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神色变换，过了好久，才如同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说道：
“……神明，都是不可揣测的存在。”
“谁告诉你的？”
苏添有些不满，好像从接触他们这一家子开始，自己就一直被以各种姿势揣测，也没看见有什么天罚降下来。
“是教廷里的传教士说的。”缇娜以为这也是考验的一环，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所有教廷里的传教士，都这么说。”
所有的教廷？
苏添摸了摸下巴。
神明既然都不在了，那教廷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突然想起，格拉西尔·拉比兰顿似乎是将近一千八百年前的人物了，难道在他死去之后的这一千多年里，又有什么新的神明诞生了吗？
“落月之城附近，有教廷的存在吗？”思考过后，苏添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再次问道。
“没有，”不知为何，缇娜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安，“落月之城这种穷乡僻壤，不会有教廷来这里开设教堂的，任何一个教廷都不会。”
呵，还真是现实。
瞥见苏添脸上那微微讽刺的表情，缇娜周身那种不安的氛围更加浓郁了起来。
“苏添，你难道是想……？”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赶忙摇头自我否定：“不不，以你的身份，应该不至于……”
以我的身份？
这是缇娜第二次提到这句话了。
虽然上一次被苏添糊弄过去了，但他很难不去在意。
“我的身份，会成为什么麻烦吗？”苏添浑作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是圣者大人的学生啊！”缇娜睁圆了好看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添，“是身为教廷教义象征的，至高无上的圣者大人的学生啊！即便是教皇陛下，在圣者大人面前都要保持尊敬，而身为圣者大人学生，必须要对神明保持敬畏！你怎么能……？！”
原来如此，苏添点点头，到现在他才终于知道，所谓的圣者究竟是什么东西。
教廷的高层，连教皇都要给面子。
看来圣者与神明的联系很深厚，两者之间必然有共通之处。
也难怪那天晚上缇娜会把他认成是圣者了。
也就是说，在格拉西尔之后的一千八百多年里，确实有新的神明出现。
不过，苏添转念一想，既然他那晚的降临被认为是圣者降临，那是不是也说明，真正的神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这片世界上了？
有了以上的猜想之后，苏添看了看对面情绪激动的缇娜，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安抚一下这个小妮子吧，像自己这样的人，她恐怕从来没见到过。
“老师跟其他的圣者，不一样。”苏添缓缓开口，说道，“他认为神明是值得尊敬的，但却不是不可揣测的。
“他认为，神也像我们一样，有私心，有感情，会觉得伤心，会觉得愤怒，会觉得高兴，会觉得开心……既然如此，那么神明除了那压倒一切的威能之外，还有什么是与我们不一样的？”
苏添认真地看着缇娜，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而这句话，在缇娜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原来不是你，而是老师想要……”缇娜结结巴巴地说，似乎接下来的话太过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老师……想要什么？”
苏添紧紧地盯着缇娜的眼睛，出声问道。
“原来老师想……”缇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立一个新的教派，并且从现在的教廷当中分割出去！”
苏添沉默。
良久。
缇娜声音颤抖着问：“我说的……对吗？”
说实话，苏添无法感受缇娜对于神明的那种敬畏，也不知道开立新的教派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竟然会让缇娜如此恐惧。
“不对，你猜错了。”苏添幽幽地说。
缇娜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是要从现在的教廷当中分割出去？”
“因为……教廷内部的各个教派，其实都在争夺己方对于本教经典，乃至本教神明的解释权。”缇娜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回答道。
对于这个世界上有身份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这话不能当着教廷的神职人员的面说，那会被以“亵渎神明”的罪名送进宗教裁判所，罪行严重者，还要上火刑架上走一遭。
而苏添之前说出来的那些话，严格来说也算是“亵渎神明”，且明显跟各大教廷的教义相违背。
其中共通的第一点就是——“不要妄图揣测你的神”。
这条规律，苏添从来没有听说过，神格里也没有找到。
所以他大胆地猜测了一下，那些所谓的教廷当中，并不一定真的存在神明。
神明的威能，必须要有神力才能够体现，而神力最重要且唯一的来源，就是信徒们虔诚的信仰。
信仰可以转换为神力。
那么，万一，有人找到了收集信仰，并且将其转化为神力的方式呢？
这样得来的神力，无法行使神明权柄，但如果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奇迹的话，也足以忽悠瘸相当一部分人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教廷才告诫所有人“不要妄图揣测你的神”的吧。
因为信仰虔诚的首要条件，就是“不怀疑”。
苏添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趋近于真实。
“所以你才会觉得我问你那些话，十分的离经叛道，是不是？”
缇娜点了点头。
“我所说的话，一点都不离经叛道，甚至相对于那些在教廷里骗吃骗喝的神职人员来说，非常接近真实。”
苏添站了起来。
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体乍一活动，发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微响。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深邃，看着眼前的少女，思考着，是不是将她收为自己的第一个信徒。
“你还记得，与老师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吗？”
“记得。”
缇娜点点头。
她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在她绝望时，老师如神明一般降临的那个瞬间。
“你难道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为什么堂堂圣者大人，会在那种时间，路过那种地方，而且那里，还恰巧有一个身处险境的你。”苏添说，“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
“你是说，老师他……”缇娜难以置信。
苏添微笑。
缇娜顿时激动了起来。
“你是说，老师他是故意路过那里的？！就为收我做学生？我的天赋，连圣者大人都赞叹不已？！”
噗！！！
苏添喷了。
这小妮子……这么自恋的吗？
“咳咳，想什么呢你？”他恼火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抽出了那本《赫拉克利抄本》，并且翻到了召唤火焰精灵的章节。
缇娜曾用它炸了整个森林。
苏添将其翻到了补救措施那一部分，指着书页之间的粘结处：“这里，少了一页。”
缇娜把头凑了上去，神色一震，喃喃道：“真的少了一页…”
然而就是这少去的一页，将向元素领主祈祷的祷文，与向混沌主神祈祷的祷文，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
“这……”
缇娜已经失神。
“难道说……”
“没错。”苏添说，“事情就如你所想的那样……”
“老师并非是偶然间路过。”
“而是听到了神明降下的神谕，才专程去救你的。”
“是你的祈祷，阴差阳错之间沟通了神明。”
“而那位神明……”
“就是混沌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