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仁大君走进金帐的时候,便看到他的大儿子垂首站在里面,他穿着一件银灰色的短袄,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看起来十分干练。
大君刚刚从合萨的大帐那边过来,此刻正派了人去传信其他的将军和贵族,对于大合萨的失踪,他没有其他族人那样不安和震惊,他猜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父君!”旭达尔一边踱步,一边在心里打着腹稿,此刻抬头看到进来的大君,心中一紧张,声音都高了几分。
“听说你急着要见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他原本是要留在合萨帐子里安抚民心的,却听得有随从来报,说是大王子在金帐里等他,有要事相商,这个大儿子一向稳重,想必此刻找他定然是要事,所以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也……也不是要事,只是听说大合萨失踪了。”旭达尔面上一红,突然觉得自己做这样的事实在是混账,现在全部落上下都关心的是合萨的失踪,关心之后苏和部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也只有他此刻才关心这种儿女私情的小事。想到这里,旭达尔有了几分退却,似乎是觉得,此刻提起这样的话头来有些不妥。
“嗯,我刚从那边过来,这件事等将军和贵族们到了金帐,我自会与大家商议,你找我究竟何时?”看到儿子又几分扭捏,牧仁大君面色一沉,他们草原上的汉子,最看不得这种扭捏作态。
“是这样的,”看到父亲沉下了脸,旭达尔把心一横,缓缓开口,若是现在不说,或许之后便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可不能冒险,这么多年来,他就那么真心实意喜欢过一个姑娘,可不能错过了,“如今大合萨失踪,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我想着琪琪格现下也是无依无靠,所以想将她要到儿子帐篷里来。”
旭达尔一口气说完,低下了头,只等着父君骂他,骂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些小情小爱,可是,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大君的冷言相对,抬头去看到自己的父君看着自己,一脸柔和的笑意,让他脸上狰狞的疤痕都淡去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开口。”大君笑着说到,原本绷紧的神经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之后,也放松了些许。大儿子对琪琪格的感情,他早就看出来了,或者说,苏和部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吧,从很小开始,旭达尔就对琪琪格分外的好,等他们都渐渐长大了,旭达尔那种倾慕之情更加明显,“你若是再不来开口,或许我就当你放弃了。”
“父君,我……”听到等来的不是责骂,而是这样的说辞,旭达尔的脸更红了。
“不过,这件事情,我得先问过琪琪格,”大君虽然这么说,却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即便是大王子看重的人,他也要先问我当事人是否同意,再说了,他之前是打算将琪琪格分到阿莫图帐篷里的,毕竟这两年来,他们走得那么近,看着阿莫图与琪琪格也很亲近,所以,这件事情也得问问他才行,“还有你弟弟,我这便把他们都叫来问问,也好早些定下这件事情。”
在听到还要问阿莫图的时候,旭达尔的脸色变了一变,若是问琪琪格还好,可是,为何父君还要问阿莫图,明明琪琪格和阿莫图没有半分关系,为什么,任何事情,父君都要阿莫图来插上一脚。
牧仁大君并没有在意站在一旁默然同意的儿子生出了这么多心思,只是差人去将琪琪格还要阿莫图带过来。这件事情,却是一直挂在他的心里,琪琪格虽然是大合萨捡回来的孩子,可是这些年一直生活在苏和部,又因为大君常去大合萨帐篷里走动,所以他也是将她当做自己的晚辈来疼爱的。
况且,从前和褚仁合萨聊天的时候,合萨就说过,他在这个部落里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琪琪格,也曾跟大君提过,要大君为琪琪格找一个如意郎君,日后不要委屈了琪琪格。
大君是打算将三个孩子叫到一起当面问的,草原上的孩子,爱憎都写在脸上,他不愿让他们三人事后因为各自的选择二心生怨恨,倒不如现在叫到一起说个清楚。
息墨走进金帐时,琪琪格和旭达尔已经在那里了,琪琪格垂着头,一双秀丽的眼睛红肿,哭了一早上,现在才勉强定下了心来,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大步走进去,朝着大君俯身一拜:“不知道父君叫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我还记得,旭达尔你九岁的时候,常常带着阿莫图和琪琪格在草场上玩耍,”大君让三个人都坐下,却是不说有什么事情,只是缓缓回忆,“那个时候,阿莫图六岁,琪琪格只有五岁。一晃几年过去了,今日你们再聚到一起,却都是大孩子了。”
息墨和琪琪格不知道大君要说什么,都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对方,又看向大君。大君将身子转向琪琪格:“琪琪格虽然是褚仁合萨从漠北草场上捡回来的,可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只有三个儿子,你在我心里,便如我的小女儿一般。”
听到这话,琪琪格站了起来,眼睛微红,朝着大君俯身作礼,想要开口,却是有些哽咽,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褚仁合萨从前也给我说过,他最担心的便是你,要我以后为你找一个好归宿。”大君徐徐道来,琪琪格听到却一愣,抬头看了看大君,又看了看他的两个儿子,目光最后落在了息墨身上,她抿着唇,不言语,脸色有些苍白。
“我也不瞒你,我当初,是想要把你送到阿莫图帐篷去的,一是看你们走得近,二是我想你替我好好照顾这个体弱的儿子。”当初他确实怀着这样的心思,不过那是在朝槿出现之前,他发现,朝槿出现之后,阿莫图和琪琪格的关系便没有从前亲密,这也让他不得不从新考虑。
听到这话,就连息墨也是一惊,虽然他曾经猜测过可能会是这样,可是听到大君说出来,还是不免震惊,他对琪琪格,确实没有除了朋友之外的感情,所以他下意识地张开想要回绝,却看琪琪格眼中含泪静静地望着他,倒是一时间也开不了口,只能看着大君。
“不过,今天我的大儿子来,他跟我说,要求我把你许给他。”大君这才把目光看向大王子,旭达尔原本低着头,听他父亲这么一说,这才抬了起来,一双眼睛看向琪琪格,带着几分期许。
“所以,今天我把你们叫来,是想问问,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不想琪琪格过得不幸福,也不想以后看到我的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反目。”牧仁大君的目光扫过三个人,沉声说道。
琪琪格抿着嘴唇,不说话,她转过头来,看着息墨,她希望息墨能站出来,告诉他的父亲,他要她。既然大君原本就打算把自己分到世子帐篷里,若是此刻他开口,大君必然会答应。
感受到琪琪格的目光,息墨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在他看来,自己不喜欢琪琪格,大哥旭达尔才会是她最好的归宿,息墨看得出来,旭达尔是真心喜欢琪琪格。
大君看到琪琪格在看自己的小儿子,三个人又都不开口,只觉大约是他们害羞,便扬眉问道:“阿莫图,你先说。”
见大君点自己的名,息墨长叹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不去看琪琪格,只是朝着大君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儿子还小,一心里只想着学本事,倒是还没有想过这些。”
他瞥见琪琪格的目光黯淡下去,另一边旭达尔的手紧张地抓住了座椅的扶手,息墨心中一叹,只盼着琪琪格以后跟着大哥能幸福,盼着她不怪自己:“儿子也看得出来,大哥是真心喜欢琪琪格,儿子觉得,要是要从这苏和部里找出一个能让琪琪格幸福的人,那么非大哥莫属。”
这话听得旭达尔面上一喜,他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弟弟,他没有想到,这个幼弟会说出这样的话,竟然会成全他:“弟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琪琪格,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见到这样的结果,大君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琪琪格,还未等他开口,却见了一直沉默的琪琪格突然双腿一弯,直直朝着牧仁大君跪了下去。
她没有看息墨也没有看旭达尔,只是静静大君,眼中蒙上了一层死灰,她的声音也是那般波澜不惊:“牧仁大君,如今褚仁合萨不知去向,琪琪格作为他唯一的学生,想要追随老师的步伐,用一生侍奉长生天神,成为合萨,为大君,为苏和部祈福,求一世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