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历九月二十日,山东省威海港以南的温泉镇外,一大片军营从十几日前就安扎好了,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里面全是身穿红色军服的陆军,尽管军营封闭式管理,但是周围的百姓都隐约听到了风声,朝廷要对东面的倭国用兵了。倭寇数十年曾经为害过这里,尽管二十年来倭寇已经绝迹,但是倭寇的“名声”已经刻在了当地百姓们的心里,听说朝廷要对倭寇之国用兵,百姓们当即抬着牛羊酒水前来“劳军”。
百姓们的热忱让军营中的将士为之一振,他们都有些期盼自己早点踏上日本这个倭寇之国的土地,也为乡亲们报仇。于是这一两天军官们提高了日常训练的强度,士兵们也没有太多抱怨。
“嘘”一声哨响,到了休息的时间,士兵们背着步枪,走到凉棚处,端起加了盐的凉开水就喝了起来,虽然是秋天,但是秋老虎依然肆虐,一个多小时高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后背都湿透了。
呼呼喝下一杯淡盐水后,士兵们都三三两两坐在凉棚下,抱着枪在那里闲谈起来,大部分的话题是关于他们即将踏上的日本和即将迎战的日本军队。
“听说日本武士一打败了就得剖腹自杀,你说要是怎么去了,还得多少日本武士剖腹?”一个士兵操着山西口音笑嘻嘻地说道。
“剖腹自杀,那得多浪费,还不如送给咱大明医学院当解剖标本。”说这话的是正带着医护兵在给士兵们检查身体,看是否出现脱水、中暑等现象的医护士官。真不愧是大明南京陆军军医学院出来的人,死人见得多了,说出的话让在坐的士兵都有点不寒而栗。尽管几经宣传,消除了主要障碍,但是大部分大明军民对于解剖尸体还是感到有些神秘和恐惧,所以对于医护士官这个建议,士兵们除了有些怀惧之外,就只能说一句,真是猛人,这么高的想法都想得到。
“二等兵,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医护士官突然问道。
“报告长官,我的胃还有些不舒服。”士兵连忙站起来回答道。
“长官,他晕船,昨天上船操练,他吐得一塌糊涂,到今天还没有缓过劲来。”他的什长连忙解释道。
“晕船?这可是个大问题。现在就这样了,上千里的海路还不吐得你死去活来,我先给你开些药,可以舒缓一下,但是你要加强训练,尽快适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上船开拔了。晕船严重可能会导致晕厥,我可不希望你到时还没开战就已经非战斗减员了。”医护士官严肃地说道。
“是的长官,我一定尽快适应。”士兵连忙回答道。
待到医护士官走开之后,什长凑到士兵跟前说道:“金贵,你说你这么健壮的一大小伙,居然晕船?唉,待会解散了你赶紧去医护队领药。听说团里准备组织各队晕船的士兵们加强操练,我给队正说说,给你报个名。”
“金贵,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趴窝,要不然回来你会被笑死的。”什长说这话时有点恨铁不成钢。
二等兵王金贵是安徽宿县人,他老爸以前是元廷民军的义兵,被俘后被送到太平当了一名工人,反而因祸得福,不仅有了个营生,还将父母亲和老婆孩子接了过来,一家子过得有滋有味。
王金贵是家里的老三,参加过扫盲班的父亲不再去请教教书先生了,憋了三天终于取了王金贵这么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太平地区是大明国民基础教育和各种国民福利最发达的地区,王金贵按部就班地读了相当于童学和县学的子弟学校,十八岁那年刚好考上安徽省工科专学机械加工专业,但是按照大明律法,王金贵刚好也必须入伍。不过他入伍之后其学籍给予保留,而且还可以按照守备巡防部队、常备部队例,多一个参加考试和选择今后职业的机会。
王金贵在河南守备部队训练了半年,由于身体健壮,家庭背景简单,军事素质高被选入常备部队。当时消息传回家里,王金贵的父亲居然高兴地大摆宴席,请亲朋好友喝了一顿。
刚在山东常备部队服役五个月,王金贵所在的师-甲七十七师被定为赴日作战主力部队,于是全师从原驻地临沂坐马车一路赶到了靠近威海的温泉镇,而且也提前换装了靖康戊式等新列装武器。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金贵不仅是个旱鸭子,而且还晕船,这让十分喜欢他的什长、哨长和队正们头大不已。
王金贵抱着步枪默默地坐在一边,心里沮丧不已,真是后悔,太平就靠着长江边上,而且厂区和学校里也有游泳池,可是王金贵从小怕水,加上此前秉承“父业”,只注重陆战工夫和锻炼去了,根本就没有去练游泳。早知道拼着多喝几口水也要把游泳练好,至少不用那么晕船了。
正想着,突然一声哨响,一个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有长官到,第二营全体集合!”这是营值日官的声音,王金贵不敢怠慢,连忙和战友们跑向空地,不到一分钟就站好了队。
王金贵举目望去,看到走来的几个军官最打头的是团参军长,后面紧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军官,他的身后是副都营和营录事。王金贵隐隐猜出来了,自己这营的都营两个月前考上了南京陆军军官学堂中级班,而上面一直没有委派新都营,只是由副都营代理,想来这次是新都营上任。
“立正!举枪敬礼!”待到几位军官站在队伍前面,值日军官高吼一句,王金贵和战友们将手里的步枪举在胸前,向军官们敬礼,待到他们敬礼之后,随着值日军官的口令,王金贵和战友们将步枪立在右侧。
“报告长官,甲一百一十五团第二营应到六百五十八人,实到六百五十八人,请指示!”值日官的话刚落音,团参军长向前迈了一步,大声说道:“士兵们!”
王金贵和战友立即双脚并拢,全体立正,操场上响起整齐而低沉的动作声。
“稍息!”团参军长马上说道,待到王金贵等士兵持枪稍息后,他继续说道:“团部现在任命傅雍少校为甲一百一十五团第二营都营,希望你们抓紧时间磨合,尽快互相适应,争取在未来的战事中再立新功!”
说完他向旁边一侧,让出傅雍来。
傅雍向团参军长点点头,然后扫了一眼第二营全体官兵,他大声说道:“很高兴能与各位同为战友,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信任,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作战任务。我的职责是把你们带到日本去作战,然后尽可能地将你们全部带回来。”
旁边的团参军长笑意更浓,正不愧是皇帝陛下身边出来的侍卫武官,上任第一句话也很有刘氏风格。
随即傅雍宣布解散,士兵们继续休息,而他召集了十二名队正、录事和队副,各队士官长,军令官以及营部军官,去一旁开了个“露天会议”,先与大家见个面,互相熟悉一下。
第二天,王金贵便有见到了这位新任都营,而且是近距离的接触。傅雍在得知自己营里还有一部分士兵晕船的时候,立即采取了办法。他先将这一百四十六名晕船官兵临时组成一队,然后跑到威海港,借了几艘船,就放在靠岸的海边上,然后自己与这一百四十六名官兵一起搬到船上去住,每天白天在船上操练登陆、上下船等军事训练,晚上就睡在船上,就连平时里吃喝休息也都在船上。
连续五六天,一百四十六名官兵的大部分从最初的昏天暗地,“呕心吐血”到最后的适应,但是很不幸,王金贵成了最后一批最顽固的分子。王金贵自己着急,什长着急,哨长着急,队正也着急。
傅雍这天下午单独找王金贵谈话,开始的时候王金贵非常紧张,他以为由于自己怕水晕船将被“单独处置”,留在本土甚至被开除出该团,这样子王金贵就觉得自己没脸回去见父老乡亲。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很怕水,当时我的父亲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当骑马纵横天下,立不世军功。所以我小时候也不去学游泳,一直入了士官学校,结果在上游泳课时出了大丑。教官要我下水,我蹲在池子旁边,抱着栏杆死活就不肯下,结果教官突然叫了声立正,我应声站了起来,谁知被教官一脚给踢到水池里,不知喝了多少水,最后还是挣扎地游到池子旁边,从此后便不再怕水了。”
傅雍所讲的自己的丑事让王金贵轻松了,他面前的不再是威严可敬的少校军官,而是和他一样有“毛病缺点”的普通人。
“金贵,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怕水?”
“报告长官,我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去河边玩,差点被淹死,从此我就怕了水。后来父母亲为了我的安全,不准我再下水,便更加怕水了,甚至到了船上就晕。”王金贵说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傅雍点了点头,知道找到病根便好了,他默想了一会突然严肃地问道:“二等兵王金贵。”
王金贵立即站起身来,立正答道:“到!”
“你怕死吗?”
“不怕!在我宣誓加入光荣的大明陆军时,我已经做好了为陛下和大明做出牺牲的准备。”王金贵毫不犹豫地答道。
“既然连死都不怕,你怎么还拍水呢?你连晕船怕水都征服不了,怎么去为皇帝陛下和大明征服天下?”
王金贵的胸膛挺得笔直,但是傅雍的一席话让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二等兵王金贵!”
“到!”
“放下枪,起步走!”傅雍命令道。
王金贵毫不犹豫地放下步枪,然后在甲板上向前迈步走,走到船边上,傅雍的口令没有停止下来,王金贵看着清澈的海水,心里在发憷,但是服从命令已经成为他的本能,虽然他的心里在打颤,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缓,依然在按照口令向前走。
“一二一,”王金贵眼看着自己的脚步从船舷上迈了出去,就要踏空,他连忙闭上眼睛,轰得一声,王金贵觉得自己被海水包围了,冰凉的海水拼命地涌进了他的耳朵和嘴巴里,他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开始划动,只听到耳朵旁边哗哗的水声乱响,王金贵感觉自己像是在跟最凶猛的敌人做斗争,但是却有一种全身力气打在空处的感觉。王金贵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向海底沉去,难道自己就这样死去了吗?身为一个光荣的大明陆军士兵,就这样窝囊地被淹死?王金贵的心里在拼命地喊:不,绝不能这样!
王金贵感觉到自己的脚触到了海底的泥沙,他肺里的空气似乎已经消耗殆尽,几乎就要爆炸了一样,王金贵憋足全身的力气,双腿在海底泥沙中一蹬,整个身子便向上窜去,呼的一声,半个身子都露出水面,王金贵先贪婪地深吸一口无比清新的空气,当身子又开始向下沉时,双手双脚拼命地划动,结果还是沉到海底去了,结果又是一个海底大蹬跃冒了头。
来来回回几次,在船上密切关注的傅雍看到王金贵有些体力不支了,连忙伸出一根竹竿,把王金贵拉了上来。
“金贵,水可怕吗?”傅雍笑着问气喘吁吁的王金贵道。
“报告长官,不可怕!”王金贵虽然还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过了四天,王金贵终于学会了游泳,也随团上船出海做了一次登陆演习,虽然还有些晕船,但是强了许多。
九月二十九日,傅雍将各队正、队录事叫去开了个会,不一会队正便回来召集全队集合。
“根据天文台的预测,明后两天是晴天,正是渡海的最好时机,从今天开始,全队取消外出,大家要自己和互相检查配装,各什长到营辎重官那里去领给养和弹药,记住了,必须补充够两个基数的弹药。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开始,军政总司的文工团将会给我们部队演出,一直演到我们上船为止。”
刚说完解散,大家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文工团里有不少美女,更何况是军政总司的文工团,肯定是美女如云,大家都开始互相招呼了,今天一定要“梳妆打扮”好来看演出。
当天晚上,军政总司文工团第一支队给甲一百一十五的官兵们演出了新戏剧《百草亭》,这是一出歌颂爱情的新戏。不过下面的官兵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女演员那鼓鼓的胸脯、细细的腰、滚圆的屁股、修长的大腿和无意中露出的白皙,至于戏里到底讲了什么,大家只是隐隐有了个印象。
第二晚上,文工团演出了秦腔《白江口》,该戏以前唐水陆大军在朝鲜半岛大败日本入侵军队为背景,比昨天少了几分委婉柔情,多了几分阳刚悲烈,一时间只听到官兵们叫好声连连不断,直冲云霄。
第三天,明历九年十一月初二,威海港集中了近千艘海船和海军战舰,山东布政使及威海当地官员也赶到了威海港。
按照大明惯例,大明军队出征,当地的官员和百姓都要相送,敬上一碗白酒,保佑将士们出征大捷,平安归来。
当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给总领这次战事的统制陈耀敬上一碗白酒,陈耀脸色郑重地接过了这碗酒,和上万将士一饮而尽。
当军旗在旗舰《五月天》号三级战列舰上升起,陈耀大吼一声:“为了大明的荣耀!”上万将士齐声高呼:“为了大明的荣耀!”
接着军乐响起,各团开始列队上船,他们一部分直接从码头上船,部分坐上交通艇,再转上海船。
当所有的将士上船完毕,在岸上相送的人神情肃穆,军人向船队行军礼,官员百姓则凝重地向船队拱手行礼,大明赴日本作战部队正式开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