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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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生死一线

冷漠的目光从独眼里冷冷地射出,注视着沙丘下的战斗,毫不掩饰的蔑视里还带有深深的厌恶。

身后一骑望着场中惨烈至极的战斗,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将军,以这三人强悍的身手,加上又悍不畏死,仅仅一时半刻就使我方战损十骑,要不要卑职下去···”

巴鲁神情冷漠,沉默不语,片刻后,才操着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道:“这就是我们的弊端,当领军的将领率先阵亡后,贯及所统率之部就仿佛是少了灵魂一样,效率低下,战阵松散的处处都是漏洞,依六十骑的绝对优势去对上三个连坐骑都没有的敌人,居然能打成这样,你们也好意思号称狼族最精锐的王帐血卫?”

不留一丝情面的话语,用一种赤裸裸打脸的方式讲出。

尖酸刻薄,分外刺耳。

像一道无形的鞭索在无情地鞭挞着尊严与灵魂。

身后的那骑与听闻的数骑,不由都羞愧的低下了头,个个涨红着脸,却没有一个敢出声辩解,的确,他们的骄傲都被眼前的这三名少年生生撕碎,再丢在地上狠狠践踏了一番。

粗重的喘息从身后传来,愈来愈重。

离得最近的一名狼骑霍然抬起憋的通红脸庞,呼哧着粗气,最终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羞辱,振声侥幸喊道:“以这三人强悍矫健的身手,绝不会是普通的大夏探子,定是更精锐的所在,我们···我们···”等了许久,那名狼骑也未把下面想讲的话好意思说出口。

巴鲁恒久不改的面色浮现出一缕讥讽,“你是想说,敌人彪悍,我们不能迅速建功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的。”那名狼骑急忙失口否认,紧接着又赶紧道:“我们只是误信了有误的谍报,错误的低估了敌人的力量。从流沙陷阱那里,我们就应该警觉,可身亡流沙数十名兄弟的仇恨冲昏了我们的头脑,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急于洗刷这份耻辱,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我们愧对格桑百夫长和那二十四名阵亡的兄弟,更愧对大将军平时的教诲。”

巴鲁目视前方,冰冷的神色不减,冷声开口道:“你们不愧对任何人,只愧对自己的身份,在未战死前,知耻而后勇,永远不算晚。这次的教训希望你们牢牢记住,因为你们是我天狼一族最勇猛最彪悍的锐士,王帐血卫。你们的成败彰显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狼族,还有王的尊严。”

“谨遵大将军的教诲。”十数骑同时大声恭复。

巴鲁身后的那名狼骑斜扫了一眼,短短半刻又增添三名伤亡的战局,沉声问道:“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做?”

一直都未成回头的巴鲁突然转过身子,狼一般盯着他,冷生厉喝道:“你难道连狼的天性也忘掉了吗?”

狼骑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随之一抹凶残的狠厉就浮于面上,朗声应了一声,仰颈长啸,率先打马而出,身手余骑瞬息跟上。

十数骑自高向低,俯冲而去,就像一股平地骤起的旋风,裹挟着无尽威势对混战在一起的战团,开始了策马冲锋。

狼,是一种阴险狡诈残忍嗜血的生物,它与生俱来就凶残暴虐恃强凌弱,这是它的天性。

巴鲁没有望向又加入十数骑的战团,因为那里的结局早已经注定。

三名大夏少年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在面对十数倍以上的强敌,覆灭不过是早晚的事。

战场上从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今日是他们恃强凌弱,他日等有机会,敌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恃强凌弱他们,这就是战争。从未有什么道理可讲,弱肉强食下,只为彼此达到目的而全力以赴的努力,那就是胜利!

巴鲁遥望南方,眼神深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流露。

狼族筹划百年马踏中原的梦想,终于几经波折,就要缓缓展开,那将是一个何等波澜壮阔的宏伟画面,光是臆想就叫人忍不住神魂摇曳心生向往。自大秦开国到现今的五国争雄,苍苍千年,从未有外族策马踏足过那片广袤富饶流传着无尽传说的神州大地,凭什么汉人可以在那片得天独厚的大地上安稳繁衍,而外族却世世代代都要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为了艰辛的生存而征战不休杀伐不绝?

巴鲁不忿!

狼族不服!

这代的铁赫狼主雄才伟略高瞻远瞩,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承接狼族上代的丰厚积累,一经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统了辽阔无垠的大草原,成就万千部落之共主,一跃成为大草原的霸主,雄踞整个北方,俯瞰南方。

现在的天狼一族带甲百万,鼎盛于任何时代,正在横刀砺马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挥兵中原,奠定无上霸业。

届时就会是自己一展才华和满腔抱负建立不世功勋的时候。

此时巴鲁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中那根小小的尖刺,正在剧烈挣扎,似乎想要破土而出的样子。

他先是眼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与嘴角微微上抿的同时,心底也传出一个声音来,“不管这根刺再小再尖锐,再难以拔出,也要随着眼下的一幕,化为尘埃消散于虚无。”

他缓缓把视线收回,慢慢焦距在那个浑身浴血仍旧奋战不休的身影之上,眼神溢出一分同情,如施舍般望着这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却又让他名誉扫地,更让他饮恨一时的大夏少年,有点然的欣赏,还有一丝剔除如鲠在喉的释然,在他看来,这名大夏少年是优秀的,不论是心智计谋,还是勇气手段,都远远超越他所见过的那些所谓的狼族年轻俊彦,只可惜大家分属不同阵营,终不能相见高卧醉看江山。

巴鲁无声的叹息了一下。

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在这个不知姓名却胆大心细,思维如天马行空,往往奇思妙想不绝的大夏少年面前,是彻彻底底的输了,而且是二战皆负。不去说早先落日峡谷烽燧一战,就连这次也是输的彻彻底底,不仅被他一直牵着鼻子掌握主动,更有那神来一笔的沙陷,要不是自己过于轻怠加上格桑的急切立功来为事后更上一步做出铺垫,恐怕覆灭在流沙之中的就不仅仅是那二十五名骑卒了···

自己心智对这样的挫折不会掀起波澜的自信还是有的,但多少有些失落不可避免,本想准备一雪前耻,可在这时候,却忽然发现,这个总是带给自己意外的少年居然敢舍身饲虎,这让巴鲁无法理解,在巴鲁看来,这样一个前程似锦优秀的年轻人怎么会做出这般不智的举动。

不过困惑的巴鲁,很快就释然了。

是胆大包天也好,是无惧无畏的莽撞也罢,不管是舍身取义的大无畏,还是想侥幸投机那份渺茫的生机,都不重要了,因为结局已经注定。

这三个大夏少年赢得了结局,却输掉了性命。

巴鲁输掉了使命,却似乎赢得了宿命。

一份惋惜悄然而生,在巴鲁看来,凭什么一份意义不大的谍报,可以叫三名如此优秀,恍若正处在冉冉朝阳般的年轻生命不惜一死来换?

这份坚定不移的毅力,这份无畏无惧的取舍,到底是傻,还是对国家忠诚信念到了无畏?

巴鲁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更不敢理解。

“这恐怕就是汉人与外族最根本的区别吧!”巴鲁有些恍惚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那个明显后力不济身形有些踉跄,但依旧倔强地挺直着脊梁的背影身上,心生唏嘘喃喃道:“这一次交锋,仍旧是我负你胜,可结局却是你死我生!”

方觉感到自己的气力正在快速流失,全身不下十余处正流淌着鲜血的伤口,早就使他对创伤带来的疼痛感到麻木,同时伴随着一阵阵的晕眩。

方觉清楚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最重是一处伤口在腹部的左侧,这是一杆锋锐长矛造成的贯穿伤,当时几乎把他的腹部左侧从前向后整个割开,要不是方觉反应异常迅敏,死死地抓住那根刺穿自己腹部长矛的话,恐怕就不是肚穿,而是开腹了,那样的情况下,自己绝坚持战斗不到现在。

方觉用眼角余光快速扫了一下,并不比自己情况好上多少的丸子跟小九,苦涩的自嘲一笑,看样子今儿真是走不出这沙漠了。

方觉并不是不想摆脱纠缠突围而去,早在没有受到重创之前,方觉就动过这样的心思,杀骑夺马,伺机突围,可在对方半途中加来的十数骑后,不但使己方的压力瞬间倍增,更有一名心思细腻,触角敏锐异常的军官隐匿其中,只要自己稍稍哪怕显露出一丁点夺马的迹象,就立刻会有一箭甚至多支箭矢同时射向那匹战马,不求毙骑,只求伤马。

这样阴险的用心,让方觉不由不打消夺马的念头,因为就算骑上这样的伤马,怎么逃过追逐,又能跑出去多远?

方觉奋力避开三根同时捅向自己的长矛,格挡开一柄朝头重重劈下的弯刀后,顺势在一名狼骑的大腿上狠狠的划了一刀,这要是在巅峰状态下,就不应该划过那名骑卒的大腿,而是他的脖颈。

几近力竭的三人彼此背靠背相依而立,听着彼此沉重的喘息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相互展颜一笑。

方觉的笑容温暖,眼神里流露出没有顾及周全他们的遗憾。

丸子笑容纯粹,眼睛里迸射着近乎疯狂的无畏与自豪。

能跟自己最好的兄弟一起战死杀场,让他由衷的感到一种无怨无悔的自豪。

骑高马,战沙场,痛饮血,斩敌酋!这才不枉大好男儿痛痛快快地来这世上走一遭。

尽管今时今日他才十六,但他无悔更无惧!

小九的脸庞尽管沾满尘埃,可还是难掩那张绝世笑靥抒发出的恬静笑意,一双有些暗淡的长眸里含着满满的柔情跟不舍。

三人就这样安静相视无言。

他们此刻彼此都明白彼此心中的所想所念,但都不曾出声。

就这样坦然洒脱的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