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惨叫,一个牧民一头栽倒在地上,只见他的后背现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鲜血正汹涌地向地上滴落,不一会便染红了旁边的草地。
“呸,想跑,那有这么容易!”向朝阳忿忿地吐了一口口水,弯下身去,伸手把滴血的马刀在尸体上的衣服上随意搽拭几下,然后又回正身子,向周围看去。只见他的战友正策马四处纵驰,挥舞着马刀追赶着四处躲散的牧民。这里散居着百余户牧民,有数百人口,他们大部分人正趁着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好日子给牛羊增膘,谁知道灾难就从天而降,一股彪悍的骑兵从金山方向突至,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待到向朝阳策马走回到队伍当中,全营官兵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受伤和投降的青壮男丁被押在一处,妇女和儿童被归在一处,都有持刀的骑兵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其余的骑兵则将牛羊赶在一起,并从帐篷毡包里清理出财物。
卫都营走到一位年轻女子跟前,用马刀刀尖挑起了她的下巴,现出她的面容,她的身材修长匀称,高鼻梁大眼睛,皮肤暗白,有突厥人的特征,却又带有波斯人的痕迹。但是头发却是黑色且直而硬,颧骨微突出,眼球呈褐色,有蒙古人的特征。
曾经被突击培训识别中亚、西亚各人种特征的卫都营有点纳闷了,这女子到底是突厥人还是波斯人种,又或许是蒙古人种?想了一下,卫都营也不想去再费那个心思。这一带从历史上说就非常复杂,曾经有吐火罗人,后来又是突厥人的地盘,紧接着信奉***教的波斯人又来插了一腿,最后蒙古人又将这里征服了。数百年杀来杀去,血统乱着呢,正要理清这关系,南京大学的教授来都搞不清。
卫都营收回马刀,对旁边的一位队正说道:“把年轻女子和牛羊财物一起都收拢了,其余的按照规矩办理。”
女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悲愤,她只是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漠然随着骑兵的吆喝,和其他几十名年轻女子走向一处。草原上的规则就是这样,失败者将失去一切,牛羊、财物甚至性命,任由胜利者处置,而且年轻女子也将成为胜利者的战利品之一。这是上千年草原上传下来的传统,明军骑兵这么处置,在场的人除了心中的悲愤却无法有任何的异议。
随着一个队正举起手里的马刀,上百骑兵直冲过去,对着聚集在一起的被俘男丁青壮就是一顿乱砍,惨叫声四起。当屠刀举到跟前时,有的人惊惶失措,有的人却试图用空手赤拳进行反抗,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当十几个跑出包围圈的男丁被乱箭射倒在地,再被一一补上了几刀后,一切有恢复了平静。
卫都营策马静静地走在老友妇孺跟前,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妇人紧紧抱住几岁大的小孩,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这位脸上有刀疤的凶汉,唯恐一点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但还是有几个小孩倔强地看着卫都营,就算是他们的母亲死命地按住自己的头,依然通过各种角度将愤怒的眼神投射到卫都营身上。
卫都营只是笑了笑,当年跟着主力横扫漠北草原时,他看到的这种眼神远比现在多,可十余年过去了,该留下的留了下来,不该留下的早就烟消云散了,在浩浩洪潮下,很多人都只是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策马走了一圈后,卫都营扬起头说道:“咱们还没有下作到对老弱妇孺下手,我给你们留下一点牛羊,你们好自为知吧。”
他这话是用半生不熟的畏兀儿语说的,也不管众人听没听懂,一拉缰绳便走开了。做到一边,卫都营继续交待道:“留下一哨人讲牛羊和财物都送到山脚下的隐蔽处,其余的兄弟还要再干一票,六十里外还有一个部落。”
第二个部落在也迷里河下游,依着阿拉湖畔,规模更大,足有两千余人,青壮男丁有五六百人,卫都营率队冲杀过去时他们开始时措手不及,惶恐一阵子后部分人开始组织反击。
“砰”的一声枪响,一个部落骑兵迎面受到重击,身子向后一侧,倒在了地上,卫都营将短铳插回到枪套里,然后挥舞着马刀砍翻一个冲过来的部落骑兵。正当他收回马刀时,突然直觉告诉他有危险,身子下意识地向左边一侧,一支箭矢从他耳边飞过,锋利的箭尖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非常浅的血印子。
卫都营赶紧回过头寻找危险的来源,看到一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搭箭张弓,准备射出第二箭。但是听到动静的明军骑兵怎么能容他再下手,嗖嗖几声,几支箭矢正中他的胸口,将他射翻在地。
看到一个骑兵上去补了一刀,卫都营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冒出了细毛冷汗。幸好这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箭术、力气和经验都不足,要是一个青壮男丁施箭,恐怕自己难逃这一劫,至少要去医疗队走一遭。
“程麻子!”一声惊呼响了起来,卫都营转过头去一看,看到王万三慌忙落马,蹲在地上在那里高声叫着,旁边正躺着一个人,看服饰正是自己的属下。卫都营赶紧策马过去,然后翻身下马。
走近一看,原来程浩恩躺在地上,一道血口子从喉咙一直连到腹部,而且伤口极深,胸口上的白色肋骨和腹部的内脏隐隐可见。在旁边则蹲着一个十五六的部落骑兵,在两个明军骑兵的威慑下瑟瑟发抖。
“程浩恩,你这是怎么了?”卫都营连忙按住了程浩恩的伤口,但是伤口太大,怎么也按不住,只能看着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医护兵!”卫都营继续大叫道。
“你狗日的程麻子,怎么连个娃娃都打不过呢?”王万三在旁边流着眼泪说道,他跟程浩恩一样,都是东北迁移过来的野女直,曾经十几岁跟跟着明军纵横在漠北草原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血战和凶险,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翻了船落了马。
“我挥刀的时候,看到那娃娃好像自家的老大,一时恍惚了。”程浩恩艰难地吐着字,胸口随着他的呼吸流出更多的血。
“你狗日的恍惚啥,这是战场。”王万三大哭道,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一个恍惚的结果就是被杀。
“你个王赖头哭个球丧,老子有儿有女,死就死球了。”程浩恩笑了笑,艰难地像是将一匹马举了起来。
“都营,这是咱出发前领的钱饷,想给娃和娃他娘从战利品里淘换些东西,请你……”程浩恩的话语越来越艰难了。
卫都营接过那一卷大明皇家银行去年刚发行的纸币,紧紧地捏在手里,然后点头道:“放心吧,我会交到你家人手里的。”
“王赖头,你跟咱家婆娘说,她改嫁咱不恨心,只求牵挂着那几个娃,他们没爹了,可不能又没娘了。”程浩恩挤出全身的力气对同乡王万三说道。草原上苦寒,生活艰难,男人死了,孤儿寡妇的很难生活,因此一般都会改嫁。虽说现在日子好过了,但是要像中原理学那样让妇人守节是不可能的。程浩恩战死,是烈士,官府会照顾他的儿女,保证读完国民教育,找份填饱肚子的活,所以程浩恩只求自家老婆改嫁后不要将这几个儿女忘记就好了。
“我记住了。”王万三使劲地点着头,泪水随着他的头甩落在地上。
“程麻子,程麻子。”这是向朝阳闻讯赶了过来,他流着眼泪扑到了跟前,“你狗日不准死,不准死。”
“老子有大名……”程浩恩微笑着挤出很微弱的声音道。
“程浩恩,你叫程浩恩!”向朝阳流着眼泪大声吼道。
听着这个声音,程浩恩脸上的笑意很浓,但是气息却更微弱,终于,王万三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像是失去连线的链球,悄然地在自己的手心里滑落。
向朝阳大吼一声,拔出马刀,猛冲几步,将那个一直蹲在地上的部落少年的头颅一刀砍了下来。
卫都营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向朝阳的肩膀道:“好了,朝阳,放下吧,当我们杀人时,就应该想到某一天会被人杀。”
向朝阳身子一僵,很快便面目变得狰狞,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多杀几个,这样才够赚。”
就在同一时刻,百余里外的也迷里城,近五千骑兵将这座不大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乙第三百零四骑兵团的统领何正效看了看前方,然后对旁边的甲第三百一十六团统领冯存道说道:“冯上校,弟兄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何正效和冯存道军衔一样,职位也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武备军,一个是正规陆军,按照军制,在出境作战中,何正效当听从冯存道的指挥。
“何上校,不着急,到嘴的鸭子我能让它飞了。”说罢便转向旁边的工兵队正问道,“计算出来了吗?”
“报告上校,属下已经计算好了,只需一百五十斤炸药就可以将这北门炸塌,弄出一个大口子来。”
“那就好,炸药要省着用,待会拆城时还要派上用场。”
“冯上校,这也迷里城要拆毁吗?”
“是的何上校,这也迷里城曾经是蒙古鞑虏四大汗国都城之一,对我们又没有什么战略意义,当然是拆掉。”
何正效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他属下三个营,一个营由卫都营带领去了也迷里河以北和下游,自己带了两个营横扫了也迷里河中上游和南岸地区,原本只是打算进也迷里城掠夺一番,却没有想到遇上了从吐鲁番插过来的甲三百一十六骑兵团。既然冯上校说拆就拆呗,大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过依何正效个人揣测,这甲三百一十六骑兵团从哈密越境穿过来,倒是只奔摧毁也迷里城来的。
一声巨响,也迷里城北门墩子在烟雾尘土中飞上了天,现场一片狼藉。也迷里城虽然曾经是窝阔台汗国都城,但是整个窝阔台汗国是四大汗国最短命的,所以荒废了数十年的也迷里城早就败落,里面只有数千人,这还包括几位贵族庞大的家眷和仆人团。
尘土还未落定,数千明军骑兵便呼啸着杀进也迷里城,城内的守军原本就士气不高,加上突遭这雷霆一击般的爆破,不少人都已经胆破,所以城内的喊杀声并不大,而且很快便沉寂下去了。
将战俘和财物押解出来后,冯存道便将这些战利品交给乙三百零四骑兵团看管处理,自己指挥所属部队全力拆毁也迷里城,这让何正效更加肯定这支陆军骑兵团此来的目的只是一个政治任务而已。
两千多战俘、三千余骑兵外加炸药爆破,过了两天后终于将也迷里城变成了废墟,冯存道下令将由青壮男丁组成的战俘处理完毕后便率队准备离开。而一直负责看押战利品和警戒任务的乙三百零四团也也收回了卫都营所属营,全团也准备开拔。
冯存道转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也迷里城,默然许久才徐徐地道:“还有三个。”
而就在这时刻,卫都营带着部下跟着全团大队人马载着战利品徐徐走在翻越金山的路上。王万三的马鞍左边有一个木盒子被牢牢地绑在马鞍上,上面贴着一张字,上面写着程浩恩的名字,盒子里盛着他的骨灰。
向朝阳策马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盒子上的字,这是营录事所写,十分苍劲有力。向朝阳看了一会对王万三说道:“万三,记住了,我的大名叫向朝阳,方向的向,朝阳东升的朝阳,记住了,别跟录事官说错了。”
说罢便策马跑回自己的队伍中。卫都营看在眼里,没有做声,而是回过头看了看后方的也迷里河和广袤的西域草原,这片土地自己还会来的,而且不知道多少自己的部属,甚至自己也会倒在这里。
过了两个多月,远在河中的帖木儿终于接到大明军队摧毁也迷里城,涉足西域纷争的消息,这位跛子苏丹在地图前看了许久,最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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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状态不是很理想,老曾对如何收官心里没有底,想写出一些与以前不大一样的东西,但是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好慢慢琢磨和调整。
说句题外话,昨天发了章节后才发现,下金山比越金山有气势,因此今天就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