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世至尊:笑揽江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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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苍崖将军

呼和姆妈刚刚端着一碗羊奶粥要掀开世子大帐的门帘的时候,却被里面跑出来的人猛地一撞,手里的托盘摔落在地,乳白的奶粥洒得到处都是,她却是顾不得那碗粥,只是看着匆匆穿上外袍的世子一面朝她道歉,一面往外跑。

“世子殿下,早饭还没有吃呢,你这是要去哪里?”昨天的成人礼之后,世子现在也算是个大人了,可是做起事来还是这么毛毛躁躁,让呼和姆妈不放心,她一把抓住世子的胳膊,想要问个清楚。

“我要去找叔王,早饭你们自己吃吧,我带了干粮。”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之情,息墨挣脱了呼和姆妈的手,朝着琅琊住的帐篷跑去,一面跑,还一面扬了扬手里抓着的瓤饼,要呼和姆妈放心。

“这么早就去找右贤王?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听到他这么一说,呼和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担忧来,从前右贤王和阿莫图很少有来往,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跑过去,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叔王说有几本书要给我看看,叫我早些过去拿。”学武这件事情,息墨现在还不想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呼和姆妈,若是让她知道了,保管又是念叨着什么身子弱,不能去之类的话。有时候,他真是觉得呼和姆妈对他是过度保护和过度关心。

转过几个帐篷,息墨便看到了已经等在门口的琅琊,昨天他跟琅琊说起了学武的事情,琅琊倒是难得地表现出了一丝欣喜的表情,想来夺羊头骨的事情让他吃了苦头,意识到自己也该想旭达尔他们那样学学刀术箭术。

“哟,你们小两口起得这么早,是要去哪里私奔啊?”两人正待去右贤王的大帐,背后却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去跑马。”

“去右贤王那里。”琅琊如实回答,转头看着靠在帐篷门口的朝槿。

“小呆瓜还学会跟姐姐撒谎了?琅琊昨天什么都跟我说了,你藏着掖着干什么,我又不会阻止你。”朝槿几步走到息墨面前,在他头上猛地一敲,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你一天到晚谎话连篇的,可别把琅琊带坏了。”

“放心吧,琅琊天资聪慧,不用我带也会坏的……”息墨揉着头,下半句还没说出口,便被朝槿伸过来的手打断,他捂着头往后跳了几步,让朝槿打不着他,“快走吧,再晚点外面人更多了。”

“你倒是勤奋好学,”朝槿瞟了他一眼,也跟着他们一起朝着右贤王的大帐走,“不过,也别太拼命,你始终还是个病秧子。”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在乎我的命,莫非对我另有所图?”

“你还欠着我三万金铢呢,要死也得先还完了再说。”一下被他说中了心思,朝槿转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放心吧,还完之前我都会努力活着的。”即便是转开了头,息墨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一抹心虚,他笑着说道。他其实不在意朝槿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那般在乎他的生死,至少,她不会让他死,那就够了。

两人说着,不觉已经到了右贤王的帐前,朝槿朝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进去。等两人掀开门帘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这才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花了那么多天,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如今,是该去问问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右贤王木翼伦此刻正坐在胡床上,就着一碗摆在矮桌上的酒,低头擦拭着他手中的那柄马刀。这柄唤作落锋的刀陪着他南征北战多年,刀上不知道染就了多少人的血,就是那些血,为他,为他的哥哥,为整个苏和部渲染出了一条辉煌的路。

自从被封为右贤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收过徒弟,此刻,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孩子,木翼伦沉着脸,也不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擦手里的刀。

用酒擦完,他将长刀平举到眼前,抬手在刀身上弹了弹,“叮叮”的清音经久不绝。手腕一转,他眯起一只眼睛,沿着刀背看向刀尖,刀身笔直如线。握刀的手突然轻轻一抖,擦到的羔羊皮被抛起,长刀就这般平划过息墨和琅琊的面前,带着冷光。

息墨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等他放下手时,长刀已经收入鞘中,在他们脚边散落着两块被分成两半的羔羊皮。木翼伦将长刀放到了胡床靠里的盒子里,这才看着两个孩子缓缓开口:“阿莫图,你知道为什么你父君不要你学刀学剑吗?”

“因为我身子弱,父君怕我吃不消。”息墨老是回答,他总觉得,被木翼伦盯着的时候,即便是他的眼神平淡如水,却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那么,为什么我又要你学呢?”

“因为我是苏和部的世子,是草原上的儿子,若是连刀剑都拿不起,我便不配生活在这片草原上,所以,请叔叔教我!”息墨说着,郑重其事地以左手按肩,要朝着木翼伦拜了下去。

木翼伦在他跪下之前,一把将他拉住,他看着息墨,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前他见着孩子,只觉得他怯懦,还带着几分无知,却不想,有些事情,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琅琊:“我听说,你是在狼窝里长大的。狼群最重视的就是忠诚,对亲人忠诚,对朋友忠诚。”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到琅琊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下去,“那么,我想知道,你对阿莫图是否忠诚?”

“他是朝槿姐姐的朋友,那么便是我的朋友,琅琊对朋友,是绝对的忠诚。”琅琊生涩地开口,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认真。

“那么,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再是朝槿的朋友了,你还会对他忠诚吗?”木翼伦的唇角挂着一丝冷笑,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狼孩。他和那个叫做朝槿的姑娘来苏和部大半年里,也只是看到朝槿和苏和部的人渐渐熟络起来,而这个狼孩似乎只会紧紧跟在朝槿身后,很少和其他人说话。

“若是……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我的朋友的话,我依旧会对他忠诚。”琅琊缓缓说着,说完才发现,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并没有说清楚,不由得有些急了,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我是说,如果他和我成了朋友,我……”

“我明白你的话,你很诚实,我喜欢在我面前诚实的人,我可以教你刀术,可以将我所学的一切都交给你,不过,有一个条件。”木翼伦说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息墨,他伸手,按住了息墨的肩膀,又按住了琅琊的,“若是有一天,他与你成了朋友,就请你用我交给你的一切,去守护他,就如同代替我守护下去一样。”

“好,我答应你。”琅琊抬左手按住右肩,郑重地承诺,“若是以后我们是朋友,我一定用我学的,好好守护他。”

“阿莫图,你听明白了吗?”得到了琅琊的承诺,木翼伦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息墨。他这个侄子,从小便体弱,摩柯合萨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摩柯合萨是如今苏和部大合萨褚仁的师傅,是五十年来北瀚州最伟大的合萨,他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然而,这一次,木翼伦却不信他这话,大君也是不相信的,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阿莫图母亲真正身份的人。他的母亲,可是有着神明的血脉啊,神之子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所以,他没有选择长子阵营,也没有选择二王子的阵营,他相信,他眼前这个弱小的孩子,未来将会成为整个草原的主人。

“自从上次在风栖林,琅琊从狼口下救了我的性命起,我就发誓要一辈子感激他,一辈子将他当朋友。”息墨点了点头,他明白琅琊想要说的,朋友是相互的,他想要琅琊将他当做朋友,那么就要给琅琊一个把他当朋友的理由。

“你们都是好孩子,琅琊,你去旁边的帐篷里挑一柄称手的马刀过来,阿莫图也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木翼伦满意地点了点头,草原上的人最重视诺言,只盼着,日后琅琊真能护阿莫图周全。

息墨点了点头,朝着木翼伦俯身做了个礼,便和琅琊一起出去选刀。隔壁的帐篷比右贤王住的帐篷小许多,里面只放着三排木架子,架子分了两层,上面放着一柄柄长剑,下面挂着战刀。帐篷门边有一张小矮桌,一个穿着虎皮袄子的男人正盘腿坐在旁边,低头给一柄战刀上油。

息墨先进帐子,琅琊跟在他身后,两人看着坐在那里擦刀的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那擦刀的人也只顾着低头擦刀,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那柄刀,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你好,右贤王让我们过来选刀。”息墨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这才开口说了一句。然而,那个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擦他的刀。息墨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来,右贤王帐下的人,也有这般傲慢无礼的人?他本想上前一步,去夺敲他的桌子,好让他看自己,却被身后的琅琊拉住,转头只见琅琊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息墨也只好退到琅琊身旁,只是看着他继续擦刀,不做言语。

直到将整把刀都上好了油,用羊皮包了起来,擦刀的人这才缓缓抬起了头,在看到那张疤痕交错的脸时,即便是琅琊,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被毁了容貌,所以根本无法从他的面容分辨他的年纪,只见他一双浑浊的眼睛轻轻一转,目光扫过琅琊,落到了息墨身上:“世子殿下,您刚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就像是在沙面上摩擦一样,让人听了不觉得全身难受,息墨被他的眼睛一盯,竟然生起了几分惧意来,这个人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让人心生畏惧。

“叔叔让我们来选刀,打扰到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息墨拱手做了个礼,颇为客气地说道,这样的人,必然是上过战场的,右贤王帐下,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们,所以他应该恭敬。

“先生?原来世子殿下不记得老夫了,也难怪,那个时候,世子还没有马鞭高,不过几年不见,世子已经长这么大了。”那个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息墨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有些瘸。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最里面恶毒架子上,过了半响,拿出了两把被羊皮包裹起来的长刀,递给了息墨:“这两把刀是当年从战场上缴获的,你们试试。”

琅琊上前接过一把,息墨伸手去拿的时候,那个人却没有放手,他俯下身子,将脸凑近息墨,似乎是想要细细打量他:“当年老夫果然没有做错,世子如今跟着右贤王学刀术,将来一定可以成为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勇士。”

等他说完,这才把刀递到了息墨手里,然后也不再理会两个孩子,有拿了外层刀架上的一柄长刀,坐回桌子前开始认真地上油了。

息墨和琅琊拿着刀回了右贤王的主帐,他自然是不会记得那个满脸疤痕的人到底是谁的,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阿莫图,没有之前的记忆,不过,他在意的却是那句“当年老夫果然没有做错。”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息墨直觉那件事情和世子脱不了关系。

“青砂和红脊?”坐在矮桌旁抿了一口马奶酒的右贤王木翼伦看着两人拿回来的刀时,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是苍崖给你们选的吧,他选刀的眼光一直那么准。”

“苍崖?”想来便是那个人的名字,息墨略带疑惑地开口问了一声。

“阿莫图你不记得他了?九年前的松北部一战,他拼死杀敌,救过你一命呢。那个时候,他是你父君帐下最勇猛的将军,只可惜……”木翼伦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捡起靠在一旁的自己的战刀,大步朝帐外走去,“走吧,今天先教你们基本的用法。”

息墨还想问,但是又怕露馅儿,便也只好住口,跟着琅琊一起走出大帐,没走几步,便觉得有一束目光从身后投来,他下意识地转头,却没看到什么人,只是那个存放刀剑的帐篷门帘前后晃动,像是刚刚被放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