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花飞花满天,飞花苑位于素月舫最顶层的北角,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远处浅草寺斜飞的檐角,听到那边传来悠扬的晚钟声。白宸羽坐在桌案旁,手边是满满一杯海棠春。朝槿缩着身子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她抱着腿看着窗外的夜景,那蜷缩着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一般。离她不远的地方,枭没有在房间里,那么强烈的烛火让他无法适应,他幻化了身形,隐在了窗外的一角,一直在静静守护着屋子里的两个人。
清浅的脚步声在房间外的长廊上响起,缓慢而轻巧,一听便知道是一个身姿轻盈的女子的脚步声。白宸羽的动作顿了一顿,朝槿也转过了头来看向门口,一时间,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门和门外款款而来的女子身上。
“吱嘎——”水曲柳木雕花的木门缓缓被一支纤细的手推开,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进来的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明眸皓齿,柳眉如月,瓷白的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灵动得仿佛透明,她着了一身绿纱的长裙,头上的金凤含珠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到而在烛光中晃动出万千璀璨的光芒。
“小女子海棠,给两位公子请安了。”她踏进了房门,却没有立即走上前,而是俯身拜了一拜,她的声音柔和如春风,明丽如春水,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海棠初绽的融融春意,让人看了不觉心上一暖。
白宸羽在她进来的那一个瞬间,便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他脸上挂起了一丝惯有的笑意,他站起来身来,笑着说到:“海棠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呐,也不枉白某冒死前来与姑娘相见。”
“大人谬赞了呢,不知道大人这么晚来素月舫所为何事呢?”见他将话讲得如此明了,海棠也不再绕圈子,她淡声问到,右手在袖中慢慢收紧,握紧了拿在手中的那几枚暗器。
“不过是受故人所托前来探望姑娘罢了,姑娘何苦如此充满敌意。”感觉到站在那里的女子带着浓厚的敌意,白宸羽故作轻松笑了笑,朝着她做了个揖。
海棠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她顿了几秒,目光又转向了坐在窗边的朝槿,她顿了几秒,才笑了起来:“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姑娘呢,不知道白大人夜里带着一个姑娘来这烟花之地,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白宸羽看了一眼朝槿,后者听到那句话之后,便转过了头,看向窗外,似乎是在细细寻找着什么。没过多久,她突然站了起来,神情也不似先前的慵懒,而是一脸的戒备:“外面有人来了,身手不错,似乎是个杀手。枭去截杀了,王爷,要不要离开?”
“嗯?杀手?”白宸羽听她这么一说,皱了皱眉,看向外面灯火辉映的夜空,行人依旧,丝竹在耳,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听到那样的话,海棠却是再也站不住了,她几步奔到了窗边,也同朝槿一起望向窗外,若是仔细看去的话,隐隐可以看见,在群星点缀的夜空下,有两个身影缠斗在了一起,一个着了一身青衣,他轻盈的身子在夜风中忽上忽下,左躲右闪,伴随着的是剑影的寒光和剑气的呼啸声。而与他对决的男子一身黑衣,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让人很难分辨出来。青衣男子的速度很快,却依旧比不过黑衣的男子,他那样迅捷的速度,让对手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是……”海棠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只见青衣男子渐渐占了下风,她的心也跟着他的每一次起落而紧张了起来,“不言……王爷快叫那位侠士住手,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么?那么,部署在暖玉河对面的那些杀手也是姑娘布置的吧,不知道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这般如临大敌。”白宸羽却没有让枭停下来的意思,只是看着海棠,饶有兴趣地问道。
海棠看着窗外的缠斗,眉头越皱越紧,这是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担心那个成天扯着一丝微笑,看着似乎没心没肺的杀手,或许,是害怕失去得更多了吧,在记忆之中,除了颜正,在她身边出现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年轻的杀手了吧,他常常会来替颜正传话,偶尔心情好了,他还会顺路为她带些小礼物来,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可是却常常能搏她一笑。
“颜大人遇刺而死,不言猜测今日会有人对奴家不利,所以部下了杀手在素月坊附近,他对王爷并没有敌意,事实上,他也在等着王爷的到来。”终是妥协了一般叹了口气,海棠将一切和盘托出。
“不言?他不会就是鬼差歌不言吧?”看着窗外那一场打斗,白宸羽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了,他转头看着海棠,目光却落到了她手腕上那一枚墨色的玉镯上,“居然能让辰宇暗部的首领贴身保护,颜大人待姑娘可谓是情深意重啊,这么说的话,幽冥鬼令确实是在姑娘手上了吧?”
“王爷果然是为了幽冥鬼令来的吧,太后娘娘对颜大人严刑拷打了三年,都没有问出来,王爷你以为你就能从我这里问出点什么吗?”海棠理了理鬓前的长发,凄然一笑,她的笑容温婉而悲哀,却带着一丝特有的冷冽和不屈。那一瞬间,让白宸羽想起了在天牢中相对长谈的那个男子。
白宸羽朝着朝槿点了点头,坐在窗边一直看着他们的女子突然站了起来,一个纵身,从低矮的轩窗跃了出去,她轻盈地下落,在第二层的檐角上轻轻一点,又轻盈地跃了起来,朝着两个还在夜空中打斗的人掠了过去。
“姑娘这般性情,怪不得老颜他会真心相待,能得知己如姑娘这般,他也算是无憾了啊。”看着朝槿翩然掠去,白宸羽只是由衷地赞叹到。比起自己来,颜正算是幸福了吧,至少,他身边有一个这样的红颜知己,让他尽能舍命相待。
“奴家倒不觉得,能遇到颜大人才是奴家的三生幸事。”海棠看着那一边朝槿很快就分开了缠斗的两人,她终于松了口气,话语中却依旧是掩不住的戚哀。想起那个已亡的故人,她只觉得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永失所爱的痛,就像现在这样了吧。
打起精神,海棠侧身朝着白宸羽拜了一拜,“其实,在颜大人生前,奴家也常常听到他赞王爷乃夏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他曾戏称,若是朝野之上,能得王爷相助,那么这夏启的江山,轻而易举就能被二人收入囊中了。”
白宸羽静静地听着,看着远处朝这边过来的三个身影,却是并不说话。
“今日王爷到来,也是颜大人先前预料到的,不言告诉我,颜大人要我把幽冥鬼令交给王爷,可是……”海棠只是看着他,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缓缓说到,“可是,奴家还是忍不住想要求王爷。”
她话未说完,却是提裙俯身跪了下去,她就那样跪在白宸羽面前,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完全不似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求王爷在接手辰宇暗部之后,一定要,一定要找机会为颜大人报仇啊,颜大人他是冤枉的,萧家兄妹欺人太甚,奴家一介女子,有心无力,一切,都只有拜托王爷了!”
听到这样的话,白宸羽转过头来看着她,他静静俯视着这个跪在身前的女子,似乎是在细细回味着她刚刚的每一句话,良久,他才沉沉地开口:“姑娘放心吧,应兄的仇,就是姑娘不说,本王总有一天都会替他报的,至于这辰宇暗部嘛,它本就是应家的,本王一个外人也不好接手,不若,还是姑娘自己收好幽冥鬼令吧,只是,千万不要做傻事才好啊……”
“大人入狱前曾有交代,若是他日遇害,又有幸能遇见王爷,便要王爷收下幽冥鬼令,收下辰宇暗部的杀手。”海棠还未说话,却有一个朗朗的男声从窗外传来,歌不言一袭长衣迎风烈烈,他站在窗棂上,跃入房内,朝着白宸羽俯身行了一个礼,“辰宇暗部统领歌不言,见过王爷。刚刚是不言失礼了,还请王爷见谅。”
“呵呵,鬼差歌不言,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白宸羽只是笑了笑,看着随后落入房中面色有些苍白的朝槿,他有些关切地问道,“朝槿姑娘这是怎么了?”
朝槿脸色苍白,她抿着唇,却不开口,似乎是想把体内的不适压下去。歌不言见了,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指间微微一动,将内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依旧笑着替她回答:“刚刚姑娘过来的时候,歌某一时没收住手,剑气伤到了姑娘,实在是歌某的罪过。”
“咳咳……”终于,在那股柔和的力道注入体内片刻之后,朝槿微微咳嗽了两声,收回了手,才缓缓开口,“不言公子的剑气太霸道了,我去得匆忙一时没有躲过,怪我自己不小心了……”
“没什么要紧的吧?过来给本王看看……”白宸羽听罢,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手,招呼朝槿过来,想要给她把把脉。
朝槿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过去,只是自己运气调息了片刻,才笑着说:“朝槿没什么大碍的,王爷还是谈正事要紧,我们的时间可不多的。”
被她这么一说,白宸羽才觉得有些尴尬,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对这个异族的女子太过于关心了吧,这个,应该是这几日生死相照的关系吧,他这样想着,把目光又转向了歌不言:“不言公子刚刚所说的,本王不是太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