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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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博浪山之役【二】

石球越滚越快,转瞬就到了最后一排的狼骑身后,百夫长瞧得再清楚不过,只顷刻间,就有两名惊惶失措想躲却没地躲的狼骑,被巨大滚动的石球给碾压在了下面,至始至终连个声都没吭出来。面上早就失去人色的百夫长惊恐无限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侥幸,要不是为了更好的观察上面,挤身到了一侧,恐怕那就是自己的下场。

巨大石球轰轰隆隆由上向下去势不减反增,光那从身侧滚过带起的一卷让人几乎立足不稳的风旋,就叫人感到绝望,就更别提它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重量了。紧紧贴住岩壁的百夫长暗暗庆幸自己偏瘦的体型,又好在这是坡道的底部,还有些空余,不然那足有他一个半高几乎是擦着鼻尖掠过的巨大石球,所过之处绝无幸免的可能。

“啊~都让···”像是扯破嗓子在嘶喊的声音只发出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更多惊恐的声音传来,由上至下,好似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开去,一个、十个、百个···当目睹更多的同伴葬身在那个巨大石球下时,平日里的兄弟伙伴也彼此到了水火不相容的时刻,他们相互推搡、谩骂、甚至拳脚相向驱赶着阻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切人,只为自己争取那一线生机。

可惜挡在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几乎挤满了整个山道,让人躲无可躲,再加上身后那个如跗骨之蛆般碾压而至的巨大石球,惊惶失措下使人失去了彻底的冷静,一个个脑海中只残存逃离这段山道的念头,而忽略了是否逃离的可能性。

一路碾压而下,势不可挡,只在撞击到两侧的山壁巨大石球才偶尔稍稍停顿一下,旋即又开始继续一路碾压。

从石球出现到此刻不过短短数十息的间隙,就已经滚过山道的一半,从这望去,一路向上血红一片,肉沫血浆骨渣满满铺了一地,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只觉得山道上扑鼻的腥气浑如一座地狱矗立,让人恐惧。

山道的下半段相对宽阔了不少,在闪避两侧得以幸存狼骑们的提醒下,越来越多慌不择路的狼骑开始恢复理智,三步并作两步逃命般的闪到离自己最近的岩壁处,以求避过这凶险的一幕。确实这样的规避达到一定自救的效果,但巨大石球不规则的滚动还是叫有些躲在岩壁下的狼骑成了一团肉沫。

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同伴在轰然声中碎成一团,溅起的血肉就仿佛是一朵食人的妖花,绚丽妖艳却散发出大恐怖。

这种无形的威迫最能直指内心,到达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把那里摧毁、搅烂。

“哇~”的一声,一个面容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狼骑终于忍受不住眼前血腥的画面,张口呕吐了起来。

此刻,巨大的石球已经从这里朝下方滚去,诡异无比的是,山道上竟然没有伤患痛苦的哀嚎声,除了彼此能听闻到那刻意压低的粗重喘息,就剩还在隆隆下滚跟年轻狼骑呕吐的声音了,俯首望去,只见遍地残骸,血流成河,想找一个囫囵的尸首都难。

得以幸存的狼骑们惊魂未定的看着那个像是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的年轻狼骑,没有了以往的嘲笑嬉戏,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惊惧与兔死狐悲的哀戚。但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缓一缓,就在一名比百夫长皮甲更加华丽的将领再三吆喝催促声中,狼骑们开始慢慢集结再次朝山上行去,这次不用提醒狼骑们也主动拉开了队形,天知晓上面何时再放下一个要命的石球,是不是再有狼神的眷顾能够躲得过,就只有圣山雪神知道了。

百夫长是连骂带拽才把自己手下仅存的三十多名狼骑聚集起来,其余得恐怕连个全尸都难保全,他转眼望望,身后十步外是另一个相熟的百夫长所带的队伍,稀稀拉拉不超五十之数,更远处依然如此,要这样推算,这次一同攻山的三千人马连夏军的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就已经折损数百了吧!百夫长偷偷咽了口吐沫,压下狂跳的心绪强打起精神当先踏上那条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的窄窄山道,战战兢兢走了几步,见始终没有异动,百夫长这才转身打了个手势,叫身后的手下跟上。

十来丈长的山道很快就走了一多半,除了自己这边的步伐声,就还有点因为两边山壁陡峭狭窄而产生的回响,百夫长的步伐时急时缓时而稍作停顿,他一边留意着两侧在石球滚落时能够遮身的位置,一边仔细聆听那石球出现时发出的特有震动,不知不觉又平安无事地走了一截,再有十几步就能走出这见鬼到叫人窒息的狭窄山道了,从这里看去,山道出口外似乎有着不小的空间,那样对付起石球来也多了些闪转腾挪的把握。这样想着百夫长就不由加快脚步想要冲出山道,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他人就已经行至山道口,只消最后一步就能踏足那片新的天地,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他还不忘身后的手下,连连招手催促。

狭窄的道路上业已三三两两挤满狼骑,他们见有人已安全抵达出口,更招呼他们快走,一个个顿时不再拖沓纷纷快步上前,想要争先脱离这里。

百夫长见身后的狼骑都已会意,就迅速转身准备踏进出口,提起的左脚还未下落,突然,只觉眼前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阻碍,紧接着大地似乎活了过来,像是呼吸般轻轻跳动了一下,震动虽轻,可在百夫长的心头不弱于一记九天炸雷,顿时似他汗毛倒立,根本来不及招呼,他人就像是被滚油淋到一样怪叫着跳了起来,只见他不进反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三步外一个位置,然后直接紧紧贴着石壁躺下,动也不敢动分毫。

瞧见的人先是奇怪,随即反应过来,立时人人脸色大变纷纷有一学一地比着百夫长朝两侧避去,有的使出吃奶气力收腹提臀紧贴着山岩,竭力不让自己过多的突出。有的则也躺下来紧缩成一线,恨不得与坚硬的山石融为一体,来妄想躲过这轮石球的碾压。本能的反应是对的,可惜他们情急之下忘了山道的宽度几乎与石球持平,再加走上来才发现,这条山道似乎被人为的修缮过,两边有抹度的稍高,中间塌陷正好契合石球的幅度,不说整条山道与石球全部严丝合缝,但少说也有八成以上的契合度。

说时迟那时快,再次出现的巨大石球已经堵在了山道口,只见它先是晃了两晃,骤然一泻千里地滚下,震耳欲聋的巨响随之而至,几乎震破耳膜,那势不可挡的速度在更近的距离下观望,立马叫人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刹时,惊叫声、惨嚎声响彻整条山道,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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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听完斥候对山腰下正在发生的状况详细而又不失生动的描述,就算没有身临其境卫青鸾陈庆之等四人也有了个直观的了解,四人中除了如画一双杏眸不时熠熠生辉外,其余三人皆是神色如旧,似乎早就对这样的情形有了预判。

挥手叫那名斥候退下,陈庆之露出一丝微笑,遗憾道:“可惜因为地势所限,不能过多雕造此类滚球,要不然有此一项扼守那山道,就能叫狼族望山兴叹,裹足而不敢前。”

“已经收效斐然了,当初设想狼骑围而不攻,使用最省力但耗时的围山法,来活活困死咱们,可不曾想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兵行险招使用伐山之术,如若不是将军您为了稳妥强行改建山道,这会恐怕早就短兵接触上了吧!”身为这一切的亲身经历者王儒在一旁开口说道,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将军未雨绸缪的那一番良苦用心。

因为博浪山的坚守是整个计划的核心,这一役关乎着王朝西北边陲乃至整个朝堂上的格局,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与马虎,就算一丁点小小的失误所造成的影响恐怕也是灾难性的,无形重担压在肩,所以,陈庆之这半年来殚精竭虑隐驻此山,除了必要的军团高级将领议事所不得不出现外,几乎寸步不离此地,事例亲为,查缺补漏,尽量使整个博浪山的防御不会出现漏洞,这一切都被整个射日营同僚心生钦佩的看在眼中,而王儒不过是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可陈庆之并不领情,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王儒,守着上司的上司拐着弯去夸赞上司,这明显有邀功的嫌疑,特别上司的上司又是一个极其心窍玲珑聪慧无比的人,虽然明白王儒的本意不是这样,可这话怎么听都是这个意思。

军中汉子虽大多毛糙粗鲁,喜欢直来直去,但那也得分人,像在面对卫青鸾这样身份高贵又地位显赫之人,无形中就弱了三分气势,当时没有多想就话出口的王儒,细思下来也不仅有了些少许的尴尬,他张张嘴似乎想解释一二,可那样不就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所以最后只能对陈庆之这个有知遇之恩的上司报以歉意微笑,当即屏气凝神不再言语。

一直凝目山下的卫青鸾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般的弯弯绕绕,是非功过,在她心中早有定论,这些年的磨砺促使她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内心,她所认可的东西也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左右的。

你有能力,我给你机会,至于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还是跌落凡间坠入尘埃就看你自己的把握了。

“我仔细研读过将军递来的图纸,山上布防所列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在有限的地势里能做到这样,舍将军又能有谁?陈将军已经不负易守之名了,更没有辜负高濂老将军的期望,临行前老将军曾私下对我言,如果博浪山能拖至战事最后是三成希望,那么加上将军的助守就会平添两成把握,事到如今以我看来,则是老将军过谦了,得将军之助青鸾有信心全胜而归。”卫青鸾的声音不急不缓,如珠玉落盘清脆传来。

陈庆之闻之一怔,随即再也不能控制呼吸的平顺,略显粗重的抱拳朗声回道:“末将感谢将主大人与老将军的信任,必竭尽所能守护博浪山,誓死护卫在将主大人左右,山在人在,山破人亡!”

卫青鸾转身扶起躬下身躯的陈庆之,绝世雍容的面颊上露出使人如沐春风般的嫣然笑意,向上方山壁一指,笑道:“是人皆有一死,但我相信这次不会···”

愕然的另外三人随着那根葱葱纤细玉指望去,只见那处山壁之上印刻着两行大字,只因年代久远又在岁月的侵蚀下几乎与山石一色,不仔细观看很难发现,但若细细体会顿觉一股磅礴气势迎面扑来,是不屈、不忿、和源源不绝的战意!

陈王二将也是久历战阵之人,大小场面见过无数,不然也不会在面对数万狼骑皆无惧色,可当被这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雄浑悲壮气势笼罩时,俱动容。

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怒涛之中,而自己则是一叶孤舟,在那惊涛骇浪中颠簸飘荡,随时都有被其倾覆的可能。

也好似在独自面对百万铁甲,被滔天的战意淹没却不屈不降,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誓死挺立脊梁。

两行字字数不多,只有八个,但字字铿锵,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有一股气吞天下的豪气从字里行间溢出,让人观之动容,豪气频生。

“将山

血河

不永

灭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