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历尽艰险磨难,我终于回到了我的温暖幸福的家中。
我想,我的双脚踏进村子到达家门口时,该是有许多亲人迎接我的——母亲、大哥、二哥、二嫂、姐,还有……我第一个举动就是扑进母亲怀中痛痛快快哭一场。
但没有。
站在门外接我的,只有姐一人。
我想,母亲肯定是站在庭院中守候我的,她不想让村人看着我们母女抱头痛哭,她要把那个场面封锁在庭院。可是,庭院也没有母亲的身影,只有两棵久违的老树悄然伫立。我高声叫喊:“妈,妈呀,你在哪里?……”
我一头扑进屋去。
屋里还是没有母亲。
我问随后跟进屋的姐,姐看我向她要妈,一句话没说,眼泪却扑簌一下流出来了。我痴呆地望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抱着姐,好一场大哭。
之后,我得知了家中的一切。
唉,在不到一年的时光中,我们家就遭遇了这样大的变故——母亲辞世,大哥入狱,父亲不惜生命的代价三次外出寻女。我的心都要被击碎了。
我回来了,家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每天清晨,父亲喝罢我替他泡好的清茶,便牵着虎子到村外遛弯儿。遛一圈回来,要么坐在屋前晒太阳,要么到邻家去找老哥们聊天。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尽管身体瘦弱体力不支,看在眼中的活还要去干。姐和我坚决不让他干,逼着他休息养身。姐每天忙着伺候两头奶牛,挤了奶后,又忙着往奶站送。我包揽了全部家务活,精心照顾好父亲的吃喝。
生活看似平静,可我们的内心都起伏着波涛。
自从归家以来,父亲和姐从不问及我的被拐经历和被拐生活。他们心中都清楚,对于我,那既是一场生死劫难,也是一场奇耻大辱,能从生死劫难和奇耻大辱中逃离出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的隐痛需要长久的时间来消除,我的伤口也需要长久的时间来愈合。如果问及,无疑是去揭我的伤疤。他们不问,对于他们,我的劫难和耻辱就成了一个永久的“谜”。他们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猜测,猜测越多,心中的痛就越重。他们会因我而痛,因我而忧,因我而虑。他们心中起伏的波涛,可能比我还要汹涌。而我呢,我劫难中的剧痛,早被张家父子的善举和柔舌舔伤般一点一点化解了,消融了,我在思念之余,就是深深的忧虑了。我忧虑断腿老汉在没有石柱和我的情况下该如何生活?我忧虑石柱有朝一日回到家中忽然发觉我走了,该有怎样一番痛苦的折磨?我的思念,我的忧虑,该向谁、该如何诉说呢?
我闲暇之时,就想在父亲面前多待一会儿。我尽量找些话题跟父亲聊。我极希望在闲聊中父亲能问及我在叉八村的情况,那样,我就可以把张家父子一点一点说给他听,让他知道我在叉八村除了艰难痛苦之外,还有幸福和温馨。
然而,父亲始终没有问及。父亲十分关心我的读书生活,聊到最后,父亲总说:“月姣,闲了你就读书去,你在外的这大半年,怕是连一本书也没法读的,你就抓紧时间读点书,可别把知识丢掉了。”
这当儿,我想到了大哥。我跟姐商量,我该去看看大哥,最好是能动员父亲一道前往看望。看望大哥,意义不仅在于父亲和我,更在于大哥。大哥见我安全地回来了,父亲身体也好着,便会了却许多牵挂,安心服刑。
但我们又不能贸然开口,我们只怕父亲宁静的心绪再起波澜。
我们想,这事该是父亲主动提出为好。
终于,这天父亲主动约我们了。父亲依然是牵着虎子从外遛弯回来坐在门前晒太阳。父亲让我们也各自拿个小凳坐到他跟前来。父亲面容和蔼但神情严肃。我们从他严肃的神情上想到了大哥,父亲可能要与我们谈及大哥,可我们都预料错了。父亲说,月娥月姣,你们想过没有,你们都是女儿家,你们守着我这孤老头子过日子,总不是个事儿。
我们明白了,父亲是要我们都认真考虑一下我们各自的婚事了。
姐说:“爹,我早就说过,无论如何,我是离不开这个家的,我就守着你,安安分分过日子。”
父亲说:“谁撵你出这个家门了?我是说,我从商南回来的那段日子,就曾向你说起龚师傅,你说你考虑后再说,这长日子过去了,你考虑得咋样了?你觉得龚师傅那个人如何?他要是在你的心中有分量,你们就该……龚师傅那头你不好说,我替你去说。”
这回父亲直截了当点明了主题。
原来,父亲放不下的,还是姐的婚事。
姐沉吟半晌,也干脆说道:“龚真那人我是看上了!我一直觉得,跟着那样的一个人过日子,穷也好,富也罢,心里踏实。可不知道人家……这样说吧,他要是有意进这个家做倒插门女婿,他就‘嫁’过来,要是不乐意呢,就拉倒!不过,这事首先要看爹你乐意不乐意,你要是不乐意他进这个家门,那就丝毫不提这事了。”
父亲说:“好吧,我今天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之后,父亲去县城单独约见了龚真。
父亲从县城回来的第三天,嘱咐我们中午多炒几个菜,备一桌简单的酒席,说是龚真约定今天前来家中正式提亲。
看来,龚真是愿意“嫁”到我家来了。
果然,中午时分,龚真提着一大包礼品走进了庭院。
这天的酒席上,父亲显得特别兴奋,因兴奋就多喝了几杯酒。父亲抓住龚真的手,激动万分说:“龚师傅,你陪着我三次出门找月姣,可把罪受大了,本来,这就令我们十分感激你了;如今你又愿意娶月娥为妻,愿意到我家来侍奉我这把老骨头,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父亲说着,眼圈红了,可硬是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酒席吃罢,姐把龚真叫到她的房间单独谈话。姐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礼品送给龚真,那是一件从样式到质地都不错的羽绒服。为备这件礼品,姐让我陪着在县城跑了十几家服装店才选定的。那天我问姐,龚真要是不同意,你不是白买了?姐灿然一笑,他会同意的,我的感觉不会错。
龚真穿着衣服试了试,觉得蛮合身。他说:“月娥,你可真会替我挑选,我的身材你可是偷着量过了?”姐说:“你和我相处了这么多年,看也看出八九分了,还用量?”龚真开了句玩笑:“看来,你眼中早就有我了。”
姐却不无忧虑说:“我的眼中是有你,可我的心总是有点虚,感觉不踏实。你想,我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又做过大手术,以后怕是不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夫妻居家过日子,没个儿女怎么行?我就怕你……怕你为这个……”
龚真说:“你以为这事我没考虑呀?我早考虑过了,你能生则生,不能生拉倒。想要娃儿,收养一个也行。你看你爹收养了你和你妹,不是跟亲生的一样吗?”
听了这话,姐当下就激动开了。姐说:“你……你真是这样想的?”见龚真一个劲地点头,姐便一头扑到他怀里,激动得浑身直战栗。
随后,姐和龚真便积极筹划起他们的婚事来。
龚真对他们婚后的生活也考虑得十分周密。龚真说,这些年来,他在我哥的公司当差,陆陆续续攒了一笔钱,他想拿这些钱买一辆车,重操收购运输牛奶的旧业,再把手头那辆客货两用车租赁出去;我姐只操持家务,侍奉好父亲就行了。这样一来,日子就会安稳红火地过下去。普通农家,不图别的,就图个平顺、安然。
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又在我家发生了。
这天傍晌时分,一家人正准备吃午饭,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敲开家门闯进屋来。我们定睛看时,不觉吃了一惊:来人是王妮。
王妮怀抱刚半岁的娃儿,站在地中,大咧咧说道:“你们于家的各位都在,我就把话敲明了。前两天,法院已判我和于安国离婚,这娃虽然判给了我,可我现在孤身一人,又无分文收入,我靠啥来养他呀。这娃我就交给你们了,他好歹是你们于家的种子,你们于家能一个一个地收养别人的娃,且都养大了,难道不能收养自己的亲孙子?”
说罢,将娃儿放到床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追出门外,大喊:“王妮,你回来,回来把话说清楚再走。”
可王妮根本不听,一头钻进来时的出租车内,一溜烟走了。
我回到屋中,见父亲和姐正看着床上的娃儿发愣。娃儿全然不知他的亲娘已抛弃了他,甜甜地酣睡着。娃儿长得胖乎乎的,模样很可爱。
父亲说:“又是一个作孽的。这女人,当初根本就不是冲着我家儿子而来,而是冲着钱而来的,如今钱没了,就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父亲让我到法院去打听一下,看王妮和大哥离婚的事是真是假。他则去了王妮的娘家。
我的法院之行证实了王妮没说假话。父亲是想去说服王妮的爹妈劝王妮回心转意。可父亲却失败而归。王妮的父母说王妮丢下娃就可能坐着那辆出租车奔省城机场去了。她已傍上了另一个男人,据说那男人在广东开公司。
父亲说:“又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没人要了,如今这世道,人咋就变得这样无情呢?没人要咱养着,权当我又捡了一个娃子回来。”
这无疑在父亲受伤的心上又撒了把盐。
我们的心都沉重起来。
姐经过好几个不眠之夜的思忖,最终作出抉择:“这个娃我来养,我做娃的母亲!”
这是个痛苦的抉择。姐能这样抉择,完全是为了父亲。毕竟,这是父亲的亲孙子,这个亲孙子要是没人养,他不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煎熬。
可姐来养这个娃儿,来做娃儿的母亲,她又承受多大的痛苦和煎熬呀!一则她是大哥的前妻,大哥抛弃了她又娶了新欢,如今她又要替人家的新欢承担抚养娃儿的义务,对她来说,这是多么别扭,又是多么龌龊的事呀;二则她要和龚真成婚。龚真虽然说过“生不了娃儿就抱养娃儿”的话,可那毕竟是兴头上的一句话,未必当真。如果那话真的出自内心,抱养的,也不应是妻子前夫的娃儿,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一种别扭。
当姐向父亲道出她的抉择时,父亲自然不赞同。父亲说:“月娥,不合适,这不合适。你和月姣,谁养这个娃都不合适。你一个待嫁的人,抱着一个娃儿,而且还是前夫跟人家小老婆生下的娃儿结婚,成何体统!你能承受,龚真可是承受不了。本来你是二婚,人家还是个童子,这事就够委屈人家了,如果再……这事是万万不能办的!月姣就更不行了,她一个姑娘家,又被……再领养一个娃儿,那她这辈子就别想在人前活人了。这娃儿还是由我来想办法,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可姐不听父亲的。姐说:“爹,你别说了,你说多少也没用,这娃我是养定了!至于龚真,他看着办吧,我俩的事能成就成,不成,拉倒!”
当下,她就把娃儿抱到她的住屋去了。
正如父亲所料,龚真和姐的婚事要泡汤。龚真到家看过那娃儿,又向我姐打问了领养过程,虽然没有表示反对,但此后只字不提结婚的事。在这之前,他俩的婚事正在抓紧筹办,连嫁妆都购办齐了。这天,龚真给姐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到南方的一个城市去购买奶车,可能十天半月回不来。
看来,龚真是在有意回避。
2
世上有些事,至今我也弄不明白。按说,受教育程度越高,德行越好。可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人或事,却往往适得其反。按说,身在官场的人,德行应比普通百姓好,因为他们是国家公职人员,是管理者、领导者,可是……按说,二哥犯了那样重的错误,再升迁已是很困难了,起码短时间内不能升迁。可事出不到半年,他重新复位当县长,且从本县调离到一个很有名气的富县任职。我虽然不在官场,对官场的事认知为零,可按常理推测,二哥也不该……
二哥在到外县任职之前,带着二嫂到家看望父亲。这是我回家后二哥第二次回家。头次回家,只待了个把钟头就走了。当然那次回来,一是看望父亲,二是看望我。家中的一个妹妹被人拐跑了,父亲历尽艰险找回来,作为儿子和哥哥,不回来看望一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然而,也仅仅是看望一下,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而已,并无实质性的关心。这次回来,带了不少礼品,还给父亲放下三千元钱让父亲备年货。二哥说,他这一到外县,家也跟着去了,再回来看望父亲,就不像以前那样方便,让父亲多保重,有事随时与他电话联系。
这都本是和谐的、愉快的。如果事情就此了结,那么,二哥的这次回家,也是一次愉快之行。可二哥偏偏制造了不愉快,不但让我和姐心里窝火,而且惹恼了父亲。
有句成语叫“得意忘形”。人在得意时,就忘了自己是属牛的还是属狗的,就把自己摆在了不合适的位置,妄自为大,行为过火。二哥这次回家,在父亲面前倒还像个“人形”,可面对姐和我,就不是弟和哥了,俨然是一副县长派头。换句话说,他把他县长的身份也带进家来,像对待他的下属一样对待我和姐。“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照顾父亲,可不敢再给父亲添麻烦,给这个家添麻烦。”说完这话后,便轮番训斥起我和姐来。他先训斥我:“月姣,你这次回来,说啥也得把自己看好了,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这大半年光景,爹为了找你,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你要是再不觉悟,再不吸取教训,不但毁了自己,也毁了爹……”接着训斥姐:“月娥,还有你——我现在不知道叫你姐好呢,还是叫嫂子好——你的过错也大呢,你不要以为你跟我哥离婚全是我哥的不对,你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如果你不跟我哥离婚,我哥也就不可能跟王妮结婚;不跟王妮结婚,哪有给王妮的两个哥哥办矿那码事?不办矿,哪有瓦斯爆炸的事?又哪有我哥蹲监狱的事?哥蹲监狱,折腾得爹日夜不安,我也被牵连进去,你看你把这个家折腾的……如今倒好,你跟我哥离婚了,我哥蹲监狱坐大牢了,你又把我哥的儿子养起来,你这是唱的哪出戏?你既然跟我哥离了婚,就该跟我哥彻底了断,这么藕断丝连的,让人看着就别扭!你到底想干什么?再有,听说你要嫁人了,嫁就嫁呗,可你嫁人了又待在这个家里不走,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你们这样折腾,让这个家如何安宁,让爹如何安宁?他可是六十多岁奔七十的人了,他还有几年的活头?……”
二哥训斥我,我能接受。不管他的口气如何,方式对不对,我都能接受,因为人家讲的是事实,不接受没有道理。可对于姐,就是极大的委屈了。二哥说到姐离婚的事,姐就委屈地哭了,之后一直流泪不止。到最后,姐终于忍不住,反驳二哥:“安民,你说我跟你哥离婚,我错在什么地方啦?”
二哥说:“你迟迟不给我哥生孩子。不是你不能生,而是你不想生。哪有夫妻不生孩子的道理?你不生孩子,我哥当然会……你说你就没错了?我看大部分过错都在你。”
姐说:“不是我不想生,是医生不让我生。我的心脏做过手术,怀孕生孩子有危险。医生建议等三年,三年后复查,要是没啥危险再生,这些你哥都是知道的,家里人包括你在内都是知道的,你怎么能怪罪我呢?”
二哥说:“医生的话,有一半是不能听的,你不想要孩子,正好有了借口。”
姐说:“你这就冤枉人了,你哥跟我离婚,纯粹是他喜新厌旧,他早就跟王妮勾搭上了。”
二哥说:“就算我冤枉你了,可这次你替王妮养孩子,你就不怕……”
姐说:“是我情愿替她养吗?你去问问王妮,是她不要孩子,还是我夺了她的孩子。”
二哥说:“她不要,你也不能养。”
……
父亲听不下去了。在这之前,父亲一直一声不吭。父亲坐在沙发的一角,一个劲地抽烟喝水。父亲抽两口烟,端起杯子喝一口水,脸上的肌肉僵硬着,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烟抽得越凶,眼睛越红。父亲大吼一声:“安民,你给我闭嘴!”忽一下站起,鼻翼扇动,呼呼地喘着粗气。“你今天跑回家来,是看望我呢,还是专门训人来了?”
二哥见父亲发火,忙转身赔笑脸:“爹,您别生气,我不是训人,我是想开导开导她们,让她们记住以往的过失,不要让你替她们再烦心劳神。”
父亲仍然站着,并且伸出一只胳膊,手直指二哥的脸:“你开导得好哇!你狗日的今天不开导人,我还认不清你的嘴脸,你这一开导,我算是把你认清了!你狗日的当官咋就把心都当黑了,当得六亲不认啦,当得黑白颠倒了,当得人都变成狼了……”
父亲越骂越狠,越骂越恨,越骂越来气,腿打软闪,指头颤抖着。
我和姐一边一个扶住父亲,劝他消消气,扶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二哥被骂得涨红了脸,坐在他身旁的二嫂架不住丈夫被骂,也涨红了脸。二哥不服气地嘟哝着:“爹,有话好好说,咋就骂人呢?”
父亲连续喝了好几口水才把火气压了下去,但眼睛仍旧通红,嘴角仍旧颤抖着。父亲说:“你都把黑白颠倒了,把狼说成狗了,我能有好话跟你说?我来问你,你哥没离婚就把王妮领回家住,这也是月娥的错吗?”
二哥不吭声。
父亲说:“我再问你,王妮的娃是不是你哥的儿子?是不是咱于家的血脉?咱于家的血脉被黑了心的亲娘丢弃了,月娥来收养,她有什么错?”
二哥不吭声。
父亲说:“我还问你,安国进了监狱,你又不能让我进城跟你一道过日子,我靠谁养?月娥招个男人进家养我,又有什么错?”
二哥还是不吭声。
父亲说:“好嘛,你不吭声,说明你还是有想法,对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话不服。但是于安民,你不要以为你当了县长了,就是家里的老大,你有资格当县长,但你没资格在家里称霸王,逮住谁训谁。我骂你当官把心当黑了,我不是胡骂,你爹我这辈子活得实实在在,向来不说瞎话,也不胡骂人。你说说吧,你当初不拿人家王妮哥哥的黑心钱,你哥能把煤矿办成吗?办成了能逃脱安全检查吗?逃不脱安全检查,瓦斯能爆炸吗?瓦斯不爆炸,能死人吗?不死人,你哥能进监狱吗?要我看,你才是头号杀人凶手,你理当进监狱!你杀了人,你现在把罪过往月娥身上推,老天有眼,你爹我有眼,你能推得掉吗?还有,你的心要是不黑,你就不会连你亲亲的老子都敢欺骗,你指使人抢劫虎子你拿虎子前去溜官;你骗我卖了虎子给王妮还钱;你骗我说你向公安局报了案,让公安局在什么电脑网络上找月姣,你骗我的这些事我都给你攒着呢,我找不到机会训你,你今天倒跑回来训你的姐姐和妹妹,莫不是你当官训人训惯了训成瘾了,不训人就活不下去,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嘴脸训训自己吧,别让自己的心一直黑下去,黑下去你也有坐牢的那一天……”
我惊呆了。我看看姐,姐也惊呆了。我们哪见过父亲训人训出这般流利的口才来,而且把问题都点到了要害处,一针一个窟窿眼,针针见血,而且简洁,明了,一点也不啰嗦。
再看二哥。二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想解释,却又无法解释,一个劲吭吧:“爹,你别……我可是……”
二哥二嫂走后,姐对父亲说:“爹,你训安民,我不怪你,可你训得狠了点,当着淑娴(二嫂)的面,又是个老大不小的县长,多没面子。”
父亲说:“这个家里没有县长,只有儿子女儿父亲;这个家里也没有面子,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