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得到禀报匆匆来到此处废宅看到满地的尸体时,拓桑衮衮是先喜后惊,精神起伏急剧跌荡。喜的是,以为被盗的东西就要将失而复得,惊的是,此地除了十几具尸骸散落四处外,并无搜到他物。而且这种惊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仿似一座无形的巨山压在身上,压的他都快要无法呼吸。
从惊喜到无法克制的高兴,再到错愕茫然,最后到惊疑不定。可以说拓桑衮衮此时此刻的心情翻转之迅绝无仅有,一付白净清雅的面容早已没有了往昔的从容,两日之中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的双睛,血丝遍布,殷红如赤瞳,本在刚得到消息时有些消减的暴虐狂躁,在现在却有着更大的疯涨,盯着什么都透着一股炽烈的杀意。
“毒蜂人呢?找到他没?”歇斯底里的嘶吼,带着慌乱和惊恐,就像是一道炸雷响彻在众人耳际,震耳欲聋。
望着城主大人嘴边像是在一瞬间冒出的一圈透明燎泡跟那张几乎扭曲到狰狞的面容,一众手下没一人敢出声。
拓桑衮衮喘着粗气,瞪着一双散发着诡异红芒的滚圆眼珠从一张张畏惧苍白的面庞上扫过,一股无力感不禁油然而生。他很想杀人,但知道现在绝不是杀人的最好时机,抑止住那如魔鬼般嗜血的冲动,他把整个注意力投注在了谭七的尸体上,声音嘶哑的问道:“这就是那个该死的盗贼?···”
那名早先一直近侍在他左右的管事,赶紧上前几步,咽了口唾沫张口道:“是,据那晚的护卫讲,追他之时射中了他好几箭,属下已经检查过,此人的后背跟腿部都有创伤,不过包扎处理的很仓促,以属下推论此贼从昨天案发就一直躲藏在此地···”
拓桑衮衮不耐烦的抬手打断管事的讲述,急声问道:“可找到被盗之物?”这才是他最关心的所在。
管事脸色一白,抬起一直不敢抬的头,望了一眼满脸殷切神态的主子,很快又把头垂的更低,“没···没寻到···”
“什么?···”拓桑衮衮立马觉得脑门像是被一道天雷狠狠劈中,头晕目眩接踵袭来,眼前一黑,就要站立不稳。
管事慌忙上去想要扶他,却被拓桑衮衮奋力一甩,一个踉跄差点跌趴在地。
拓桑衮衮瞪着他,一字一顿的冷冷说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犹如被一头发怒的洪荒凶兽盯住般管事瞬间汗如雨下,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道:“属下···属下来时,此贼已经气绝多时···”说着瞧见主子又有爆发的迹象,连忙又道:“不过属下发现,此贼的致命伤在胸口,另外场中也被草草清理过,但从残留的痕迹不难发现,此地必发生过剧烈的打斗,毒蜂的那十余名手下无一幸免,而···”说道这管事又停住话头,望向拓桑衮衮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两天被遭心事扰得心烦意乱的拓桑衮衮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相反他绝对可算上是一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冒着偌大的风险居政在佛下城这么一个地方,只是那丢失的东西太过紧要,不仅仅关系着他一家上下几十口子的性命,更牵连着整个西域十数国的生死荣辱,可以说算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都不为过,这由不得他拓桑衮衮不谨慎不惶恐,不然等待他的可将是数方能在弹指间让他灰飞烟灭存在的疯狂报复。所有无论如何也要找回失窃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不论是谁都不能阻止。
如果失败···死无葬身之地的第一个···必将是自己···
拓桑衮衮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激灵,双目重新聚焦,回复清明,紧盯着像是有什么话不敢直讲颇为为难的管事,语气森冷的道:“有何话,就快说。”
管事稍稍沉吟,斟酌了一下措词,才道:“经属下和护卫们反复确认,这名蟊贼跟毒蜂那十余名手下的致命伤都被人蓄意掩饰过···”
拓桑衮衮招来几人高举火把,凑近谭七的尸体旁以便供他仔细辨认,入眼处血肉模糊,红白交织,惨不忍睹,再加上浓重的血腥气息迎面扑来灌入鼻腔肺腹,把胃水引动,一股干呕之意瞬间涌上喉管,拓桑衮衮急忙以手掩口,连退了两步,才压下那股味道,感觉好些。
看是看了,可侦缉一事,对于拓桑衮衮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只能挥笔墨玩腹黑的文职官员来说,无疑是关公门前舞大刀,丢人又现眼。
“你是说,这些人原先的伤痕不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情况,赶紧把话说明白。”
管事忙不迭点首,“是···是···,大人真是观察入微,让我等汗颜。正如大人所讲,这十几人原本的致命伤痕都被人蓄意修饰过,无非是想要掩盖凶手真正的身份而已,不过在大人的慧眼下,一切都是徒劳···”
拓桑衮衮上去就是一脚,把吹捧当成习惯的管事踢的身子一歪,脸色一虎,斥道:“说重点。”
管事心中泛喜,可面上还是一付为主子恪尽职守的模样,连忙哈着腰凑前两步来到拓桑衮衮身畔道:“护卫中不乏江湖里的好手,这种伎俩一眼就能看出,掩饰下的伤痕都是剑伤。”最后‘剑伤’两字管事的咬字很重,像是要提醒什么。
“剑伤···剑伤···”拓桑衮衮喃喃默念,忽然双瞳骤收,迸射出一抹惊悸的后怕来。“毒蜂~”低喃的语音一出,拓桑衮衮瞬间被自己这个冒出的可怕猜测给吓得一身冷汗,他脸色大变,声音都有些变腔地嘶声大吼道:“毒蜂呢?可找到毒蜂下落?尸首里可有他?”
管事被主子突兀的这一嗓子吓得几乎魂都丢了一半,忙不跌的摇头,急声回答道:“没···没发现毒蜂的尸体···”
“找,快去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找回来,不然你们也不用回来啦!听到没···”如颠似狂的拓桑衮衮怒吼着,疯狂地踢打着周围的人,一付择人而噬的模样吓煞众人。
一众属下个个噤若寒蝉慌忙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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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拓桑衮衮劳师动众的一大票人离开不久,凶名远播的鬼宅荒院又迎来了另一波访客。
这次来的只有一人,来人行进在此刻毫无半点光亮的偌大空宅,犹若鬼魅夜行,无声无息间邪异纵横,从他那举重若轻的飘然身形来看,来人身手似乎超出毒蜂不值一筹,应属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范畴之内。
冷风阴簌,荒草凄凄,死一般沉寂的凶宅愈发显得阴森可怖。
地上的尸体都已经把移走,只留下一滩滩暗红的血迹彰视出这里曾发生过些不寻常事,空气中还漂浮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息让人警惕。
眉眼处有一道狰狞疤痕的来人,用他那如同苍鹰般锐利的双眸,在早就纷乱无序的场中一寸一寸地仔细勘察着。直到许久后,才把目光锁定在毒蜂跟谭七一起倒下的地方,他踏着一种很奇怪但很有韵律的步伐走了过来,要是方觉在此一定会震惊万分,因为这名疤脸人的步子全都踏在没有丝毫价值的空当之处,就仿佛是毒蜂和谭七的尸体还摆放在地上,疤面人一路走来不错及不触碰半分。
慢慢蹲下身体,疤脸人一手捻其一撮沾有血迹的泥土,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又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冷一笑,身体一晃,就从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阵凉风袭来,枯草摇晃,窸窸窣窣,犹如鬼影重重。
荒废院落还是那座叫人闻者色变的凶宅,只是顷刻里又恢复了如坟墓般的死寂,让它又凭添了一分诡异灵幻的色彩。
城主府内。
八月初的西域,清晨寒意已有些逼人。
精致的雅阁里两个大大的火盆正熊熊燃烧,把雅阁烘焙的温暖如春,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人一闻之下有种清灵醒脑的感觉,要是有识货的人必会大吃一惊,这两个偌大的铜盆里燃烧的竟然是市面上价值不菲有一斤一金之称的芸香炭。
呼赫儿莫斜躺在一张锦绣软塌之上,两个如花似玉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身披轻纱,正一左一右地依偎在他身边,一个在为他斟酒相喂,一个在用芊芊玉手为轻敲小腿,他头枕犹如羊脂般玉腿,双目微眯,双手交叉放于腹间,两手拇指点动,轻轻敲击在不见一丝赘肉的肚子上,静静听完疤脸人的回报后,嘴角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缕很意味深长的诡异笑容。
他声音平缓而慵懒,似乎一切都智计在握,“能在仓促之间,布下如此迷阵,看来此人也不能小觑,哼哼···不过这才有点意思,不然这趟行程也着实太过无趣了。不过,也不能让他遁走的太过容易···仔细查找,暗中盯着就是,我就不信他还能如耗子一般钻到地下去。”
疤脸人点头应是,反复思索了一会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那是不是也要和拓桑城主提个醒?”
呼赫儿莫双眼陡然睥张,冷冷瞥了一眼疤脸人。
只冷冷一瞥,让疤脸人噤若寒蝉如坠冰窟,不禁心生寒惧。
呼赫儿莫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更无情,“他的死活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