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酒壶走在熙熙攘攘的河堤边,歌不言便走,还便哼着小曲,他的调调有些低沉,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民谣,带着一点异国他乡的情调,在这个繁华的帝都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边哼边看着河岸边上经过的一艘艘精美的画舫,有些缓缓前行的画舫偶尔会靠岸停下来,有华服的公子或是青衫的才子探出头来,伸手去够河岸边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他们将那娟秀小巧的花朵簪在身边没有的发髻上,引得美人连连的笑声,和娇俏的撒娇声。
“折扇轻笑三千场,不负青楼薄幸名。”蓦然地,他低低道出了这一首诗,这是在一次保护任务中,他听到一位西海远来的大才子所作的诗句,不知道为什么,那位才子作诗数十首,他偏偏只记得这一句。正好是那个时候,他遇到海棠的吧,那个一直跟在大人身边言笑晏晏的青楼女子,总是在人前笑得温婉,在人后却淡漠倔强。
想到这里,歌不言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这样想法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呢?他居然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很了解这个女子。
“哥哥,我也想要海棠花呢。”有娇柔的声音在临近的画舫中响起,他放慢了脚步,看向画舫里。
薄纱粉裙的女子倚在锦衣华服的男子怀里,娇艳得如同开得正艳的海棠,她捂着樱桃小嘴痴痴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夜莺般悦耳,“人家不想要粉色的,金色的才好看呢……”
听得那样的娇语,华服的男子笑着招了招手,便有小童捧着一枝满坠着金色海棠的花枝走进了画舫,那用黄金做的海棠花沉甸甸地坠在青铜打制的枝桠上,在阳光下闪着金色耀眼的光芒。
女子接过沉甸甸的花枝,却是不觉得重,只是小心地安置在了一旁,看着男子的眼神又柔媚了好几分。
看着那样美丽的女子陪在那肥头大耳的富贵男子身边,轻展腰肢只为了取悦他来获得那一树金色海棠的时候,歌不言微微皱了皱他那几乎从来不会皱起的眉头。这些女人呐,为了那些物质的东西,真的可以放弃这一切吗?
这就是她们的生存之道吧,这样看来,或许海棠姐姐已经是她们之中最为幸福的一个女子了吧,毕竟,她能得到颜正这样的大人物青睐,而且,颜大人对她,用的应该是真心吧。
海棠姐姐?有时候,他会觉得这样的称呼太过于可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子,第一次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眼之后,那个称呼就这么脱口而出,五年多了,从来没有改变过。
“首领,对岸已经部署好了,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有人轻步走到了他的身后,悄声说了一句,那一个人穿了一身寻常的长衣,羽冠束发,仔细看来不过是刚刚与几个游子结伴赏花的一员罢了。可这一次,在低声禀报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一把刚刚出鞘的长剑一般,闪着冷锐的光芒。
歌不言的步子微微顿了一顿,然后有继续往前走,似乎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原地待命,等我安排。”他的声音清远而低沉,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走出去了好远,绯色的花丛映照着他青色的长衫,在融融的日光中有着异样的美丽。
灯火阑珊,暖玉河中的游船渐渐变少,有船工划着小舟,将一盏盏琉璃的河灯放入了清幽的河水中。那琉璃河灯据说是帝都首富花重金打造的,用了上乘的琉璃做成了七彩荷花的形状,每一个花瓣都轻薄如纸,它们缓缓地飘荡在河面上,烛火摇曳,每一盏灯都散发着七彩的光芒,就暖玉河映衬得美轮美奂。
“三年不曾来过,这里还是如三年前那般美丽啊。”折扇轻摇,紫衣的贵家子弟缓步走在河岸上,他停了下来,看着河面上的彩灯,由衷地赞叹到。
在他身旁,站着两个同样衣着华丽的贵公子,中间那个身段较小的公子站在他身边,他着了一身淡色锦缎的长衣,段青色的发带绑着乌黑如墨的长发,有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被夜风吹动,衬得他白净的脸多了几丝妩媚。
他看着紫衣男子看过去的方向,脸上却没有他那般轻松,而是带着淡淡的担忧:“我们这样来到这里,没什么问题吧?”
“放心吧,三月的暖玉河从来都是热闹非凡,这里混杂了来自夏启各地的商贾富豪,或许还有别国的使节,外来的刺客。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龙蛇混杂,从来不会有官差在这里巡逻搜捕,也从来不敢在这里做这些事情,所以,朝槿姑娘今夜就在这里好好玩赏吧,也当时这几日幸苦的报偿了。”说话的紫衣男子正是死而复生的白宸羽,他轻摇着折扇,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在他身旁一身男装打扮的朝槿听罢,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与他同看一河春水。
“我们不是要去素月坊么?”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男子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淡淡,似乎对这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淡漠地扫视着河面上的一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白宸羽侧头看了看他,又淡淡地笑开去了:“枭,不要这么急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来看看天水城最美丽的景色呢……”
说是这样说,白宸羽显然也没有打算多做停留,他扫视了一下河面,然后转身朝着上游那艘最大的画舫走去。无数的宫灯已经在画舫上点起,那艘大船就仿佛就是长河上的一座移动的行宫一般,三层高的船上歌舞升平,远远便能听见悠扬的歌声和宾客们的欢笑声。
“那里就是素月坊了,我们去拜访一下吧。”摇扇指了指那座华丽的画舫,白宸羽缓步逆着人群朝着那边走了过去。想了想,他顿住了步子,将朝槿让到了他身前,他伸出了一只手,为她挡开了前面的人群,让她不至于被拥挤的人群撞到。
“等等……”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枭却在他们想要前行的时候阻止了他们,他冷冷地扫过四周,沉声说了一句,“四周有杀气,王爷小心。”
“杀气?”听到那个词,白宸羽顿住了步子,他依旧环着朝槿,却是转头看了一眼枭,有些疑惑,有些兴奋。
“在暖玉河对岸,不是很强烈,他们隐藏得很好。”枭微微皱起了眉头,淡声说到。他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到:“大概有十个人,都是用剑的高手,不过都是人类。”
朝槿听罢,有些担忧地抬起头看着他们俩人:“会不会是冲着王爷来的,若真是的话,王爷可前往不要中计了才好。”
“放心吧,我死的消息才刚刚传开,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两没有人便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了,”白宸羽却是轻松地笑了笑,看着暖玉河对岸,轻声说到,“这一次,我敢肯定,他们要对付的不是我们,说不好,是素月坊中的那位美丽姑娘呢。”
“可是……”朝槿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白宸羽抬手制止了。
“王爷说得没错,他们应该是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一天了,”枭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到,“我能感受到他们停留的气息,他们不像是要发起攻击,似乎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守护吗?”白宸羽看向对岸,那里依旧灯火阑珊,行人往来,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再次启步朝着素月坊走去,“这样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今夜一定要会会那个海棠姑娘才行了。”
素月坊里歌舞升平,海棠靠在软塌上,美丽的脸上一直带着化不开的哀伤,她靠在那里,任由带着寒意的风从窗口灌进来也不去在意。是啊,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那个人都不在了,她活下去又还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她伸手去轻轻抚过腕间那个戴了多年的墨玉手镯,低低叹了口气。在她手上的这个像是被夜色点染的墨黑玉镯,起身就是宁则太后费尽心思想要从颜正手中得到的暗羽令。
没有人能想得到吧,那枚可以调动辰宇暗部上下百余名杀手,居然会是一支戴在女人手上的墨玉镯子。这是认识颜正三年后,他交到她手中让她保管的,那个时候他就告诉她,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能失去这支镯子。
“海棠姑娘,有个姓白的大人点了名要来见你,妈妈让你快些准备一下。”就在她思索之际,有婢女在帘子外面恭敬地唤了一声。
“姓白的大人?”听到那个称呼,海棠先是一愣,想起下午的时候,歌不言跟她说过的话,她微微有些迟疑,片刻之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麻烦小月你先带大人去飞花苑稍待片刻,待我梳个妆之后就过去伺候大人。”
待到婢子应声退了下去,海棠才从床榻上懒懒地站了起来。她几步坐到了雕花的铜镜旁,映着盈盈的烛火,捻起细细的眉笔,开始一笔一划地描绘起她的柳叶眉来。她描画得很细致,仿佛是为了去见她最心爱的情人一般,待到梳妆完毕,又换上了一件水云纱的绿缎裹腰长裙,在眉间点了一抹朱砂,才款款地走出了门去。待她走出去几步,她有返身折转了回来,从梳妆台的暗格中拿出了几枚暗器,放在袖里,才放心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