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骑策马扬鞭归心似箭,大夏的边境线已遥遥在望。
天际尽头,那道由横断山脉连绵起伏不绝的山峦组成的黑线已触目可及,一股别样的气息在空中肆意徜徉,让一路奔波的众人倍感轻松,欢声笑语时不时就从队伍间传出,在辽阔空旷的大地上久久回荡。
这不是在行军打仗,众人也没有身负兵甲,所以也就没有明令禁止这一条,好不容易的一趟危险系数极小的出行,全当是给兄弟们放个假,轻松轻松,但该有的防范一样也没缺少,二十几骑轮番充当探路警戒的斥候,而且警戒线都放在三里以外。
越是接近自己的地盘,就越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入伍,这点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
方觉虽没有明说,可大家今天都不约而同的把警戒从三里扩到了五里,从这一点上来看,大夏军队就不负天下劲旅的称号,而边军更是劲旅中的精锐。
大漠黄沙,浩瀚辽阔,资源枯竭贫瘠,生存条件恶劣的不言而喻,但却恰恰催生出了多如牛毛的盗匪,不计其数的沙患,他们嗜血贪婪,凶残冷酷,袭击过往商旅,抢夺财物,肆意杀戮,更是仗着熟悉地理来去如风,让常年来往于此条商路的商旅无不闻之色变。
突然,远处一骑斥候疾驰而来,奔到方觉近前,策马停脚,恭声禀道:“大人,右前方五里外发现两支人马正在交战,人数约一千五骑。”
闻言的方觉眉梢一挑,沉声问道:“都是何方人马?”
那名斥候毫不迟疑,“一方衣色混杂约有一千二三,看模样应是沙匪,被围攻的一方三百余骑甲胄鲜明,打的旗号是‘楼兰’。”
方觉沉吟一下,立声道:“再探!”
“诺!”那名斥候沉声一应,迅速转马绝尘而去。
“吆喝~这些沙鼠居然敢在咱们边境上冒头,看来是这段时间没吃什么苦头,胆养肥了!”丸子阴阳怪气的在一旁嗤笑不以。
段薛望着沉吟不语的方觉,轻声问道:“头,你怎么看?”
方觉举目远眺前方,忽然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老伍长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段薛默算了一下,回答道:“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
方觉眼中冷冽之意闪动,“那好,你速去与老伍长汇合,请他率领全部兵马来此,咱们去会一会这些号称风盗的大漠沙匪。”
“好嘞~”段薛咧开大嘴朗笑着高喝一声,提马就走。
丸子早在一旁跃跃欲试,只是心中略感诧异的问:“这些沙鼠竟然敢围堵成建制的军队,就算这所谓的楼兰军再弱,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所能比拟的吧?”
方觉嘴角微微翘起,冷笑道:“走,先去看看再说。”
等二十余骑赶到这处时,五十丈开外的战场,两帮人马大战正酣。
被围困在战场中心的约有三百骑,不仅个个衣甲鲜明,佩刀提矛,人人更还配置了一个圆形护盾,看得出是一伙精良骑兵;他们结成一个标准的防御阵形,正在抵御如****般的不歇攻击,这队打着‘楼兰’旗号的精锐骑兵,虽人数处于劣势,但队列不见丝毫散乱,配合阵形打的进退得章,有力有节,与围困住他们、人数也远远超越他们的沙匪斗的旗鼓相当,一时间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圆阵正中心高竖一杆大旗,上书两个怪异大字,被肃杀劲风吹的舞动飞扬猎猎作响。
方觉认得,正是古语“楼兰”二字。
大旗下,一名身披银甲的骑士傲然而伫,默默注视着激烈交战的整个战场,他身旁一骑,正不时变换着各种动作挥舞着一杆小旗,仔细一看就不难看出,整个圆形防御阵型就是根据小旗的变化,在悄然细微的发生着改变,正好弥补上所有不利的颓势。
战场外围,一个人数更多也更大的圆阵,牢牢将这个仿佛随时都要湮灭的小圈箍住,肆意地挥泄着狂暴和无穷无尽的怒火。他们人员吵杂,显得有些繁复无章,但真真切切七八百名嗷嗷怪叫的彪悍沙匪,围绕着里圈的那个小圆,策马狂奔,滔天的声势加上狰狞扭曲的表情,还是颇为惊人的。
箭羽横飞,长矛当空,高举的战刀激荡出杀气凛冽,喊杀声,叫嚣声,加上不时传出的凄厉惨叫,几乎占满了这片场地。
场中血肉横飞,人性在此时此刻的无情碰撞中被随意践踏,卑贱如一草芥。
让耸立在战场之外的方觉等人,也感受到了一股充斥胸腔的悲怆。
铁血不屈,战意峥嵘。
这就是战争,没有对错,没有理由,只有目的是唯一。
两方人马拼杀正烈,伤亡在所难免,殷红的血迹以中心圈为点,向外蔓延,已经延伸出老远。
看来这场战事,并不是在此才爆发,而是一方走一方赶,追到此地才不知被什么原因所绊,导致双方最终一战。
以弱对强,战至如今依然不显劣势,隐隐还有余力未发的样子,看来这三百楼兰军也是一支劲旅。
方觉把目光从激烈交战的战场收回,投向另一边,那是战场之外的一处地方,约有五百骑在那静静而立,沉寂中似乎有滔天的凶焰在升腾,像极了一只正伺机而动的凶兽,死死盯着整个战场,随时准备择机而噬。
那一股惊人战意,不隐藏不收敛,不由得方觉不瞩目。
从这五百骑的衣着穿戴来分辨,他们也应属沙匪一系,只是沙匪中居然有这么一支训练精良的队伍,倒让方觉有些意外。
看来这股沙匪的头领倒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方觉双眸微眯,轻轻冷冷在笑。
磨刀石越硬越好,我不介意你成为下一个!
丸子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会,不禁啧啧称奇道:“看来一时半分胜负难分,这个楼兰的领军将领倒是把咱们汉人的兵法吃得透彻,瞧瞧这四门金锁防御大阵,在他手中被发挥的可谓是淋漓尽致滴水不漏······”丸子说到这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继续道:“只不过,要是沙匪仅有这七八百人马,光凭此阵,楼兰军就可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是不出现重大失误就算拖也能拖残他们,但不幸的是,一旁这虎视眈眈的五百精骑,却是能主宰双方胜负一锤定音的人马。”
丸子剖析的很有见地,大伙也早就看出这五百骑的不同寻常,听完丸子一番言论,都频频点头。
一身青衫像是一介书生的秀才,皱着眉捻着自己的下颚,若有所思的道:“西域楼兰一直跟我们大夏交好,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咱们边界,不知意欲何为,难不成护有重宝,欲出使神都?······看这帮沙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拼命架势,再想想他们贪婪的本性,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一直沉默的勃勃低头思索着喃喃疑惑道:“大漠里除了沙千里的队伍有此规模,没听说有那一伙沙匪具备如此实力啊?”
“财帛动人心,就更别提视财如命的沙匪了,你看他们相互之间配合的一点默契都没有,有了危险,还甚至让别的同伴去顶,我就在想,这帮王八蛋不一定是一伙的,倒像是几伙、甚至十几伙人马临时拼凑而成的···看来是把这票楼兰军人当成了不得的肥羊了吧!”丸子一付老神在在智机在握的样子缓缓说道。
难得的是,秀才在一边像是十分赞同丸子的观点,点头附和道:“嗯,有这种可能,你不见这些沙匪连旗号都没亮出,定是怕事后楼兰或咱们报复,要是搁在平时,他们绝不会放过这种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楼兰就算再小再弱,倾一国之力也不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所能受得起的。”
大家纷纷猜测不以,而另一边的五百骑也已发现了他们这帮不速之客,此时正有人在朝他们这边指指点点。
听着笼罩在头顶震撼人心的喊杀声,金戈铁马的壮怀激烈在胸腔间鼓荡,丸子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都在沸腾,心底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一刻也未停止过,他眼神期盼中带着浓浓的火焰,嘶哑嗓音明显多了份高昂,对沉默不语观察着整个战场的方觉,迫切问道:“咱什么时候动手?”
方觉轻轻摇头,“还不到时候。”
丸子欲言又止,他也明白,正常下仅凭自己这二十余骑,对整个战场起不了半点作用,唯有在关键时刻切中要害,才有可能左右战局,要想真正主宰战场走势,恐怕只能等老伍长率领大队赶到才行。
“哞哞哞······”低沉的号角,传来悠长的音符。
丸子望着那传来号角声的五百沙匪处,脸色阴沉,语气冰冷,“看来他们倒先盯上咱们了!”
秀才咧咧嘴,讥笑道:“谁叫咱们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呢!当然,不能留下活口坏了大事,必须斩草除根,才是这些纵横大漠沙匪惯用的伎俩嘛!”
随着长长的号角响起,一支约有百骑的队伍从那交战正酣的大阵中脱离出来,杀气腾腾的直朝方觉他们扑来。
刀锋所指,似若湮灭一切。
不用方觉下令,众人早就狞笑着准备停当严阵以待,刀出鞘,弩上弦,豪气贯胸,战意澎湃。
以二十敌百,不紧不迫,还不需要全力。
大家久经战阵面对此等处境,从不畏惧,哪怕以弱持强,也不会退缩半步,你要战,便战!
众人在下意识间,就把队形默契排好。
留给方觉的位置恰恰就是整个队形最前端,如一支锋利的矛尖,前指所向,睥睨四野。
面对那裹挟着巨大气势狂扑而来的百骑,方觉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只眼皮微微低垂地默默把三节龙牙一一接好,轻抚枪身,感受那股沁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激鸣,低声喃念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要与你一起痛饮敌血了······”说完猛地一抓枪身,整柄龙牙就像是在回应他一般的颤抖嗡鸣。
忽然,方觉把龙牙高举,枪锋稍稍前倾,没有任何豪言壮语激励,有得只是那股无坚不摧的一往无前,旋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小九和丸子自动慢上半个马位,秀才、勃勃、老鼠又比他们两个慢上半步,依此类推,二十几骑几乎在一瞬间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锥型冲锋阵列。
五十丈距离在战马的疾速冲刺中,不过转息。
以最便捷最能发挥效用的姿势斜斜倒提着龙牙,方觉冷眼打量着近前不足十丈的敌骑,嘴角微微勾起,感到紧随身后的马速都已经跑开,当即不再迟疑,猛地一夹马腹,开始大力冲锋。
扑面的劲风从两颊分开刮过,呼啸着在耳后远去,迎来的却是更加强劲的风力咆哮,方觉微眯起双睛,眼中的目标只有敌人那最当先的一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