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冰祁若有所思地用剑捅一捅爬满青苔的岩壁,迈出三步似乎听见异响,再瞅瞅胡乱堆叠的石头,转身对江浸月道:“被封了。”
江浸月明了,不禁感慨万千:岁月原来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堆石头啊!
“那我们岂不是要一块一块地把石头搬走?”
云冰祁没答话,望着石堆研究了半晌,突然提剑依次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捅陷一块石头,然后拔剑插入中偏北之处,稍微一施力,石堆中间便被震碎一块巨大支撑,赌洞的石堆轰然倒塌。
江浸月直看得目瞪口呆,智商与之一比登时相形见绌,也不知云冰祁哪得来的妙计。
云冰祁见她表情自然晓得她在想什么,便道:“这是华国最简单的碎石方法。”
华国,不是琼国的敌对之国吗?他竟然如此了解。“你去过华国?”江浸月狐疑。
“嗯,曾有笔生意就是在华国接的。”
他说的生意定然是又取了谁的性命,江浸月没有兴趣,便“哦”了一声径直朝洞里走去,云冰祁紧跟在后。
洞内没有丝毫光线投入,无边的黑暗瞬间将二人吞没,只觉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四周死一般静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没有火折子,他们只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阴风,云冰祁突然一把拉住江浸月并迅速交换了位置,将她护在身后。
“有东西。”他低声说。
江浸月本就对那些微妙声音很是敏感,听云冰祁这样一说不由心跳加速,她也听见了,那“悉悉窣窣”的响声正不断向他们靠近。
洞里蓦地燃起了两盏火红灯笼,却照不亮寸缕之地,像一双发怒眸子般直勾勾地瞪着两人,森森的。
在哪见过,江浸月莫名觉得熟悉,脑中一个激灵,是她追着花淅出去那夜遇上的家伙!
“小心!”刚喊出声便听见云冰祁猛地拔出了剑,那双眼睛已近在咫尺,“咝——”,眸中红光迸射衬得它嘴边獠牙闪现逼人寒意。
丫的,是蛇!在尚有记忆的这二十年里,江浸月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尾天不怕地不怕的鲤鱼,直到有次与鹤顶红同着四邻一帮孩子躲猫猫时,她发觉珊瑚丛里有东西晃悠,心想定是那个傻不拉几的胖二熊,于是一把扒拉开却迎头撞上一个赤色柔软物,它双眼腾着红光,暗紫色信子几乎吐到了江浸月脸上,嘴巴一张便露出尖利的毒牙来。江浸月吓个半死,尖叫着一尾巴甩过去便将那可怜的小红蛇拍飞了好远,她自己倒两眼一番直直晕了过去。
在贝壳里躺了三天,醒来时还听见自家阿娘不停念叨着:“我就想不明白,你说那条蛇被你一尾巴甩得连亲娘都不认识了,人家没晕你晕个什么劲啊!”
江浸月嗫嚅,死活不肯从贝壳里爬出来:“阿娘,我……我们搬家……”
江老太瞥她一眼:“搬个屁,那赤蛇为了躲你早把家搬得不知多远了。”
这会儿见着比当年那赤蛇大出个几百倍的巨蟒,江浸月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她弄死也不会让云冰祁扒开这个山洞的。腿已软得不行,她死死抱住云冰祁胳膊,抖得跟筛糠一样。
躲开迎面而来的獠牙,云冰祁剑作流光,偏偏四周漆黑看不到它身体摆动的踪迹,只能凭借那两只灯笼般的眼睛捉摸它大致方位,最后索性闭眼听风声判断它的动作。可这条蛇并不像寻常蛇那样愚钝,反而在长剑的攻势下游刃有余,不经意间一条棍棒般的蛇尾便狠狠甩过来。
云冰祁瞅瞅瑟瑟发抖的江浸月,无奈道:“你再这样拖着我,今天我们都会喂蛇。”
江浸月一愣,继而抱得更紧,她几乎带着哭腔道:“我宁愿一起喂蛇也不要我一个人喂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是吧?怀中手臂却抽出来揽在自己腰间,头上方是云冰祁冷静的声音:“那就一起吧。”
血盆大口再次咬上来,云冰祁带着江浸月纵身一跃便听到重物撞上岩壁的声音,巨蟒恼羞成怒,调头逐着两人的步子猛扑过去,霎时三条身影纠缠作一团。
虽说每次攻击都是致命,可这蛇似乎并不急着将二人吞下肚,反而悠悠跟他们耗着,等猎物筋疲力竭。
能长这么大,少说也有两三百年道行,江浸月急切道:“这蛇成精了,你打不过它,我们快……”
还没说完身后就是一阵疾风擦过,云冰祁突地拉开江浸月,背上被蛇尾狠狠抽了一鞭子。头上方那赤红眸子犹如熊熊燃烧的火把,周围蛇身盘旋,他们俨然已入了它的包围圈。云冰祁手中的剑迎风挥成耀眼寒光,疾若星火般向蛇头插过去,只听一声哀嚎,也不知刺中了哪里,他脚下一点便踏着蛇身借力朝洞外飞去。
那蛇并没追出来,应该受了重伤。在云冰祁的揽护下跑了很久,直到钻进一片竹林里江浸月才想起他好像挨了一鞭子的事,遂问:“你没事吧?”
“没事。”话音刚落,他整个身体便直直向后倒去。
“喂!”江浸月吓得不轻,但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已变得青紫。
中……中毒了!!
扶起云冰祁来往背后一瞅,顿时大骇——汩汩鲜血如朱砂渐染,顷刻间就染红了他的白衣。正要解开他衣袍检查伤势,颤抖的手立马被怀中人握住:“别碰,有毒。”
江浸月的心仿佛被谁狠狠拧了一把,有种莫名的情绪自心底袅绕而起:“你……你怎么样?别吓我。”
“放心,没事。”
在这陌生的梦境里没有雪纤,也没有办法为他解毒,她该怎么办?看着云冰祁安静枕在自己肩上,江浸月慌了手脚,患得患失的心理总是这样令人害怕。第二次了吧,她记得他中摄魂蛊那天,也是这般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江浸月扶云冰祁靠上一棵粗竹,自己则与他相对盘腿而坐,以妖灵逼出内丹将他体内之毒转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即便她那丁点修为远远净化不了毒素——可至少她能挨到走出梦境那一刻,这比带具尸体出去划算多了。
也不知捣鼓了多久,等那颗蓝光清溢的内丹被暗紫色毒素包围时,她觉得再也自己撑不下去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伟大地舍己为人,可是丫的好像足以搭上性命了啊!
毒素扩散,寒气流窜,她仿佛瞬间被扔进冰窖般,哆哆嗦嗦喊一声冷便晕了过去,迷迷糊糊看见一双清明的凤目,然后跌进一个温暖怀抱。
雨似乎还没完没了的下着,云冰祁抱着江浸月躲入徇山中一座破旧雨亭,摇摇欲坠的模样好像风一吹便会坍塌。怀中人又瑟瑟地钻了钻,冰凉的手穿过衣袍贴上他温热皮肤,死死抱着。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云冰祁眉头紧锁,仍旧没有明白中毒的怎么变成江浸月了,莫非她替自己吸走了毒?
“好……好冷……”她抖着嘴唇低声哼哼,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云冰祁索性脱下外袍来将她裹了个严实,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怅惘或者温暖,宛若春日里兜头淋了一场杏花雨。抱她的手不由紧了紧,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可是看着她面色红润、呼吸匀称,与自己相比截然不同,哪有一点中毒的样子?
江浸月觉得这蛇毒对自己的影响似乎并不大,除去着实冷了些,脑袋晕了些,思维却还明朗着。她记得追着花淅出去那晚遇上这家伙自己便晕了过去,醒来是被秦更阑捆在山洞里,虽说没有光亮,可她还是能隐隐看见方才那个洞和秦更阑所在的那个甚为相似。莫非……那条赤练蛇便是秦更阑,双生花的生存原理并不是说颠覆便能颠覆,除非换个原身,那么看样子她是在洞内闭关修炼,不小心叫他们误闯了进去。
一定是这样!江浸月刚想睁眼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云冰祁,耳边就响起一声炸雷,脑子顿时轰鸣一片,熟悉的撕裂感再度袭来。
“啊……”她不由低呼,紧紧环住云冰祁的腰,任他将她护进怀里。脑袋疼得几欲炸开,带着她的意识也模糊起来,只觉那淡雅幽香渐渐飘远,睁开眼身边的人早已不在,仿佛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一般,世界混沌一片。
风声、雨声、雷声疯拥入耳,江浸月又听见花淅惊慌地喊了一声:“哥哥!”睁眼间,竟回到了那阴冷潮湿的山洞。
山洞里烛火摇曳,待看清眼前这一幕时,她觉得她整个人犹若再次被扔进了万道惊雷里:花怿赤裸着上身闭目坐在石床上,一如超脱美色的僧人,又如失去斗志任人宰割的鱼肉,而秦更阑也穿得格外凉快像一条蛇般缠在他身上,她一只纤长玉手勾着花怿的脖子,另一只则不停抚摸他的脸庞。
花淅双眼噙着泪,身子前倾似乎快挣断捆她的铁索。“哥哥,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几近崩溃的哭喊。
秦更阑看着视若无睹的花怿,妩媚的笑冷却几分:“一点诚意都没有。”
“你想怎样?”花怿面无表情。
“亲我。”
江浸月顿时觉得自己又被扔进了无垠地火。花怿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身体依旧一动不动,还好没有欲火焚身。耳边又传来花淅的哭喊:“疯女人!你放开我哥哥!你个贱女人,不要脸!”
江浸月便突然明白了花怿为何任秦更阑揉躏,感情他是拿自己来交换他妹妹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