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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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文学中的凯尔特元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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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内斯特·勒内总结了《凯尔特民族的诗歌》中他认为的凯尔特民族的特点。我在此引用一些非常有名的语句:“没有哪一个民族同凯尔特民族一样能如此快速地同较低级的创造紧密结合起来,或者认为它拥有如此多世俗生活的成分。 ”凯尔特民族有“一种现实自然主义”,“爱自然本身,对自然的魔力有一种真切的情感,同一种忧郁之情紧密相连,人们正面接触自然时会体会到这种情感,会认为听到了自然在同他交流起源以及命运”。“它在误以为梦想就是现实中耗尽自身”,“同经典的想象相比,凯尔特民族的想象的确就是无限与有限的鲜明对比”。“凯尔特民族的历史就是一部长长的痛苦史。它仍在追忆其被放逐的时光,其漂洋过海的经历。 ”“如果,它偶尔看起来快乐的话,它的眼泪也不会在微笑背后慢慢闪烁。其欢乐之歌最终会成为挽歌;其民族旋律快乐着的悲伤无与伦比。”在《凯尔特文学研究》中,马修 ·阿诺德认同这种对自然的激情,这种想象性,这种忧郁,将它们看作凯尔特民族的特点,他还更详细地阐述了这些特点。凯尔特民族对自然的激情更多地源自自然的“神秘性”,而不是自然的“美”。这种激情还为自然增添了“魅力和魔力”。凯尔特的想象性以及忧郁性同样是“对事实专制主义的一种热情的、激动的、不屈不挠的反抗”。凯尔特人忧郁,如同浮士德或维特那样的忧郁,并不是因为“一种完全确定的动机”,而是由于某些“无法解释的、具有挑战性的、巨大无比的”事。人们能多深刻地理解这些语句,能比勒内的理解还要深刻吗?人们又能理解到散文和诗歌段落的多少内涵。他用这些段落来证明,无论英国文学在何处具备这些语句所描述的品质,它就是源自凯尔特民族。虽然,我认为我们提到的爱尔兰人,没有任何一个为他们辩解,但是考虑到他们,看到他们有益的地方,以及他们有弊的地方,也是非常好的。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将来某天或许会失去理智,敌人会将我们玫瑰花园里的玫瑰连根拔起,种上白菜,让其成为白菜园。或许我们应该重述勒内和阿诺德的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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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人们曾经相信,树木是神圣的,能形成人形或奇怪的形状,在树影中翩翩起舞;相信鹿、乌鸦、狐狸、狼、熊、云、池塘,日月之下的几乎所有事物以及日月,它们不是那么神圣,不是那么容

易改变。他们看见彩虹中有一位神,一不留神就从静止的一道弯曲彩虹上掉下来。他们在雷声中听到神击打水缸的声音,或者神的车轮声。当一只野鸭子,或一只乌鸦,突然飞过他们的头顶,他们认为他们所看到的是亡灵赶着去安息之地。他们在小事情中幻想着这种伟大的神奇事件。他们认为手的挥动或这神圣的大树枝的摆动,就足以扰乱心不在焉的心弦,或者就能用黑暗遮住月亮。所有的古老文学都充满着这样或类似的想象。各个种族的诗人并没有丧失看待事物的这种方式,他们可以提到他们自己,如同《凯莱维拉》 [1]的诗人提到他自己一样:“我的歌曲是从许多鸟儿的音乐中学到的,是从流水的音乐中学到的。”在《凯莱维拉》中,有一位母亲悲痛万分,大声哭泣,她的眼泪形成了三条河流,汇聚一起撞击在三块岩石上,岩石上长着三株白桦树,白桦树上有三只布谷鸟在上面唱歌,一只鸟儿唱“爱,爱”,一只鸟儿唱“求爱者,求爱者”,一只鸟儿唱“安慰,安慰”。传说的创造者描述,松鼠在神圣的白蜡树上上蹿下跳,将仇恨的话语传递,从老鹰传给蚯蚓,又从蚯蚓传给老鹰。他们所具备的古老方式不如《凯莱维拉》的创造者们那么多,因为他们活在一个更拥挤、更复杂的世界,他们正在学习抽象的冥想,这种抽象冥想用看得见的美丽来吸引人们。或许他们还正在忘掉热情的冥想,这种热情冥想引导人们跨越恍惚的边缘,让树木、野兽、亡灵同人类进行交谈。古老的爱尔兰人和古老的威尔士人,他们所拥有的古老方式没

[1]《凯莱维拉》:又译《英雄国》,是芬兰的民族史诗,它是根据古代诗歌、神话、英雄事迹等汇集而成。

有《凯莱维拉》的创造者那么多,比传说的创造者的古老方式要多。正是这一点区分了马修·阿诺德所引用的“自然魔力”的例子,即“神秘性”的例子与自然的“美丽”的例子。马修·阿诺德写到,要想同我们现在一样知道那么多的民间歌曲和民间信仰,这是不容易的。我认为,他并没有理解我们的“自然魔力”就是这个世界的古老宗教,古老的自然崇拜,眼前扰乱人心的狂喜,鬼魂出没的所有美丽地方的确定性。我们的“自然魔力”将这些事物带入人类的心灵。这种古老的宗教存在于《马比诺吉昂》 [1]的段落中。该段落讲述创造“花色”。格威迪恩和马斯借助“魔法和幻象”用“花”创造了她。“他们采摘橡树花,金雀花,绣线菊花,创造了一位少女。男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白皙、优雅迷人的少女。他们给她施洗礼,给她取名为花色。 ”在一段讲述一棵燃烧的树的段落中,也可以找到类似的描述。该段落描述的她没有那么美丽,她的一半美貌来自幻象中美丽而富有生机的树叶,它们同火焰一样美丽、富有生机:“他们在河畔看见一棵大树,从树根到树梢,其中一半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半是苍翠的绿叶。 ”人们发现这样的描述存在于他引用的英文诗歌中。他引用英文诗歌来证明凯尔特因素对英国诗歌的影响。例如,济慈的“在被遗忘的仙境中,危险的大海泡沫之上,开着有魔力的窗子”,“在地球人类的海岸上,流动的水履行它们如同牧师一样的职责,即纯洁的洗礼”;莎士比亚的“天堂之地”,“镶嵌着金光闪闪的圣

[1]《马比诺吉昂》:建立在古凯尔特人传说和神话基础之上的威尔士民间故事集。其中,巫术和超自然能力占据了巨大篇幅。

餐盘”;他笔下的狄多站在“汹涌澎湃的海岸岸堤”上,“手中拿着一枝柳条”,按照对古老的自然崇拜以及自然精神,挥动柳枝,舞动“她的爱,再次来到迦太基”。他所举的其他例子有着虔诚崇拜者的快乐和惊奇。在《马比诺吉昂》中对奥尔温公主的描述,难道不具有这种快乐和惊奇吗:“她的头发比金雀花还要金黄,她的皮肤比浪花泡沫还要白皙,她的手指在草地喷泉的泉水映衬下,比五叶银莲花还要纤细。 ”难道没有这种快乐和惊奇吗,例如——

我们相遇在山上、在山谷、在森林、在草地,在道路铺平的喷泉旁、在长满灯芯草的小溪旁,在大海的海滨上?

如果人们从未想象过,漂亮女子是由花创造的,或者来自于草地喷泉以及道路铺平的喷泉,那么这样的描述文字也就不存在了。当然,以马修·阿诺德所称的“忠诚方式”创造的对自然的描述,或者他所称的“希腊方式”创造的对自然的描述,如果所有草地喷泉或道路铺平的喷泉只是草地喷泉或道路铺平的喷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那么也就不存在失去了什么。济慈以希腊方式写的诗句为大自然增添了光彩:

河边、海边、山边小镇

建有宁静的城堡,

什么样的小镇缺少人民呢,这个虔诚的拂晓

莎士比亚以希腊方式写道:

我知道有一个河堤,野生的百里香在那里随风摆动,樱草以及紫罗兰在那里生长

他们不是心醉神迷地在看自然,而是以一种人类对花园的情感在看自然。人们每天在花园散步,想着愉快的事情。他们以现代方式看自然,这是具有诗意的人看自然的方式。他们对彼此更感兴趣,而不是对自然更感兴趣。自然渐渐褪色,成为友善而令人愉快的自然,这是忘记了古老宗教的人们看自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