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还在犹豫,那厢已有赤红毒蛇吐着信子缓缓向花淅爬去。但花淅并不像往昔那样大叫道:“哥哥有蛇!”而是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拼命抑制自己发出惊恐之声,只是低低的呜咽,直到嘴唇咬出血来,她浑身颤抖得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兽。
眼见着花怿狠下心决定吻上去,江浸月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更阑!”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望过来,秦更阑眼尾带着笑:“怎么,司徒姑娘又想坏奴家的好事?”
江浸月摇头:“初暝她已经死了,就算是六屈玲珑心也救不了她,你又何必一直骗自己?”
“这么说来,你果真入了她的梦?”秦更阑又挑眉一笑,“还中了我的毒。”
“你们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也知道对于初暝、蓝铖和钟无期的死你很难过……”
“他们该死!”秦更阑打断她的话。
“如果该死,你又为何费尽心思地寻找六屈玲珑心救你姐姐?你也很爱她想同她做一对平凡的姐妹罢,只是她已经死了,你们再也回不去……”
“住嘴!”秦更阑怒道,“我救她只是想要完成我这么久以来的报复,就那样让她死太便宜她了!”又妩媚地笑,“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她眼中寒光一闪,一把利刃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花怿的胸口,“花公子,奴家想要你的心。”
花怿眼皮眨也不眨:“可以,前提是你放了我妹妹和司徒。”
“好啊,反正那两人的命对我没有一点用处。”
“说到做到!”花怿作势向石床上一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果真是汉子,死了可惜。
“不要!哥!我就是死也不要你离开我!”花淅撕喊着,红肿的双眼泪如雨下。
秦更阑低笑着,手中的利刃一点点移去花怿的心房:“花公子,其实你大可以跟你妹妹死在一起,像我姐姐和钟无期那般,做对苦命鸳鸯。”
“只要你敢伤她一分,我就敢和你同归于尽。”
秦更阑笑容愈加灿烂,让人想起了双生花初放时的妖娆,艳煞群芳,她手中陡然用力,尖刀几乎触及了花怿的皮肤。
花淅的嘶喊,秦更阑的巧笑突然勾起江浸月脑海里一个模糊的片断:有男人提着寒光四溢的长剑一步步逼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另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立在一旁肆意大笑。“哈哈哈哈……”魔音般纠缠着江浸月的耳膜,却看不清三人模样,只知躺在地上的女子穿了一身蓝裳。
极大的恐慌强压而来,江浸月开始奋力挣扎,莫名地挣扎,就好像躺在地上即将被男人捅上几剑的女子是自己一般,内心有什么东西胡乱窜动,仿佛要挣脱束缚,完成一次烈焰般雄壮的爆发。待反应过来,江浸月已不知怎么挣断了捆她的铁索,且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杵在秦更阑和花怿面前,而秦更阑已调转刀口直直抵着她脖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凌厉的眼波堪比手中的尖刀。
江浸月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大义凛然道:“女人啊!”
秦更阑大怒,舞着刀冲上来和她打在一起,可是天知道江浸月不会打架斗法啊!她在秦更阑的强劲攻势下左躲右闪,委实狼狈。梦境里没被雷劈死,现实中却即将被乱刀砍死,她深深为自己默哀了一把。
然后,不幸的事发生了……
江浸月在逃亡途中不小心被石子拌倒,一头磕在了初暝所躺的冰石棺木上,更重要的是磕在了初暝身上。那冰绡裁剪般的绝世容颜就在她起身抚额那瞬间化作一堆白森森的枯骨。
花淅花怿皆大惊失色,秦更阑怒不可遏,在江浸月怔怔失神的时候猛然劈来一掌,她被震开很远,撞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顿时喉上一股腥甜,嘴里涌出血来。这一掌几欲震碎她的肝脏,好狠。
“珞允!”花淅的惊怍之声。
江浸月吃力地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秦更阑伏在冰棺上痛哭:“姐姐……”她呜咽着,方才还挂着的深邃笑意如今流泻成悲痛的泪水。这才是最真实的她罢,所谓报复不过是宽慰自己而已。
江浸月心若刀绞,哽咽着向她说了声:“对不起……”泪水立马滚出来,她觉得此刻自己就算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当下的一切,秦更阑小心翼翼守护了几年的姐姐就这样毁在她手里了。她把自己伪装得无坚不摧,她心心念念地护着初暝的尸体,期望有一天她能活过来,期望她们能忘掉所有仇恨做一对平凡姐妹,可是江浸月却把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给抹杀了。
秦更阑起身直直朝她走来,手中那炫目的剑光逼得江浸月睁不开眼,她悲愤道:“司徒珞允,我要你给我姐姐陪葬!”
看着她手中的尖刀,江浸月的泪奔涌得更厉害,就这么陪葬了也不是不行,只是临死之前她还没见到阿娘、姐姐和鹤顶红的最后一面,于他们于自己何其残忍。胸口闷闷的,稍微一动便扯得五脏六腑生疼,秦更阑那一掌劈得不轻啊,如今又要死在她刀下。逃是逃不了了,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只是希望不要死得太难看,江浸月闭上眼,几乎能感觉到尖刀散发出来的寒气逼近自己的脖子,却又是“哐当”一声,刀被打落在地。
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她一惊,急忙睁开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竟是那个媚惑至极的男子,或者说魔君,尾曳。好久不见。对于他,江浸月多多少少有些惧怕。
他脚下踏着气喘吁吁的黑麒麟,一身玄衣裹着魁梧的身体,黑色披风飘飞伴着紫发透露出的淡淡琉璃般的光泽。烛光之下,他面如冷月霜色,一双暗紫眼眸泛起迁怒之色,索魂般令人不寒而栗。
“属下参见魔君。”秦更阑声音颤抖,显然被这不请自来的君王吓得仓惶失措,而花淅花怿不知何时已晕过去——凡人怎可亲见魔君天颜。
“本座似乎没吩咐你动她罢。”
秦更阑面色一滞,顿了半晌才道:“属下知错……”
“既然知错,以后没本座的命令魔界之人谁也不准动她一毫。”尾曳高高立在黑麒麟之上,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继续道,“你在暮歌待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为魔界作出什么贡献,这是你的失职。”
秦更阑被他的威严所震慑,却仍不忘解释:“当初属下愿意加入魔界,缘由是魔君答应属下会助姐姐起死回生,可如今姐姐尸首已毁,属下万念俱灰,力不从心。”
话音刚落便听见她的惨叫声,有强烈的印伽打在秦更阑身上,她被震开好几米远,撞在地上,口里涌出血来。
尾曳收手冷哼一声:“好个万念俱灰力不从心!本座早已恢复你姐姐的心脉,不过是她自己不愿醒来,私下做了了断,既然她执意要走,你又何必强留!”他扬手挥走了那一缕被封在枯骨里的游魂,隐约是初暝的模样,她穿着赤红嫁衣,透明的身体宛若断线风筝般随风飘出了山洞。
“姐姐!”秦更阑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与伪装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那缕游魂追了出去,空气中还回响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姐姐你不要走,更阑知错了!更阑不再生姐姐的气……姐姐对不起……”
谁都知道最后秦更阑看到的不过是初暝的魂魄被风吹散化为灰烬,如同当初她烧毁的那纸休书般。
既然执意,何必强留。
江浸月把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地哭,为什么非要等一个人彻底离去,她们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内心的感情?如果当初大家都不要那么倔强,或许结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天人永隔。爱了,恨了,悔了,再怀念彼此的展颜微笑,眉间心上,人生却已走到尽头。
耳边响起尾曳的声音:“上次用威胁你比谁都坚贞,这回救你,眼泪倒不值钱了?”
“又不是鲛人泪怎么会值钱?”她脱口道,天知道现今江浸月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不过身为魔君想必他的眼泪比谁都值钱罢,因为几乎没有人可以让他流泪,虽然他就是这世间仅存的一只鲛人。
黑麒麟之上的人影倏然一闪,尾曳那妖野的紫眸深潭般一望无底,他伸出一只冰冷的手微微抬起江浸月下巴:“知道我是怎么察觉到你有危险的吗?”
这近距离接触着实令江浸月有些不安,甚至能感觉到有阴风拂面,她不由地朝墙角缩了缩:“难道……你与我心灵相通?”
尾曳突然挑眉一笑:“因为每次你落泪时,我的心都会痛。”
江浸月惊得说不出话来:“你的意思是……”可她明明听说只有双生子才会心意相通,她永远也猜不透姐姐的想法,尾曳却说他会因她的泪而心痛,那……难不成她不是阿娘生的?
“你失了段记忆罢,关于二十年前的一切。”
“你能帮我恢复?”江浸月心下一虑。
“当然,不过条件是你必须嫁给我,做我魔界的王后。”
江浸月犹被雷劈,与他四目相对那瞬间看见他眼里的认真,并不似玩笑,她赶紧摇头,嫁给他岂不成了魔界之人,要与仙界为敌?呸,那样阿娘不抽死她呢!况且他满面阴戾,动辄掐人脖子,自己不知一天会死几回。这次他突发神经跑来救她,想必也是脑子被门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