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两宋烟雨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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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男儿身手和谁赌(3)

献完计之后,赵学究表示愿意做个向导,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赵匡胤的大军到西涧里去搞一次水上漂流,到达清流关下的时候,各位大侠洗完澡就可以去砍人了。这将是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

胜利就在不远处。

赵匡胤立即回营向柴荣请命,请求派给两万兵马,再次攻打清流关。

对于已有过前车之鉴的赵匡胤来说,柴荣还是有所顾忌的,他怕赵匡胤同志一时冲动又把两万大军送到鬼门关,就算打了借条都要不回来,那可就亏大了。于是他问赵匡胤:"卿可有计谋?"

"有,掩袭。"

赵匡胤把他的计划向柴荣细说了一遍。

柴荣从赵匡胤的计划中看到了胜利,也已经确信赵匡胤此去一定能帮他夺得胜利。他表扬了赵匡胤,给了他两万兵马,让他去端掉那个令人可憎的清流关。

事实表明,柴荣的决断没有错。

是夜,赵匡胤率领两万大军,在赵学究的引导之下,绕开北将军顶上的视线,走山径小路,趁着西涧水大涨的时候,骑马顺流而下,直抵清流关之后。皇甫晖还不知道,此时一把利剑已在他的身后悄然逼近。更可悲的是,这位仁兄表现得绝对自信,这时正在高枕无忧地睡大觉,做梦都想不到赵匡胤会来偷袭后方。

赵匡胤的两万大军已经登陆。

有人可能要以为赵匡胤此时一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跃马驰骋,冲向城门,一举夺下清流关。赵匡胤若真要这样做的话,只有一个下场--撞死在城门之上。原因很简单,城门还没到开的时候。城门一旦打开,赵匡胤就可以领着大军骤然杀入,控制城门就仿佛扼住了整个清流关的咽喉。

城门开的时间一般是在黎明时分。但此时离黎明还有一会儿,所以赵匡胤先必须隐蔽起来,等上一时半刻。准确地说,赵匡胤是在等一种动物展开它的行为艺术。这种动物就是--鸡。公鸡!

干什么呢?打鸣报晓!

城中鸡鸣终于响起,城门也应声而开。

机会来了!

要控制城门,速度必须要快,让马在那一刻创造它一生中的最高的赛跑纪录是必要条件,不然的话是连人带马双双撞死城门的下场。事实表明,赵匡胤的马深孚众望地做到了。

就在城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刻,赵匡胤拍马而出,手持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城门。守门士兵一看是后周军大将,还以为见了鬼,立刻关城门。

但赵匡胤人马的速度更快,转眼间便冲到了城门边,可谓风驰电掣。赵匡胤手起刀落,哗,整个世界并没有变清静,反而变得更嘈杂,关门的那位仁兄的手指也被斩断,痛晕过去,后周军两万人趁势一拥而入,宛如大江潮水。

清流关中立即大乱。谁也无法料到,后周军居然从后门攻了进来,而他们的注意力却一直在前门,被打了个仓皇失措。现在身在城中,逃跑不便,许多南唐军士兵慌得四处乱窜,有不少是摸不清东南西北直接窜到敌人刀口上的,后周军杀得很是开怀,都恨不能感激涕零地说一句"兄弟,你真懂我"了。

皇甫晖醒来的时候,只听见一片混乱,厮杀声和惨呼声不绝于耳,手下士兵报告后周军攻进来了。但皇甫晖毕竟还是皇甫晖,关键时刻他还能稳得住,并没有抱头鼠窜。他分析情形之后,马上拿定了一个主意--逃跑。

逃跑是有计划的逃跑,在皇甫晖看来,这应该叫作撤退,不过这只限于他一个人而已,前面有十万人为他挡着,纷纷发出惨叫为他制造混乱,噪声污染异常严重,如此有利的环境,聋子也知道该趁机逃跑了。

那就跑吧!

于是皇甫晖立刻出门骑上马,趁乱而逃,一口气逃到了清流关后的滁州城。

清流关十万大军折损了一半,还有一半头脑稍微清醒一点,混乱之中眼见主将弃关逃跑,也跟着一起逃往滁州城。

6.困兽之斗

皇甫晖达到滁州城,深感于逃跑的辛苦,以为眼下终于可以暂避一时的风头了。但他可能还不知道,赵匡胤和柴荣一样,有着相同的人生信条,就是遇见落水狗的时候,一定会往死里打。

所以皇甫晖屁股还没有坐热,大气还来不及透一口,就听见探报说敌军追来了。皇甫晖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到城头察看,发现赵匡胤已经领着大军追杀过来,快到城下了。

关键时候,又让皇甫晖想起一件事,由于逃命逃得过于专心,进城来的时候忘记把城外的吊桥拆了,而吊桥上并没有写明"外人不许过"的字样,如此一来,护城河便形同虚设。想到这里,皇甫晖又吓出一身冷汗,他赶快下令把吊桥拆毁,好让护城河阻住后周军的攻势。

但他太低估后周军的勇气了。后周军士兵完全表现出他们的大无畏精神,拿这七八丈宽的护城河完全当作小沟来看,纷纷投进去,争相往对岸游去,估计眼前即使是滔滔江水,后周军士兵也会义不容辞地投给皇甫将军瞧瞧。

赵匡胤下令攻城,并强调必须是猛攻,不顾一切拿下滁州城不可。皇甫晖如坐针毡,知道自己末日即将降临了,他手上虽有五万兵马,但多是残兵败将,鼓不起士气来作战。他想,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能救自己--拖延时间。

他相信只要让城中军队重装上阵,就一定能击败后周军,因为五万对两万,优势远远在他这边。

他需要的只是一点儿时间而已。

而如何拖延时间又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因为目前的形势很明确,后周军正要刻不容缓地攻城,要暂且把这些兽性大发的人劝住,又要用理性的做法对付失去理性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皇甫晖知道,考验自己口才的时刻到了,如果自己说的话不合赵评委胃口的话,那么永远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如果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赵评委尚且还能容许他多活上一时半刻,他可能还有机会。

打定主意,皇甫晖开始了他的面试。他事先并没有搞好发型、润好嗓子、清洁口气以及搞个模拟面试,而是直接站到城楼上高喊请赵匡胤出来说话。

赵匡胤感到好奇,下令暂且停止攻城,说:"有什么话就快说。"

皇甫晖见机展现了他惊人的口才,只听他说:"赵统帅,我跟你无冤无仇,只不过各为其主,因此相互交战,你偷袭了我的清流关,又追我到这里,未免欺人太甚了,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有种你就先不要攻城,等我整装出阵,再和你一决生死,如果我败了,滁州城我便双手奉上,绝不反悔。"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硬是把赵匡胤逼到了理亏的地步。但我每次读起来都觉得皇甫晖好像是在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只是不想伤及无辜罢了。其道德情操是相当的高尚!

如果赵匡胤是个蛮不讲理之人的话,皇甫晖的面试一定无法通过,而最终赵匡胤准答应让他整装再较量。千万不要以为赵匡胤是个志行高洁的人,他后脑勺也没有上钢板。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劳累了一夜的后周军也需要休整。操劳了一夜的人当然还是可以攻城的,只不过会死得比较快而已。

至于对付皇甫晖重新整顿后的五万大军,赵匡胤有自己的办法。而且他相信以后周军的实力,以少胜多不在话下。

赵匡胤当然也知道皇甫晖耍的是缓兵之计,是想重组兵力上阵,这期间还可以等待援兵的到来。他当即点破了皇甫晖的阴谋,并保证了敌方援兵到来不是替皇甫晖作战的,而是替皇甫晖收尸的--他只给了皇甫晖半日时间。如果半日之内不出来,那么他就强行进去。

看见赵匡胤明知是圈套却依然跳进去,皇甫晖得意地笑了,半日,足矣!

他马上回去整顿城中的残兵败将,并在军中誓师,但无非是说一些诸如"对方区区两万人,我方五万人,大家拿刀随便乱砍,不要跟他们客气"之类的话,着重要把全军的士气提起来。

但事实证明,皇甫晖只不过在滁州城多赖了半日。

半日过后,双方按照约定出战,场上已拉开了战阵。

那么开打吧!

对于打仗,当然是双方下令直接对砍就是了,谁死谁生,哪一方死得多,哪一方死得少,那得砍过之后才知道。皇甫晖的构想是,他下令--南唐军出战--赵匡胤下令--后周军出战--双方互砍--战斗停止--确定胜负--收尸准备开追悼会。

就这么简单,跟平时作战一样,很正常。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双方刚下令开战,皇甫晖就见到了一位盔甲鲜明,骑着挂满璎珞的战马的敌将,带着锐卒,跃马冲了出来,直奔自己的大军,去势宛如离弦之箭,快得惊人,挡者纷纷被冲撞开来,原本紧密有序的南唐前军,竟然被此人一分为二,冲出一条血路来。

是赵匡胤,皇甫晖认出来了。

没错,就是赵匡胤。而且是衣甲鲜明的赵匡胤。

要知道,在战场上穿得这么帅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综合起来,就是所谓的"磁铁效应",敌人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敌军的重要人物,为了抢功,于是乎十八般武器纷纷招呼上去,总之先弄死此人再说。因此,要做这么一个人,武功必须相当了得,搏杀技术也必须卓尔不凡。为此,部下曾经劝过赵匡胤,说这样太显眼了,会被敌人发现的。然而赵匡胤却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是我来了。

赵匡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作战时的独特风格来成就他的威名,威名也是战场上的一件利器。说白了,这其实就好比一个人在你面前搞裸奔,那么你这辈子想忘记此人可就难了。

现在,皇甫晖无疑被赵匡胤这种独特风格惊得蒙了,他彻底愣在当场。

这是什么打法?哪有将领不在军中指挥,还特意穿得这么帅冲出来,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赵匡胤浑然不顾,继续往前冲。此时南唐中军的士兵已经纷纷向他围过去,决定合力联手将此人剁了。赵匡胤的去势也逐渐缓了下来,先前被冲散的南唐前军也向他聚拢。几乎所有南唐军士兵都认为此人演戏应该演完了,接下来要让他为他的穿着个性化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赵匡胤毕竟是赵匡胤,他临危不乱,依然连毙数敌,勇猛无伦,围拢过来的南唐军一时间被震慑住了。赵匡胤瞅准时机,又大喝一声,叫道:"我只想和皇甫晖一战,其他人不是我对手,不要过来送死。"这句话颇有威慑力,就连过来围攻的南唐军也愣在了当场,不敢轻举妄动。

擒贼先擒王!

这就是赵匡胤以两万人对阵皇甫晖五万大军的办法。

南唐军虽然明白了赵匡胤的目标是他们的主帅,但摄于赵匡胤的神威,谁也不敢动,因为此人一出手必然要命。

赵匡胤趁机发挥他的高超骑术,抱着马颈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取身在后军的皇甫晖。

皇甫晖只好仓皇迎战,才战上几个回合,已不敌赵匡胤神勇,被赵匡胤一剑击中头部,落下马来,生擒而去。

这么看来,赵匡胤颇有擒贼先擒王,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资格。首先,他有一个快速的交通工具--快马。其次,有一个渲染场面气势的工具--大喝(必须是高分贝,最好能震耳欲聋)。最后,还有高超的骑术--抱马颈而入(不仅可以减少空气阻力,搞点暧昧还可以更进一步激发马的冲击力)。

主将被擒,南唐军全军夺气,已毫无信心再战,纷纷弃械投降,滁州城也因此被攻克。

清流关陷落了,滁州城陷落了。皇甫晖被擒,他彻底败了,一败涂地。赵匡胤又一次在以少对多的战斗中取胜,他的威名因此远播天下,震慑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