚷着要进城的哪里还是个皇帝,分明已经是个难民了。

于是这个门卫完全摒弃了他的职业操守,显现出他的另一个长项--见风使舵,下令城上的弓箭手放箭。他敏锐的政治头脑告诉他,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要想立首功,眼前这个自动来叫门的主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刘承祐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如今要进个城居然还先得往身上插几支羽箭作为通行证才能进去。估计刘铢先生在用人方面也和刘承祐一样,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他手下的弓箭手似乎没经过严格的训练,射了一大通,连刘承祐的衣角都没沾到,到最后居然让这个毫无防备的猎物逃掉了。这也是刘铢做梦想都不到的。

就这样,刘承祐的垂死挣扎计划全盘落空。他带着苏逢吉、郭允明两人往离开封最近的赵村逃难去了。

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这位逃难的皇帝。因为他在逃命的过程中错带了一个人,这个人同刘铢一样,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同样身怀了一项绝技--见风使舵。

这个人叫郭允明。

历史上许多人用他们悲惨的下场告诉我们,见风使舵的人往往不是好人,他们会在你得意的时候尽情讨好你,最大限度地沾取你的荣光。然而,当你最落魄的时候,给你踩上一脚,教你永世不得翻身的人往往还是非他莫属。说到底,这种人把你们之间的情感当粪土,只认准你们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会像处理垃圾一样地将你处理掉,虽然说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但他们仍然敢这样做。

这种人的做法叫作背叛。郭允明无疑是这样做的。

当他跟着刘承祐逃到赵村之时,身后飞起了大量的尘埃。这并不是老天爷在搞沙尘暴玩,而是马蹄踏起的尘土。一看那阵势,就知道是一大群人马。

完了,追兵来了。这就是刘承祐心中的第一反应。他的行为反应是马上往民居中躲避。

好了,机会来了。这就是郭允明心中的第一反应。他早就看穿了刘承祐的心肝脾肺肾,认定此人已是穷途末路。现在,追兵来了,他马上展开了他的行为反应--往刘承祐身后捅了一刀。

刘承祐就这样死了。

郭允明觉得很畅快。但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他能看清刘承祐,但是无法看清那阵尘埃背后的真实情况。

真实情况是刘承祐的亲兵赶来护驾了。可惜来得晚了一步。

郭允明吓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这个弑君之罪可不轻,无奈,他只好引颈自杀,又给自己来了一刀。

说到这里,似乎忘记了一直在旁边当观众的苏逢吉先生。不得不承认这位观众真的是太无辜了,刘承祐死了,他还要背上一个护君不力的罪名,因为刘承祐比他先死,所以这个罪名无条件成立。

垫背去吧!苏先生,这是你应该做而且不得不做的。

苏逢吉自杀而亡。

再回来说一下刘承祐。他虽然颇有心计,但他还年轻,就注定了他会犯年轻人的错误。他在政治上犯过的最大错误莫过于用人问题,先是错用了李洪义,导致暗杀的事迹败露,招来了郭威起兵反抗,然后又误用了刘铢以及郭允明这种见风使舵的人,导致丧命。他用他的悲惨结局告诉我们--人是可爱的,也是可怕的,因为人心隔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