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半世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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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尾曳说得格外笃定,一副被他看上是江浸月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模样。她暗地里撇嘴,这点志气自己还是有的。

尾曳踩上黑麒麟前还不忘拍拍她脑袋告别:“小鲤鱼,我们还会再见。”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有名字的,但不知说她叫江浸月还是司徒珞允,等她犹豫过来时,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起,江浸月费力地睁开眼,便看见易经年那张忧心忡忡的脸,清贵眉头破天荒地地紧蹙一如秋风扫过碧波。奇怪,他们怎么找来了?

“珞儿……”他轻声唤她。

再微微侧头,入眼是一抹孤傲的白色身影,洞外透进的清寒光线将他那身白衣染上深深浅浅的颜色,他墨发轻扬,却在那光线里渐行渐远——总是怎么也触摸不到的距离。

江浸月在易经年怀里又一次睡去,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尾曳拍她脑袋那一下施了什么法,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微微扯着疼,却又像伤口愈合的酥痒,然后有什么如清泉般淌过心间,只余一波又一波的凉意。

那枯叶遍布的孤坟坐落在当年的小河畔上,陌低杨柳,只是那柳树早已伴着故人老去、死去了。入眼虽是秋草荒芜,但坟前袅袅飘起的几缕轻烟以及未燃尽的白烛还是高声宣布者有人来过,且走得不远。

云冰祁的脚步踏着陈年旧土,他立在孤坟之前,任西风吹灭了烛火。从前都是花怿和宋凡陪他来的,他们远远等在树林之外,他则寂然伴她,于坟前坐上一天。今天他独自一人,从江浸月的梦境中走出来,看易经年将她护进怀里,他却有些惘然,像个迷途少年,不自觉便来了这里。

“江蓠……”他低唤一声,修长的手指抚上无字木碑。她死后,这是他第四次来这里,原来已经四年了,她离开四年了。时光如梭,弹指蹉跎,到最后手中又剩下了什么?大致什么也没有吧,还或者,记忆。

不敢说故事总是只美在古书扉页,多年以后回望如今,在阳光温暖的午后推开记忆之门,有清茗缠绵着幽香,他却还能微笑。微笑吗?那淹没在无尽黑夜的字眼。

“一年,每次你都让她等得太久。”有喑哑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头戴斗篷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枯柳之下,秋风撕扯他的衣摆,伴随老去的柳枝一同飞舞着。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来。”千刃缓缓走近他,嘴角勾着一丝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愧于她。只是没想到,你中了摄魂蛊还受我一剑,居然能够活下来。那个丫头,果真不同凡响。”

“那天在树林里除了和你交锋,我还做了什么?”云冰祁抬起头,目光清冷淡薄。

“你无非是想确认自己对那丫头有无不齿之举,既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答案你必然也已清楚。”

云冰祁不再言语,多少次回想起那日林中他身下女子的惶恐神色,他都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如今得到答案,他却并无想象中那么不安,反倒有些释然。“这些年,多谢你替我守护江蓠。”

“你不要忘了,若没有你她如今便是我的妻子!”千刃强压怒气,“你可知我有多想杀你,哪怕你是我师弟!”

“静候。”云冰祁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杀他,又不是第一次。

是夜,月染薄霜。

感觉到有温湿的舌头轻轻舔着自己指尖,江浸月狡黠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将那绒绒的小毛团拎进自己怀里,足足抱着滚了三滚才暴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哈哈,小羊羔!”

似乎没有想到江浸月会这么快就醒来且这么生龙活虎,小毛团被此阵势吓得狠狠一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显出惊魂未定之色,待反应过来,立马又蹦又蹭地在江浸月怀里打滚。

易经年捻着烛火,见江浸月全然没了白日里不胜脆弱的模样,不由也弯弯嘴角无奈道:“你们俩家伙,果真活宝。”

他面前的丰厚晚餐让江浸月眼前一亮,骨碌碌从床榻上爬起来,此时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没力气去追究易经年为何又擅自跑进她房间。她就着白米饭恶狠狠地扒一口,唔……这人和小红一样贴心。

他的眸子在烛火映照之下变得亮晶晶的,温暖之意一览无余,若有蛾子……江浸月下意识朝四周望了望。

“你找什么?”易经年狐疑。

“看有没蛾子。”江浸月又扒一口饭。

“蛾子?”

“若有蛾子,它定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你眼睛里。”江浸月咧嘴笑道。

这算什么思想,难道他的眼睛堪比烛火?易经年还没体味过来,小羊羔已跳上凳子,“咿咿呜呜”地趴在桌缘对二人的无视表示抗议,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望着盘中烧鸡,贼亮贼亮。

江浸月瞥一瞥,会意地夹下鸡屁股投入它嘴里。

“明天我会和王兄起程回宫,七年不曾回去,也不知朝中文武变了多少。”易经年眸子里溢出暖暖的笑意,“珞儿要不要一道?”

江浸月一颗心尽数放在饭菜上,听之顿了半晌才道:“跟你回宫?”

“嗯。”

“不要。”

“为何?”

清奠阁已是个困住她的小笼子,傻子才欢欢喜喜地舍小笼奔大笼。江浸月望着满脸期待的易经年,很认真道:“皇宫太拘束,我不喜欢。”

似乎对她的答案早已了然,易经年并无失望神色,反而随和地摸摸她脑袋:“那你觉得哪里才是自由自在呢?”

“南海啊!”那里有阿娘,有姐姐,还有小红,她是一尾鲤鱼,怎可能不向往大海,更何况那是她的家。

“南海?”对这出乎意料的答案,易经年显得有些诧异。

“哦,是蓝海,蓝色的海。”江浸月心虚。

“原来你喜欢海?”

江浸月再没心思吃饭,放下碗撑着下巴与易经年对望:“如果我说我是一条鱼你信不信?”不知为何,面前这个人总是让自己感到安心与宽慰,不同于云冰祁的压抑,易经年带给她的是一种熟悉亲切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生依恋。

“鱼……”易经年想了想,“你的确很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鱼。”

江浸月低头用竹筷轻轻在碗碟间敲出悦耳曲子,对于乐曲她自小便很有天赋,只是生不起兴趣。“离开七年,那你想家吗?我就很想家,想回去,却不得已留在这里。”

想家?这对易经年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皇宫他自打懂事那一天便开始厌倦。“于我而言,皇宫并不是家,那不过一个住了王兄的大宅子,我的家是雾虚岛。”

便又想起花淅曾告诉过她易经年患了场大病,久治不愈才被一个仙人带去了雾虚岛,江浸月有些好奇:“你十岁那年生的什么病,怎么那般厉害?”

“小时候被父皇王兄好好爱护着,叫一位哥哥心生嫉妒将我推入了池子里,不过小小风寒而已,至于久治不愈……”易经年也执一根筷子轻敲碗碟,一声声和着江浸月的调子,他淡然一笑,“是我私下将药扔了。”

江浸月手中动作戛然而止,显然没有料到其间原因竟是如此,这一次她的筷子直直敲在了易经年的筷子上:“这样便想求死,你未免也太没骨气了些。”

易经年忍俊不禁:“若不求死,又怎会得自由?”

敢情是她目光短浅了啊,江浸月闷闷地端起盛茶的白瓷杯:“那带你走的那个人,是谁?”说罢,灌一口茶。

“哦?家师。”易经年沉吟,“雾虚,靳宿仙君。”

江浸月一口茶呛在喉咙上,靳宿,又是靳宿!果真有其师必有其徒啊,两人的风流倜傥原来出自一派啊!

“怎么了?”

“咳……如雷贯耳。”江浸月好半天缓过气来,“尊师高就?”

“师父他去年便已仙逝。”

江浸月看着易经年略有感怀的神色,挑挑眉:仙逝?他现在说不定还在雪纤那里逍遥快活、吟风弄月呢!不由拍拍易经年肩膀,这孩子被那家伙骗得真心不容易啊!

见江浸月表情古怪,易经年又狐疑地问一句:“怎么了?”

“呃……”江浸月顺势再拍一拍,“节哀!”

遥远的醉莲池中竹青衣仙君手捧幽茗连打两个喷嚏,抬头迎上夏雪纤的关切目光,他优雅一笑:“碰上小人背地嚼我舌根了。”

第二天尝月楼中的两路人各奔东西,江浸月同云冰祁一行人回忻菏,易经年和王八皇帝一起回宫。

见易经年掀帘频频回望,王八皇帝笑若朗月:“既然喜欢,为何还要放她走?”

良久,易经年放下帘子,黑眸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失落:“因为我给不了她一片海。”

“海……”王八皇帝若有所思,“见面才几次,你便对她种下情根了?”方才那句话不过调侃,他却那般认真地回答自己,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如果我说,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她是我追求了很久却又失去了很久的人呢?”易经年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枚碧绿色珠玉,那时他第一次见司徒珞允时偷偷藏下的,“久得……好像不在此生。”

马车穿过密林飞快消失不见,偌大林中只余下扬尘飞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