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你放我下来吧。
北方突然很清醒的对齐鲁说,齐鲁把她放下来,她试着站了几下,摇摇晃晃的,都没有站稳。我和齐鲁要去扶她,却被她推开,最后她干脆坐在人行道边的花坛边上。
她把头靠在花坛里修剪的整齐的万年青上,又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说,齐鲁,你还记得么?七年之前,在青岛的那个十字路口……你说你喜欢我。我让你站到马路对面去,我说,我闭着眼睛要是能穿过这九条车道走到你面前,我就做你女朋友……你死活不肯站到对面去,你说算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吗?因为我不详,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遭罪,我不想连累你……可是我又那么喜欢你,就让上天来决定好了。最后,我过了马路,却没看到你。
如果当时你能在对面等我,我想,我会和你在一起的。那么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如果你没有说你会等我……我一个人肯定熬不过这孤独的六年。
北方的眼底不断有黑色的液体流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果不是这一场大醉,我和齐鲁都不会知道七年前的那场玩笑,竟是让他们错过的转折。
眼角的余光里,我好像也看到了齐鲁的眼泪。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
所以,齐鲁的眼泪都为北方流了。
北方突然张开眼睛,指着车流如水、霓虹闪烁的马路对齐鲁说,齐鲁,你闭着眼睛能过了这九条车道,我特么下半辈子就只跟着你混了!
齐鲁那厮几乎是没有一刻的犹豫,也没有怀疑他是否听错,转身就朝斑马线走去。带着毅然决然和看到曙光的欣喜,我真的觉得他帅呆了。
虽然他是背对着我们,但我知道,就凭北方这句话,在过完这九条车道前,齐鲁是绝对不会睁开眼睛的。
我也没有因为北方是醉酒,或是玩笑,就去阻止齐鲁,尽管我为他揪着一颗心。我知道,隔了这么些年,是该让他们找个理由好好在一起了。
虽然我不知道北方既然喜欢齐鲁,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追秦奕歌,但这一切在齐鲁转身的那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如果他们能在一起,最难过的是我,最高兴也是我。
我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我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幸福。
马路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值班交警的口哨还在吹个不停,但齐鲁前进的脚步却从未停止向前。这条马路可真宽,宽到齐鲁到达对面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知道,那是因为眼泪的关系,没错,齐鲁到达对面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一下汹涌而至了。
齐鲁和北方,终于能在一起了,在我死去之后,他们不必分隔天涯,独自走过风雨。我知道齐鲁会紧紧的牵着北方的手就不会再放开。
这样,我就安心了。
千回百转。
这是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成语。
我以为我可以和薇薇念同所高中的时候,千回百转,薇薇中考失利了;
我以为北方离开后,我会孤身一人的时候,千回百转,齐鲁依然留在我身边;
我以为我会逐渐走出泥沼,千回百转,等待我的却是死亡……
千回百转,让我的人生跌宕起伏,有欢喜有泪流。
我觉得这个成语适用于每个人,就像适用于现在的齐鲁。
就在他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北方的喜欢的时候,北方却道出了心底对他的喜欢;
就在他为北方的承诺忐忑不安的时候,他却幸运的通过了;
就在他以为可以永远守在北方身边的时候,他却再也走不到我们面前。
闭着眼睛过了九条车道的齐鲁,却在折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刹车失控的卡车,卡车在连撞了六辆车之后,撞到了和人行道隔得没有两米远的最后一道斑马线上的齐鲁。
我已经要迎上去的脚步硬生生的放下来,齐鲁被撞得飞起来,落到我的面前。他头部的血流的像小溪一样欢畅,巨大的恐惧让我的声音从胸膛里迸发出来,凄厉尖锐的调子盘旋在汽笛声和警报声充斥着的街头上方。
我冲过去跪在齐鲁面前,却不敢碰他,他的血淌到我膝盖跪的地方,滚烫。他就那样睁着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眼看着我浮在他上方的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没有声音的林南方,懂的每一种不需要声音的语言。在那以后的很多个日夜里,我每每回忆起齐鲁那是对我说的话,都会泪流满面。
他用唇语告诉我,我没有牵到她的手。
我想,如果他说的是,我没有牵到你的手,我会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