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激荡,杀机弥漫,肃杀漫天。
两支队伍眨眼间就已紧邻,就在当先两骑交错的那一刹,方觉倏地一转手腕,斜提的龙牙骤然上扬,宛如活物一般闪电弹出又闪电收回,这一送一收完成在息间,快的让人只觉眼前一晃,就已然结束。
对面那名体型彪悍的沙匪两目凸鼓,没有来及发出一声惨嚎,依旧保持着生前誓要碾碎这一小波不速之客的凶狠模样,在战马冲刺的前进中摔落马下,心口一处成三角形的印记,迅速被喷涌而出的鲜红浸染,很快模糊成一片。
他胯下坐骑因失去主人的引导,立时偏离预定线路,稍稍朝右边偏移一分。
迅疾如风的冲锋当中,这一分一厘的偏差带动整个队伍的偏离,将有可能会是致命的。
根本不给第二骑调整回来的时间,方觉嘴角噙笑,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手中长枪翻转,不消一刻停歇,点、刺、捅、挑、扎,招招简单直接,却快速绝伦,在一出一收短的叫人咂舌的间隙里,龙牙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真正变成了一条噬血而生的毒龙,无情的收割着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
百十名沙匪组成的雁形冲锋阵列就这样,被二十余骑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攻势当头凿穿,续尔横腰斩断。
就在这短短十数息的接触战里,毙在龙牙枪下的沙匪有六人,重伤者至少三个。
根本不用去考虑结果,那三个家伙也绝活不过一时半刻,因为他们的生命只剩下流血的速度······血尽,人必亡!
太满意龙牙的表现了,不论是血肉亦或是骨骼,对它来说没有区别,捅破它们就像是点破一层纸签般轻易。
方觉嘴角不能自以的洋溢出一缕笑意,邪邪的,冷冷的。
轻轻一带,拨转马身,未有一名掉队的锥形攻击阵列在迂回过一个弧形半圆后,像一只亮出锋利爪牙在狩猎的凶兽,又狠狠一头朝受伤的猎物撕咬去,毫不迟疑,绝不留情,没有半点姑息。
趁着回转的短暂当隙,方觉用眼角余光快速的扫了一下身后袍泽,很好,二十三骑,一人不少,仅有三人身形稍稍不太协调,疑是负伤,不过,应该还有再战之力。
马蹄奔腾,卷动如雷,没有人声,只有风沙飞扬中闷雷轰鸣。
有了第一次经验,阵列再次凿穿沙匪,几乎轻而易举,犀利锋决的宛如刀削青竹,没有一丝滞缓。
又是一趟分割,紧接着,只需一个完美的弧圆迂回,再在恰当的点切入······
这样的动作周而复始,重复来过,绞杀着冲锋路上所有的敌人。
严明的纪律,娴熟的配合,再加上时机巧妙的运用,还有那一往无前的勇气,呈现出来的就是叫人瞠目结舌的恐怖杀伤力。
起码,让大多数注视这片比起主战场小了许多的厮杀之人,都感到惊骇不以,在气势如虹的营造下,反而忽略了那其实只有二十几骑的根本,被他势如破竹的游刃有余给惊得似乎产生了在面对千军万马的错觉,那份危险压迫如大山凌空,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剩余的六七十名沙匪队形变得散乱不堪,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上挂满了浓浓的惊惧跟害怕,可残酷的现实并没打算放过他们,在一个小头目声嘶力竭的威吓胁迫下,不由得再一次鼓起勇气,迎上那比起自己更加凶残狠辣的二十余骑。
生与死的碰撞,迸射出激烈的花朵,色彩艳丽,却卑贱的落地即逝。
再一次,在沙匪凄厉的惨嚎中凿穿队形,这次方觉没有再迂回,他比了手势,队形就在悄然中被他大胆的改成了圆桶阵,一马当先,率领手下二十几骑开始了以少围多的战斗奇观。
尘沙飞扬里,依稀能看清那些已经被摧毁意志跟信念,惊恐万分又绝望无助的几十张脸。
不时传来的同伴凄厉惨叫,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覆在他们早就濒临崩溃的心弦之上,惊恐不定也不能掩饰他们的彷徨与绝望。
绝境能重新激发人的意志!
也会唤醒活下去的欲望,虽渺茫,但也是一种希望。
个别沙匪清楚,再这么下去,甚至等不到救援,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与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搏,鱼死网破下说不定有漏网的可能。
不是那一直冷眼旁观的五百沙匪不来驰援,而是一切发出的太快、太过匪夷所思,短的只不过一个恍惚,猎人跟猎物的次序就来个大反转,出乎预料的叫人应接不暇,当想出手时为时已晚,所以才有了迟迟不动的目前局面。
方觉收回目光,知道被围困的沙匪已经被彻底放弃,所以下手就没了余地。
鱼与网的挣扎,注定是悲哀与徒劳!
不是方觉狂妄,竟敢以少围多,来挑衅数十倍与己身的庞然大物,这样贸然不负责任的举动跟平时的方觉大相迳庭。
事出有因,之所以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是方觉在试探,试探那一直在等待时机亮出獠牙的五百沙匪不过轻举妄动;更有一份自信,自信在那五百沙匪做出反应之前,就能打散这贸贸然小觑自己的百匪。
事实证明,方觉是对的。
大战场上的僵持不下,间接促成了目前的微妙平衡。
死亡的威胁压抑成巨,沙匪们恐惧的嘶吼变成了求生心切的呐喊,这些平日里视生命如草芥,把杀戮当游戏的悍匪们,已经彻底崩溃,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在疯狂燃烧,他们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哭喊着,再没有半分的次序可言,争先恐后朝外冲去,只求用同伴的性命来搏出自己那可怜的一线生机,就像是在岸上的鱼,踢腾蹦跶着希望能重回到畅享生命的水里。
徒劳的努力,终将是白费。
付出更多的代价,却始终无法撼动这个由二十余骑组成的包围圈。
这一幕虽然持续时间不久,但震撼是强烈的,场中正做生死相杀的敌我双方,尽管都没有停手,但心神都不受控制的分出三分来关注。
方觉神情冷峻,眼神犀利,灰白的长袍上血迹斑斑,沾满猩红,他没有打算放过这百十沙匪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在十几次的突围无果后,残存的三十多名沙匪居然变得聪明起来,不再尝试着逃跑,而是选择龟缩成一团防御,没了斗志,并且肝胆俱丧,全灭只是早晚的事,为了他们徒增自己的伤亡那就太不值了。
想到这,方觉不由得皱皱眉,眼瞳深处闪过一抹狠厉,这些人还没资格来用自己兄弟的命相陪。
他刻意放缓马速的同时,举起左手,稍稍停顿了片刻,才又放下。
这个手势举起的突兀,但常年边关的生死相依,搏杀相助叫大伙早有如心有灵犀般的契合,顿时明白方觉的用意,不约而同的放慢马速,故意在一个点上留下破绽空隙。
再小的缝隙也是一条生路,刚刚出现就被本已经绝望的沙匪们察觉,一个个顿时惊喜交加,哇哇乱叫着朝那个缺口冲去。
网开一面,外面就是生机,试问谁不想活着!
丸子控制着马速,面露讥讽,不屑地看着争先恐后向远处逃窜的沙匪,“呸”的一声,重重朝地上吐了一口沾满沙砾的吐沫,对转头示意的方觉会心一笑,点点头,猛的一磕马腹,开始再次加速,随方觉不远不近的吊在这伙仓皇奔逃的沙匪后面,直直朝正围着楼兰军的大阵袭去。
距离愈来愈近,平日里亲如兄弟的同伴面容已可清晰瞧见,他们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刀枪接应自己,只要再有一时半分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和大队一起来剿灭这伙不知从那冒出的天杀凶徒······
快······再快些······
奔逃的沙匪们一个个死命抽打自己的坐骑,唯一目的,就是想快点回到本阵。
“哞······哞哞哞······”突然,战场边缘有号角响起,传出地正是那一直未曾出手的五百骑处。
号角短暂急促,像是在焦急的提示什么。
围攻楼兰军的数百沙匪里刹时间兴起一阵波澜。
像是不满沙匪们的迟疑惊愕,号角声又重新吹响,这次更加急促,也好似更加焦急。
号角再次响起的时候,一直静立在边上的五百沙匪里忽然有一骑驶出,一边急奔一边还在大声吆喝着,只是距离过远听不清叫喊的什么。
这时围攻的沙匪们骚动更大了,就连一直静若天渊始终不为局势所动的那名楼兰银甲将领,也不禁诧异的浏览起战场来,从近前有些骚乱的沙匪到传出命令的那五百悍匪,再到快要冲过来的那三十名逃匪,最后,一双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最远处那二十几骑来,不再移动分毫。
时间看似漫长,其实最多不过数十息。
最为一股庞大沙匪里终于传出命令,让有些骚动不知所措的数百沙匪神情悲凉,个个怜悯的望着那几乎就到面前的三十余骑,同时默默举起手中的弓弩。
正在庆幸逃出生天的沙匪看到这一幕,骤然人人神色大变面如死灰,“不~”急切的呼喊充满悲怆,响彻空野。
五十步,一箭的距离。
决定着生死。
可笑的是,这样的威迫不是来至敌人,而是来至身后,曾经一同称兄道弟的自己人。
这一刻,三十余骑再也没了坚持,心境瞬间崩塌,像是在一刹那失去了魂魄,不再把持坐骑,眼神呆滞而木然,任由战马驮着一同奔向死亡。
“放~!”沙匪中不知是谁下达了命令。
下一刻,飞箭齐出,犹如一张地狱洒出收割灵魂的巨网,笼罩向那一箭之地。
一箭之外的方觉等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从容不迫的轻拨马头,迅速回到最初的地方停马歇足。
敌人太众,贸然冲阵的话等于自杀,当然,如果敌人能让那伙沙匪入阵,倒是另当别论,届时与楼兰军里应外合一定能打破僵局,现在么,只能退回来伺机再动。
方觉没有可惜,目的的达成性,具备太多不定因素了。
阵前射杀自己人,这么冷血无情的处理方式,势必会在敌军中引发不小的波澜,对后面的行动来说很有利。
望着阵前那片死地,数方人马个个心起涟漪,面色不一。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是训练有素,左右各起一队人马狙击咱们,就能轻轻松松把这队残余接应回去,看来这些沙匪不但视别人的生命如儿戏,视自己人也如草芥一般,不过这个下令的人也确实果断,对于己方不利的形式只是初现端倪,就能毫不迟疑的放弃那些对他来说是累赘的手下,心不是一般狠,手不是一般辣。”丸子双手搁在鞍前,身子微微前倾仿佛在点评一样。
秀才的左臂被拉了一道口子,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后,很直白的反驳道:“要这些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们能打的这般轻松?再说沙匪中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
丸子笑的有些轻蔑,“嘿嘿,说的也是,不过就算他们训练有素又如何,你忘了咱们没有披甲吗?别忘了咱们大夏的兵甲是何等坚固,如若披上战甲,你胳膊上还会有伤?灭他们还不跟屠鸡杀狗一样?”
秀才一怔,想想也是,就凭大夏兵甲坚固的护卫性,一般刀箭还真难破开其防御,当即也就默然的不在作声。
再次确定那五百彪悍沙匪没有出动的苗头,方觉这才回头询问道:“大家的伤势要不要紧?”
“放心吧,头,就这点小伤,根本不是个事,包扎好后照样能跟您杀他个七进七出······”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眼睛青年。
“陈东,你就吹吧!谁刚刚包扎的时候痛的直叫唤?”毫不客气揭短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老兵,精瘦干练。
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叫陈东的青年把一对小眼睛瞪得滚圆,梗着脖子反击道:“放屁,那是你的手给牛蹄子一样,劲太大。”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方觉会心一笑,叫骂声还这么中气十足高昂洪亮,看来是问题不大,方觉留心过,受伤的五名兄弟都伤在无关紧要的位置,算是轻伤,只要及时止住血,伤势并不影响多少他们在战场上的发挥。
这样,方觉的心也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