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符皇后……元符皇后!”
高俅在书房中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脸上充满了焦躁和不安。一直以来,他都忽视了刘珂这个女人,在他的印象中,她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宫女,凭着姿色和魅惑才得以正位中宫,既无强势的母家作为后援,自身手段也相当有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年多没有动静的刘珂竟会突然出面为他人求官。这究竟是预谋还是试探?
“元朔,依你看来,这位元符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高俅倏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宗汉问道,“我总觉得其中多有蹊跷,却一时看不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宗汉自高俅说明了事情原委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仍是过了好一会才用一种不甚确定的语气道:“大人,如果按照绍圣和元符年间的情况来看,这位元符皇后决计不是一个只懂得以色侍君的人。她那时交好外官勾结阉宦,种种手段无不用其极,处心积虑地得到了皇后宝座,在乎的决不只是后位的尊荣而已。而如今她突然向大人提出这种要求,一是为了试探大人的态度,二则是想看看大人的手段,如果大人能够为她所用,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插手朝政。对于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来说,这正是排遣寡居生活的最好法子。”
听到宗汉毫不避讳的揣测,高俅不禁悚然动容。尽管哲宗赵煦已经去世,但是,刘珂毕竟仍是皇后,没有进位皇太后的缘故也只是因为后宫仍有圣瑞皇太妃在而已。大宋历来便有母后临朝干预国政的惯例,但是,如今赵佶早已成年,刘珂又仅仅是皇嫂而并非嫡母生母,哪有插手朝堂的道理?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冷哼了一声。
“我当初刻意交好于她,不过是为了圣上的前景考虑,况且相比于我送出去的将近十万贯的礼物来说,她要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圣上才登基不久,她就妄想染指朝政,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过分了!”
“大人,即便你不打算和她同流合污,也不妨先虚与委蛇。”宗汉却不主张和人彻底撕破脸,要知道,一旦圣瑞皇太妃去世,那么,刘珂进位皇太后是指日可待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查清这张名单上这些人的底细,然后按照他们的履历和秉性进行筛选。不管怎么说,元符皇后第一次见你就拿出全副班底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这只是一次试探。”
高俅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如今的蔡府依旧是门可罗雀,自从蔡卞被贬之后,落井下石的人越来越多,从那些台谏络绎不绝的弹劾来看,竟颇有置其于死地的势头。而蔡京在任上尽管不像乃弟蔡卞那样得罪人无数,但因为是章惇一党,现在也同样不得安生。由于他始终不曾去江宁府上任,因此一样遭到了众多御史的弹劾,之所以能够始终安之若素,一则是亏了儿子蔡攸以前积下的那点圣眷,二则是赵佶念在已故皇太后的面子上,对其稍加优容,这才按下了纷至沓来的弹劾。
这一日,冷冷清清的蔡府却突然来了客人,仆役径直到书房来报的时候,蔡京正在写一条横幅,听到一句宫中来客时,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手中的笔却丝毫不动,仍旧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地在纸上游走着。良久,他方才淡淡地说道:“来人可说奉有旨意?”
“小人问过,他只说是内廷的童供奉,并没有说是否奉有旨意。”那仆役乃是蔡府多年的老人,只是老老实实地禀报自己所知,别的一句都不敢多说。
“父亲!”蔡攸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是不是前时你给圣上上的条陈……”话未说完,他便看到了乃父警告的眼神,顿时怏怏地闭了嘴。
“既然是宫中内侍,你就把人请到这里来吧。”蔡京拿起自己的印章,举重若轻地盖在了宣纸上。见仆役已经离去,他方才对蔡攸道:“攸儿,凡事要多动动脑子,你如此迫不及待,若是传扬出去又是一桩麻烦。况且,这个所谓的童供奉以前从未来过这里,怀着什么心思你我也不知道,怎可操之过急。”
“父亲说的是。”蔡攸连忙点头,心中却颇有些不服气。他却隐约听说过童贯的名字,更知道其人如今在御前颇为得宠,因此断定对方奉有赵佶的谕旨。
虽然在大内二十余年,但先前童贯一直位卑,因此始终没有机会和蔡京打过交道,此时看蔡府一幅高官格局,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殷羡,眉眼间却仍旧是一派平和。进了书房之后,他见一老一少正站在书桌前品鉴一幅长卷,立刻便猜到了两人的身份,当下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边。
不多时,蔡京终于抬起了头。其实,打从童贯进门起,他便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形貌与众不同的阉宦。然而,无论是从动作、表情还是眼神中,他都看不出一丁点端倪,不由心下大凛。为官多年,蔡京自忖练就了出众的眼力,谓之洞察秋毫也不为过,可是,这种无往不利的做法却在区区一个内侍身上受挫,怎能不叫他讶异。
童贯见对方终于正眼看自己,便立刻偏身行礼道:“小人童贯,参见蔡大人!”他还未完全弯下腰,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托住了,不由大为笃定。
“童供奉乃是内廷中人,不必如此多礼。”蔡京含笑将其扶起,又示意其就座,这才问道,“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童贯看了看一旁的蔡攸,又望了一眼敞开的书房大门,其中之意不言而喻。蔡攸也是聪明人,不待父亲吩咐,立刻快步上前掩上了书房大门,然后返身笑道:“听闻童供奉如今深得圣上信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只这份谨小慎微的功夫,便不负圣上这番宠眷。”
“蔡公子过奖了,那都是圣上的抬爱,我身为内侍,自然应当谨慎一些。”直到此时,童贯方才认定蔡攸能得圣眷绝非侥幸,心中不由更加警惕。沉吟片刻,他便开口说道,“其实今日我本不该来,只是有一件事和蔡大人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走这么一遭。”
蔡京仍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但内里,他却已经摸清了童贯的来意,看来,这个在内廷风头正劲的阉宦是来向自己卖好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倘若换在先帝哲宗仍然健在的时候,那么自己将要入政事堂,得人趋奉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现如今自己如同失势的鹰犬,人人都在拼命打压,此人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童供奉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究竟是何等要事?”送上门来的盟友蔡京当然不会轻轻放过,因此语气愈发客气,“我如今正是待罪之身,难道又有人上书弹劾么?”
“蔡大人,圣上有意保全你,那些台谏官虽然气势汹汹,其实却也奈何不得你,这一点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童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撕去了蔡京的那层伪装,“我今日前来,乃是为了蔡大人前几天的那次上书。”
此时此刻,饶是蔡京城府深沉,脸上也不由微微色变,一旁的蔡攸则更是不济,勃然色变不说,甚至还差点站了起来。良久,蔡京才平息了胸中的惊涛骇浪,笑容可掬地道:“想不到圣上居然不嫌弃我上的这个条陈,不管怎么样,只要圣上看过,知道我仍旧有报效之心,那就已经足够了。”
童贯心中冷笑,却用一种极为淡然的口吻道:“蔡大人,圣上虽然在最初有采纳之意,最后却认为此议乃是杀鸡取卵之举,因此那个条陈已经被束之高阁了!”
“什么?”蔡攸终究是年轻气盛,此时再也难掩心中情绪,霍地站了起来,“那不可能,父亲殚精竭虑方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定能解朝廷燃眉之急,又怎能说是杀鸡取卵……”
“攸儿住口,圣上的决断岂容你妄加揣测?”蔡京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但自己也已经难以维持那副淡定的表情,言辞中不免带了几分恼火。“我的条陈确实有些偏激,但一片忠心却做不得假,还请童供奉回去替我美言几句。”
“那是当然。”现成的人情,童贯自然是满口答应,又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临走前,蔡京又亲自将书房中那块白玉镇纸送给了他,这才令蔡攸亲自将其送到门口。
不一会儿,蔡攸便铁青着脸回转了来,重重地关上了书房大门。“父亲,你为何不问他圣上为什么会驳了那个条陈?”他双手撑在书桌边上,怒声咆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奏疏送到了宫中,如今岂不是功亏一篑?至少也得知道是谁从中作梗!”
蔡京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责难,呆呆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许久才轻声叹道:“问又有何用,他若是真的想说,又怎么会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这个童贯看上去是一个极其善于钻营的聪明人,会那么做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背后的人他根本得罪不起!想想如今的朝廷人事,那个反对的人便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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