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天宁节的喜庆,赵鼎的婚事终于到了最后阶段。府邸、陪嫁以及由此衍生而来的一连串事务,足以让高俅觉得脑袋发昏,虽说是嫁女儿,但是对于生父已经去世的高蘅这个侄女,实在和女儿没有什么分别。即使是当日高傑和蔡蕊成亲的那一回,他也没有感到这么疲累过。
当他半是抱怨地对英娘提起此事时,英娘却不由得笑了起来:“如今原本就是娶媳容易嫁女难,当日是蔡相公嫁女,自然是他们最忙,如今是你把侄女许配出去,忙得团团转当然是应该的。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次总共花了多少钱?”
如今家里的银钱往来都是三个女人在管,高俅是只管花钱不管理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名堂,因此下意识地问道:“花了多少?”
“嫁妆十万贯,婚事的开销、宴请再加上其他,还有那座宅院,所有通共算下来,大约在三十万贯左右。当然,这是我们家家底厚,但就算是寻常官员家,不管怎么节省,一场婚事花费个万贯也是如同水漂似的,连一个泡都浮不上来。”
高俅闻言顿时生出了一种极度无力的感觉,看来,还好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老这么折腾,恐怕再多的钱也是白搭。怪不得如今官宦人家有生女不如养男的说法,这样嫁女的豪奢,有几个人经受得起?
“三日后便是正式的婚礼了,好在我明天就能出去,还能帮上一点忙。”由于自己先前怀孕,之后又是坐月子,此番竟是未曾尽一点心,英娘自然有些心中愧疚,“蘅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就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此次是她出嫁的大事,我怎么也得出面才是!”
高俅闻言却不禁眉头一皱,后世坐月子都是养得白白胖胖,可英娘这一个月进补下来,整个人却瘦了一圈,这让他不得不心生忧虑。可是,伺候英娘的都是最有经验的仆妇,应当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对。
“你就别操心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妻子多多休息,“外头的事情有的是人操办,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到时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放心,我看蘅儿也是一样的,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出了正房,高俅便想起那日见赵鼎母亲的情景。这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看上去慈眉善目,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坚毅,人也比那些寻常养尊处优的官宦贵妇老一些,足可见当年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在言谈间,高俅还是感到这位高蘅未来的婆婆很好相处,心里也放下了心。高蘅不是高嘉,乖巧不说又很懂人情,断然不会在婆媳关系上栽了跟斗。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知怎的,他突然念叨起了这句话,不由哑然失笑。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间,自己已经在这里过了十四年,再过十年,便是自己的儿女也要娶妻嫁人了!
婚礼的那一日,自然是热闹非凡,只不过这一次焦点不在高府,而在刚刚整修得焕然一新的赵府。为了这座在东京城中位置还不错的宅院,一下子就用出去六万五千贯钱,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总共达到了十万贯。因此尽管涌入了不少客人,仍旧并不显得拥挤。
由于是小一辈的婚事,因此来贺的也大多是小一辈,但是,朝廷大臣依旧不少。京城官员的眼睛最尖,谁可能得用,谁可能拔擢,谁可能降职,谁可能见罪,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因此,对于一年连窜数级的赵鼎,所有人都认为,此时此刻套套交情不是什么坏事。
和赵鼎同年得中进士的人来的最多,这些人大多都还在那些不起眼的位置上厮混,得意的终究只是少数,而由于上书密奏言事而得以归京的状元蔡薿,无疑是混得还算体面的一个——尽管他自己仍然对赵鼎的境遇羡慕不已,但是,他已经四十出头了,家中早有妻室,不可能奢望还有哪个高官肯把女儿嫁给他了。他如今授起居舍人,算是已经在御前挂上了号,自然不再和那些进士搅和在一起,只是游走在一群朝官中间,力图混一个脸熟。
看到这热热闹闹的场面,高俅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日高傑大婚的情景,可惜的是,那时前来道贺的陈王赵佖,这一次却是不可能再来了!
“伯章!”
听到这声,高俅不由有些诧异。来的朝臣虽多,但几乎都是三品以下的官员,而那些重臣则大多是让小辈代为出席。这种时候,有谁够资格直呼他的字?转头看到眼前人,他不由吓了一跳,这不是当朝首相蔡京还会有谁?
“元长公!”
“怎么,伯章难不成以为我会不来?”蔡京今日一身便袍,兼且刚刚一路走来悄无声息,因此竟是没有引起多少轰动。“我让攸儿先来了,旁人自然不会想到我要来,不想连你也如此吃惊。”
“这不是小一辈的婚事么?我哪里防得到元长公你来?”一瞬间的惊诧过后,高俅便笑道,“我虽然各处都送了请柬,便连阮大猷他们都只是让子侄辈道贺,元长公你这一来自然不同凡响。对了,我听说明年你有位公子也要娶妻?”
“不过是为了给他收收心而已,不值一提!”蔡京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意,“除了攸儿还算有一些出息,我那剩下几个都是逆子,不求上进不说,成天在外给我惹事生非,我只希望他们能在娶妻之后收收心罢了!到时候随便操办一下子也就完了。”
高俅却心知肚明,这所谓的随便操办,大约也不会逊于他今日嫁侄女的盛况,毕竟,蔡京的官位摆在那里,谁人敢不去趋奉?
“不管怎样,到时我可第一个要去喝喜酒的!”他见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境况,不由出声取笑道,“那些人已经看到元长公你来了,要不要到里边去避一避?”
既然已经让蔡攸先来,蔡京当然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人纠缠住,点点头便随高俅来到了后堂,见这里宽敞透亮不说,又没有几个人,突然就笑了:“想当初高傑和我家蕊儿成亲的时候,我们一群人也都是躲在了后面避风头,想不到时至今日还是如此!唉,时过境迁,如今却是不可能有第二个陈王了!”
高俅倒没想到蔡京也会提起这个,脸上微微色变,最后便低声问道:“元长公可是想到了冲静仙师的事?”
蔡京深深叹了一口气:“前几日宣德楼上,孟后虽然没有出现,但是,百官中议论的人已经不少,便是因为圣上将孟后迁出瑶华宫,安置在圣瑞宫中的缘故。圣瑞宫乃是当年钦成皇后的居处,无论规制还是宫室都远胜于皇后宫,圣上如此措置,怎能不让臣下有别的看法?伯章,你我相交已久,我的心思也不想瞒你,当日废孟后乃是为了国策,如今倘若孟后复立,对于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蔡京如此赤裸裸地道出心中看法,高俅自然不好虚言搪塞。想当初,他就是为了让曾布争取主动,因而让其主动上书请废孟后,论起来,他比蔡京还罪魁祸首。不管史书上对于这位后来的隆佑太后如何赞誉有加,他却不敢奢望对方不会对这多年前被废的经历耿耿于怀。毕竟,每个人心中总有一口盛气在的。
“圣上那里……应该不会轻易复立。”他沉吟良久,终于含糊地道出一句话,“复立是大事,只要百官不肯奉诏,圣上也不会专断独行,只是,这孟后那里,却应该设法弥补一些。先前由于孟后被废,似乎也影响到了其家人,倘若从这些方面弥补也是行得通的。圣上要的不过是一位尊长,至于名号上,不妨把这步伐再拖一拖。”
听高俅这么说,蔡京也知道断然不可能完全阻止这件事,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毕竟,孟后代表的是宣仁高太后为代表的旧党势力,如今旧党未曾被赶尽杀绝也就算了,再让旧党因为这个缘故而团结起来,那他这个宰相就不用当了。
两人正想再深入谈谈,外头门帘一掀,一个人影突然闪了进来。两边打了照面之后,齐齐都是一愣——原因很简单,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圣上!”
蔡京和高俅齐声低呼,脸上全都是一片骇然。外头什么人都有,这天子官家突然闯了来,居然没人认出,这也太荒谬了!
“原来二位卿家都在这里!”
过了二十五岁生日,赵佶却仍旧是大事上成熟稳重,小事上随意不羁,此时见蔡京和高俅双双行礼,便摆了摆手道:“今日朕是混在几个士子中间进来的,避开了那些朝官,自然不会有人认出朕来。倒是刚才伯章那个随从一眼就看到了朕,所以便介绍了这个去处,谁知已经被你们俩占了。外头那么热闹,你们俩却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实在是悠闲得紧!”
高俅的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宋时君臣不像后世那样际野分明,赵佶更是创下了“君臣同乐”次数最多的纪录,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天子可以随随便便地跑到一个臣子的婚宴上来,尤其是赵鼎这样位分的臣子。
和蔡京对视了一眼,他着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声清清楚楚的呼喝:“开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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