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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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军中百象

“好了,你们几个收敛些,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这是什么地方。”一直缄默很少说话的王儒忽然开口提醒,声音低沉清冷,与他目中流露的和煦眼神反差强烈。

两张一黄三人似乎早就清楚王儒的性情,对此也都不在意,只是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低了下来。

黄兵对十步之遥的辕门内瞄了一眼,里面平静依旧,当准备收回视线时,却无意中发现守卫辕门的几名士卒个个神情古怪,脸色通红,像是在艰难憋着一口气似的,不禁肝火直冒,一咧大嘴,呲着满嘴白牙,笑意森然的斜瞅着那几名守卫,冷冷问,“很好笑吗?”

几名守卫俱是一惊,赶紧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哼~”黄兵重重一哼鼻,狠声道:“要是搁在老子麾下,看我怎么操练你们几个兔崽子!”

对于黄兵的恼羞成怒,张万山嗤之以鼻,不屑地道:“瞧你那熊样。”

黄兵拧眉横挑,圆目怒睁,又要针锋相对。

方觉实在不能再沉默以对,毕竟事因为他而起,当即开口岔话问道:“几位大人,也都是来找各自营主报备的?”

像是早就司空见惯了这类场面,一直含笑不语的张启超接话道:“是的,我跟王大哥、老黄是早上到的,万山是午前,倒是兄弟你,是最迟一个,嘿嘿···”

方觉无奈的点点头,“刚刚抵达驻地才知晓,营主来了帅帐,这不,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不曾想有幸与几位大人结识···”方觉说着朝辕门内那座占地庞大的帅帐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议事有一段时间了吧?”

张启超也跟着望了一眼,苦笑着道:“可不,我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都两三个时辰了。”

方觉无声的笑笑,没再言语。

张万山却是个闲不住的主,晃着硕大的脑袋,一脸莫测高深的缓缓说道:“看来,这次的动作意义非凡,加上方兄弟所在的赤羽营,十大劲旅就出动了四营,再加上宿卫将主的直属亲卫营,大军一下就调动了约有三万的精锐,这可是十数年来,我方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届时,我老张定要杀个痛痛快快···哈哈···”

王儒、黄兵、张启超三人虽没讲什么过激的言论,但那一双双眼眶当中都有一簇簇明灭不定的火焰在跳动,像是热血在轰燃。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军人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无奈。

和平纵然难得可贵,但身为军人,骨子里的那股热血,谁不渴望战争的洗礼!

一一在表情迥异的四人面上掠过,方觉双手抱拳,沉声道:“这大战将起,小子经验有限,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要仰仗各位大人多多照拂一二。”

对于这个名噪一时的后辈小子所表现出来的谦逊有礼,黄兵还是很满意的,当即哈哈一笑,大手挥舞应诺道:“定然”。

张万山则是不满地瞥了一眼他,转头对方觉直爽说道:“什么大人小人,那是叫他···”张万山用手一指黄兵,不等反应过来的黄兵张口,继续接着道:“以前不认识就不提了,既然现在认识了,以后都又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一同并肩作战,再叫大人什么的,就显得生分,如果方兄弟不嫌弃我们几个···”张万山说着一一在王儒、黄兵、张启超身上点过,“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黄兵在听张万山讲完,一双大眼就直直地盯着方觉,不放过方觉神情的丝毫变化。

张启超微笑以对,静静观之。

王儒双眸微眯,同样在观察着方觉的一举一动。

方觉的目光从一张脸挪移到另一张脸上,灿烂一笑,阳光、洒脱,不带一丝一毫的虚假作伪,他重重一抱拳,朗声应道:“王大哥、黄大哥、两位张大哥···”

“好!哈哈···”黄兵跟张万山一人一手,重重拍在方觉肩头,几人同时朗声笑起。

军人的情感就是这么没有理由,在生死之间磨砺出的敏锐触感,最为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幡然不屑。

只是开怀的几人,都未发觉在张启超眼瞳深处有一道饱含深意的异样一闪而过。今天的情形可以说是他推波助澜下的有意为之,在未见方觉当面时,从有限的消息跟传闻中,张启超似乎推敲出了些什么端倪,直至那次要塞外接触到本人,方觉留给了张启超一种直观的印象,那就是此子不凡。

很早以前,方觉这个名字就已经开始不时地出现在张启超的交际中,他的一位叔父跟军团宣威将军赵立鼎是生死之交,两人一次私下里谈论方觉,被张启超无意中听到,那时方觉名声不显,才刚刚入伍不久,开始时张启超也没当回事去留心,只当是一名寻常的世家子弟跑军中混资历,可后来又一次,听到赵立鼎将军与叔父酒醉时的无心呢喃,才真正叫张启超开始留心起这个似乎有着大背景的少年来。

“大将军·····嘱咐····”

这就是当时隐隐约约听到的话语,句子很短,不过寥寥数字,可信息量却大的惊人。

整个要塞,要说能称得上‘大将军’品阶的人,不过二三尔,再联想到赵立鼎的出身,被他恭称为‘大将军’的人立即呼之欲出,要塞守将,凤凰军团副帅,镇北大将军,高濂春秋。

能让一方封疆大吏坐镇边陲的二品大将军出言叮嘱交代照顾的人,是何等家世?

想到这,张启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深思下去。

只是,‘方觉’这个名字自那时起被他牢牢记在心里,暗暗留意······

一年的时间,从才出茅庐的新兵到标长的成长,在有着百万军队的大夏并不出彩,可张启超却并不这么以为,一个有着顶级世家身份的子弟,以身涉险,投身军伍中阵亡率最高的游隼斥候,每战必身先士卒,舍身忘死的去拼,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启超不懂,也不理解,可并不代表他不认同方觉的这种努力,因为他清楚这得要付出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够做到。

不仅一次这样在心底问过自己,

要是身处那样的家世,自己会不会做出那般疯狂的举动来?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一次是不同的,

不会!

打那以后,自尊心受到打击的张启超更加事无巨细地收集起方觉的所有信息,慢慢的,从对这个人好奇到感兴趣,深究这个少年一路走来所有经历的东西,渐渐的,他开始试着去了解这个有着非凡抱负的少年,至于能从中探取出什么来,张启超不置可否。

随着越来越深入的挖掘了解,张启超的心思也就愈发活络起来,开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左右着自己,潜移默化下,像是要叫自己去接近那少年,似乎那样才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军中更是如此。

从此子的年龄、家世,表现出的能力来远观,只要此子一直踏实上进,假以时日,大夏军序中必有此子一席之地。

早早的接触,得个善缘,不管日后用上用不上,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倘若真有此子一飞冲天之时,自己不也落个香火情不是······

暗中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从迷离中回神,他烁烁的望着面前这个一直淡然沉稳的少年,摒去心中那股别样的情绪,说实话,此子的风采着实不凡,笑起来的他,晃似邻家一位少年,含蓄又不失亲近。

不知不觉间,张启超的笑意也多了一分真挚。

被狠狠拍了两巴掌的方觉故意嘴角一咧,苦着脸抱怨道:“两位大哥手下留情,就我这副小身板,怎么够你们二位全力而为?”

军中汉子,性子大多直爽,喜欢直来直去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投缘,自然就会多亲近。

刚刚张、黄二人确实都没有留手,全力一拍之下,也有想试试方觉斤两的意味蕴涵在里头。

直至双掌重重拍在肩头,方觉纹丝未动,张、黄二人悄然相视一笑,不由都暗自点头。

军伍中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自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不是明面上你一句两句趋炎附势的言语就能拉近彼此间的关系。就像在神都以前所处的那个纨绔圈子,也并不是那家的勋贵子弟,想进就能进的,这点方觉心里明镜。

说实话,要是搁在神都,就这几位的都尉品秩,不说根本接触不到那个圈子,怕是不能入圈的那些个纨绔的跟班都大过这个品秩,但此一时彼一时,既然投身边军,大家以后就是要性命相互交托的袍泽手足,那么随遇而安,才是处世之道。

“好小子!”黄兵大笑着,用手点了点方觉。

张万山却是用一只手搓揉着刚拍在方觉肩头的那只手掌上,砸吧砸吧嘴,不满的道:“你小子有把力气,就是太瘦了,全是骨头,咯得俺难受,以后要像俺一样···多吃肉。”

方觉有些愕然。

这位张都尉还真不是一般的···直爽!

“你个憨货。”王儒清冷的话音里都有了笑意。

“咋,俺有讲错吗?”张万山虎目一翻,梗着脖子道。

“没讲错,没讲错···哈哈···”黄兵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几人也都跟着不禁莞尔。

“辕门处禁止喧哗!”一个威严的声音呵斥着突兀响起。

黄兵的笑声戛然而止,心虚的随着诸人目光朝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

辕门内,一个身披甲胄的魁梧大汉手按腰间刀柄,正不怒自威一脸肃穆地瞪着几人。

一剎间,场内气氛有点紧张。

可让方觉奇怪的是,下一刻诸人的举措。

当看清来人时,黄兵紧张的表情瞬间变成一副摒弃不屑的厌恶,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把头转向一边。

而一向温文儒雅的王儒却习惯性眯起双睛,只是那道缝隙中似乎有冷芒闪过。

憨直的张万山却是紧盯着那人,眨了眨了眼帘,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赵庭柱?”

赵挺住?!

方觉忽然有种想喷的感觉,嗯,这名字起的真有水平。

“除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会有谁···”转头一边的黄兵低声叱骂道。

张万山上前两步,像是确定似的再次打量起那名叫赵庭柱的汉子,半响后,才讥笑道:“吆喝···赵庭柱,真是你小子!你小子不是离开要塞调往别的军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亲卫营,还人模狗样地当起值日官了?”

被几人称作赵庭柱的魁梧汉子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终很明显地克制住那抹愤怒,在有些酱紫色的脸上强摆出一份不自然的笑意,一路小跑,从辕门内来到几人面前,先是毕恭毕敬地朝几人行了一个军礼,才用堆满虚伪笑容的脸向王儒问候道:“大人,你近来可好?”

从几人认出这个赵庭柱开始,王儒始终冷眼观之,不言不语,但方觉却能从那双眯起的眸间清晰地感到一抹锋芒在吞吐。

他把问询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张启超,张启超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王儒,压低几分音调对方觉道:“此人曾是王大哥麾下,却贪墨士卒军饷,被王大哥逐出射日营,不想混进了将主的亲卫营里来,真是···”

言语不尽,可方觉能听出那份不忿,不由也微微皱起眉来,再次看向场中。

讨好式的问候,被人无视,心再大,脸上也难免有些挂不住,赵庭柱讪讪一笑,来掩饰那份尴尬,刚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却被黄兵那特有的粗大嗓门毫不客气地给截断,“你小子聋了,没听见老子问你话哩?”

站在方觉这个角度,正好看见赵庭柱在抽搐的眼角。

不过很快,赵庭柱就调整好心态,那副被强制挤出的笑意瞬间溢满整张脸,语气谦恭地道:“黄大人,小人听着呢!”

奇怪的是,黄兵并没有因为赵庭柱放低姿态,而和颜悦色给出好脸色,声色俱厉有些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那你小子,还不快回答老子的问题?”

赵庭柱微躬着身躯,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稍稍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小人一直没被调离要塞,先是在后勤军需厮混了一段时日,刚刚才被调进亲卫营中不久。”

个性憨直的张万山总是直言不讳,“啧啧”了两声,似笑非笑地盯着赵庭柱道:“俗话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办事!你小子这才沉寂了多久,居然摇身一变,又混得风生水起,竟跑进亲卫营了,厉害啊!”

明里夸奖,暗里有机锋的话语,任谁都能听出弦外之意,可赵庭柱却像是浑然不觉一样,坦然处之,笑容不减道:“张大人,过奖了,只是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吆~又一个运气好的,方兄弟他说跟你一样···”张万山阴阳怪气地对着方觉说道。

“憨货,住口!”一直少有言语的王儒忽地怒然发声,呵斥道:“两者怎能相提并论,休要在那胡说八道!还快不给方兄弟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