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社寓位于晋水之滨,悬瓮山下,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大庄园。
庄园沐浴在美丽的夕阳下,晋水映射着红彤彤的晚霞,波光粼粼中,庄园与山水浑若天成,美不胜收。众人驻足车马场,远眺美景,赞叹不已。
王离介绍说,这里本是赵国一位宗室君侯的私人园邸,上将军蒙骜拿下太原后,这座园邸就赏给了蒙氏。蒙骜转手就把它卖了,所得钱财全部赏赐给了自己的部下。
众人又是感叹一番,这才相携而下,过庄门,沿着碎石小径穿过一片树林,然后顺着河堤曲折而行到了一座优雅的庭院之中。
早就候在这里的几名卫士匆忙上前向王离低声禀报了几句。王离频频点头,伸手相请。宝鼎和隗藏等人互相谦让一番,这次进入正堂,分宾主坐下。
隗藏和琴氏兄妹坐了主宾席,唐老爹坐了副宾席,宝鼎和赵仪于东席以主人身份就坐陪请,王离则独坐于陪客一席。这场接风宴本该由他出钱请客的,结果转了一圈,变成宝鼎做东了。
玩了一天,众人虽然尽兴,但肚子却是饿得慌,宝鼎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个年代一天两餐,也有权贵士卿巨商富贾一天吃三餐,但那毕竟太奢侈,在这个大争之世,战争不断,灾患不断,饥寒交迫者众,这种奢侈行为容易招致非议徒惹麻烦。
饭菜没上来,乐舞上来了。隗藏和琴氏兄妹对这种北方乐舞倒是颇有兴趣,看得有滋有味。宝鼎没兴趣,这种乐舞美则美矣,但他听不懂看不明白,一窍不通。前世他就是个乐盲舞盲,到这一世他更加敬而远之了。不过从这个架势看得出来,这顿饭估计价格不菲。
宝鼎转头望向王离,他倒不是怕钱不够,苍头临走前给得够多了,还叫他敞开来花,钱不成问题,他主要是饿得慌,急着想上菜。古代吃饭的礼节尤其是宴请贵客的时候,名堂也是非常多,一餐饭前前后后搞得不好要吃大半天。
王离有些心神不宁,低着脑袋也不知想些什么,半天都没有察觉到宝鼎的两只眼睛正瞪着他。偶一抬头,看到宝鼎似乎有事找他,急忙站起来走了过去。
“吃饭用得着这么麻烦?”宝鼎压低声音,不满地问道。
麻烦?王离疑惑不解,忽然看到宝鼎非常厌烦地看着那些乐师女伶,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公子大兄原来不喜欢靡靡之音,于是急忙说道,“我去去就回。”说完站起来远远向客人告了个罪,倒退下去了。
宝鼎原以为酒菜很快就来了,哪知王离一去没了影子,酒菜依旧迟迟不至,好不容易等到酒菜上席了,他竟然还没有出现。主人、贵宾最后竟然要饿着肚子等一位陪客,这倒是稀奇事。宝鼎看上去神态从容,谈笑风生,但心里却气得咬牙切齿,尤其看到食案上的美酒佳肴,更是恨得牙痒。
正骂着呢,王离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边脱屦(ju)一边连连赔罪,但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好象刚才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屦,先秦对鞋的称呼,汉以后叫履。)
宝鼎等他上席了,急忙按照昨夜赵仪所授的礼节,说了一番恭迎贵宾的客套话。隗藏回礼,致谢,文乎乎地也说了一番。宝鼎再致礼,隗藏再回,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一遍,好不容易礼完了,赶紧喝酒吃肉。这时候宝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饿了,尤其王离,那个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他都觉得丢人。
酒过三巡,肚子里填了一些东西了,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唐老爹的话匣子随之打开,这次他主动询问如果以“无为之治”为国策,那么具体到财经制度上应该如何定策,他关心的还是回易商贸这一块。
宝鼎喝了酒,虽然是米酒,但还是有些度数,心跳还是会加快,于是头脑一热,他又控制不住了自己,侃侃而谈。
宝鼎带给了众人太多的惊奇,如果惊天一刺代表了他做为武者的巅峰之作,那么今天他对治国之道尤其是财经回易方面的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则是他做为士人第一次展现自己的才学。若论学问文章和辞赋,宝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若论起治国之道,财经管理之术,宝鼎前世的历史知识和大学时期博览群书所积累下来的东西足以给他提供丰富的理论,至于实践,那是另外一回事。在这个时代,君主需要的治国理念,大贤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治国理念转化为国策,这些人大都也没有实践经验,至于具体工作,自有王国职业的官吏去完成,还轮不到大贤去身体力行。
宝鼎说得兴起,听者也是津津有味,正在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连声怒叱,跟着喧嚣之声四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纷至沓来。
王离一跃而起,连黑屦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向堂外冲去,人还没有迈出门槛,嘴巴就先吼了起来,“谁在外面喧哗?干什么?”
“呦……这不是王家小少主吗?”一个傲慢而轻蔑的声音在堂外响起,“原来你跑到晋阳了,怪不得最近咸阳安静了不少,原来你这条两条腿的黑毛犬逃之夭夭了,哈哈……”
“嘿嘿……黄金獒,我不就是抢了你一块骨头嘛,你至于从咸阳追到晋阳吗?你不累啊?”
“叫你的这些鹰犬给我滚开,滚远一点,不要挡着我的道。”那个傲慢的声音出离的愤怒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黄金獒,我警告你,这是晋阳,不是咸阳,更不是你家的园子,你最好不要嚣张,否则惊吓了我的贵客,你今天休想站着走出去。”
“嘿嘿……我告诉你,这还真是我家的园子,你跑到我家园子里来还如此嚣张,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是你家的园子?”王离惊讶地四下看看,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漂亮的地方,怎么变成了藏污纳垢的犬舍?”
王离话音未落,堂外猛然传来一声暴吼,“给我打……”
混乱之声再起,夹杂着兵器的撞击声,卫士们的叫吼声,偶然还能听到几声惨叫,也不知哪一边有人受伤了。
“黄金獒,你敢欺我……”王离怒吼一声,光着两只脚就冲了出去。
宝鼎手拿酒爵,自始至终端坐未动,眼睛却一直望着隗藏等人。隗藏的脸色有些阴沉。唐老爹眉头紧锁,神情略有些紧张,两眼不时望向堂外。琴氏兄妹表情复杂,愤怒、无奈,甚至还有一些惶恐。
“那是谁?”宝鼎看到琴玥偷眼望向自己,笑着问道。
“公子厉。”琴玥不安地说道,“他跟我们一起来的晋阳。”
公子厉?宝鼎立时想到了昨天下午在城门处看到的那位年轻公子。公子厉?华阳太后?华阳大姐?楚系外戚?宝鼎眼前蓦然一亮,脑海中顿时掠过一个念头。机会,借力打力的好机会啊。既然你们都躲在后面不敢公开露面与楚系外戚正面对阵,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这个小棋子,让我冲在最前面,根本不管我的死活,那对不起,我就不客气了,想阴我,门都没有,我倒要看看谁阴谁。
唐老爹看到堂外的形势一边倒,王离和他的卫士抵挡不住,正步步倒退,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给隗藏打了个眼色。隗藏略略皱眉,然后冲着琴玥做了个手势。琴玥心领神会,马上站起来给宝鼎行了一礼,“公子,公子厉是来找我的,我还是避开为好。没想到会给公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明天我会专程去府上致谦。”
宝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目光转向隗藏。隗藏才是主事的人,即使要避开,也要由隗藏开口,还轮不到一个姑娘说话。你想躲,我偏不让你如意。你以为我会害怕楚系外戚?我会任由一个公子厉在我面前嚣张?真是笑话。
隗藏很尴尬,他确实把形势估计错了,他以为宝鼎会忍让公子厉,如果自己突然找个借口离开,双方都会下不了台,所以让琴玥开口,实话实说,这反而能掩饰双方的尴尬,哪知宝鼎根本不领情。他想干什么?难道他要和公子厉打一架?这架一打,事情传到咸阳,巴蜀人解释起来就费劲了。
隗藏无奈,先站了起来。唐老爹和琴珪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意思很明显,交待一句,立马走人。
“公子,事出突然,还请谅解。”隗藏深施一礼表示歉意。
“岂有此理。”宝鼎一拳砸到了食案上,冲着隗藏厉声吼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
隗藏骇然瞪大双眼,一股冰冷的寒意蓦然从心底涌出,跟着在体内轰然爆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感觉身体骤然僵硬,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冷战。中计了,掉进公子宝鼎的陷阱了。
“打开门……”宝鼎一跃而起,纵声狂呼,“让他们进来。”
门本来就开了半扇,王离和卫士们正好退到了堂外石阶上,听到宝鼎这句话当即撞开另外半扇们,“呼啦”一下全部涌了进来。
“大兄,你要给我报仇啊……”王离扯着嗓子愤怒地叫道,“这鸟人过去在咸阳欺负我,现在竟然跑到晋阳欺负我,大兄,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破了,狼狈不堪。
宝鼎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就装吧,这鸟人是你骗来的,事情是你惹出来的,陷阱就是你家老爷子挖的,至于蒙恬,帮凶一个,你们两家合起伙来忽悠我。好啊,你就忽悠吧,看看最后谁忽悠谁。
公子厉在一大帮卫士的簇拥下洋洋得意地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趾高气扬地喊道,“玥儿,今天这事就是你做得不对了。王小少主是你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你既然想见他,知会一声,我派人把他叫来就是了,哪里用得着避开我?难道在你眼里,我的心胸还不够宽广?”
忽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看到了脸色阴冷的隗藏,面无表情的琴珪,神情漠然的唐老爹,而琴玥则理都不理他,正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一个玄衣少年。那玄衣少年身材削瘦,脸色铁青,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公子厉略感疑惑。这个少年是谁?这个场合好象很隆重啊?竟然连隗藏和琴家的那个家老都出席了。不过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看到了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这位女子就站在玄衣少年身边,十分恐惧地抱着少年的手臂。绝色,绝色啊。公子厉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两眼更是射出贪婪之色。我要了,这等绝色岂能暴殄天物?我要定了。
宝鼎发现公子厉的长相还不错,白净英俊,身材有些臃肿,一双眼睛里隐含着几丝阴戾之色,神态看上去傲慢而骄横。他正想上前主动挑衅一下,却看到公子厉的眼睛突然发光,犹如恶狼看到猎物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恶狠狠地盯着赵仪,垂涎三尺。
“把她给我,今天的事我们就了了。”公子厉手指赵仪,冲着王离阴森森地威胁道,“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再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王离乐了,不是怒极而笑,而是真的乐了。他正发愁呢,不知道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宝鼎出手,把公子厉打得满地找牙,结果公子厉自己就送上门了。
“你问他。”王离强忍笑意,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指了指宝鼎。
公子厉不认识宝鼎,他也不需要认识,在晋阳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没人敢捋他的虎须,除非活腻了想死。
“你是谁?”站在公子厉身边的一个短须中年人手指宝鼎,厉声问道。
宝鼎的怒火在一点点燃烧,他怒视着公子厉,缓慢而坚定地朝前迈了一步。
短须中年人感觉到了宝鼎的杀气,右手突然拔剑,长剑如电闪一般厉啸而出。
仿佛是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一股强烈的战意从宝鼎的心里突然喷涌而出,并轰然爆裂,一瞬间,宝鼎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他的神智霎时到了疯狂的边缘,但他手里没有剑,冲天的战意转瞬倒卷,神智又霎时清醒。就在这刹那,那名短须中年人的长剑停在了宝鼎咽喉三寸之外。
“你是谁?”短须中年人厉声狂吼。
宝鼎清醒了,非常非常清醒。他冷眼望着这名短须中年人,从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斩!”
“咻……”弩箭厉啸,洞穿了短须中年人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短须中年人倒飞而起。
一名黑鹰锐士身如鬼魅,两步追上,手中长剑凌空劈下。短须中年人刚刚发出一声惊天惨嗥,头颅已经腾空飞起,一腔热血喷射而出。
大堂霎时一片死寂。
尸体轰然倒地,头颅坠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了公子厉的脚边。
“贼徒刺杀公子,杀无赦。”杜尚猛地拔剑,放声狂呼,“从者不降,斩!”
刚才还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黑鹰锐士、虎翼卫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一个个如暴走猛虎,疯狂杀上。转眼之间,又倒下了七具尸体,反应快速的急忙跪下就缚,先保住小命再说。
公子厉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脑中一片空白,傻了。
隗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骇然变色,琴玥更是吓得瘫倒在兄长的怀里。谁能想到,这位公子如此心狠手辣,转眼就杀死了公子厉的八个护卫,这下事情可不是闹大了,而是闹得不可收拾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魂飞天外,就连勉强保持镇定的隗藏和唐老爹都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宝鼎走到公子厉身边,抡圆手臂,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公子厉的脸上。公子厉惨叫一身,胖胖的身躯打旋飞出,重重栽倒于地。宝鼎跟着冲了上去,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抡起拳头就打,“嗵嗵嗵……”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公子厉凄厉的嚎叫,猛烈地撞击着所有人的心。
那可是大秦高陵君的曾孙,华阳大姐的外孙,华阳太后的姨侄孙啦,这拳头不是打在公子厉的脸上,而是打在华阳太后的脸上,打在楚系外戚的脸上。
隗藏双手捂脸,悲声哀叹。狠啦,宝鼎太狠了,巴蜀人这次算是被彻底逼上了绝路,只能跟着这位公子一条道走到黑了。事前谁能想到,晋阳之行竟是这个结果。
“公子,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把他打死了。”杜尚小声提醒宝鼎。
“呸!”宝鼎朝公子厉脸上吐了一口口水,随手把他扔到了地上,“嚣张,老子叫你嚣张,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抢,活腻味了。”说着犹自不解恨,对准公子厉的脑袋又是重重一脚。
出了气,泄了愤,打了公子厉,激怒了楚系外戚,这下老秦武人也好,巴蜀人也好,关东外系也好,包括那位远在咸阳宫的秦王政,都被一把拖了进来,最终不得不联手与楚系外戚正面对阵。
宝鼎越想越是开心,只觉神清气爽,不经意间看到双手沾满了血,忍不住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俯身从公子厉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帛,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一边四下看看众人的反应。
巴蜀人惊骇过度,属于半痴呆状态,看他的眼神就象看到恶魔一般。赵仪吓得躲在角落里,缩在两个虎翼卫的身后。
王离目瞪口呆,完全傻了,眼前这一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在他看来公子厉最多不过与宝鼎发生冲突,然后宝鼎凑他一顿而已。大父还有更厉害的后招,今夜这次公子之间的斗殴不过是“打草惊蛇”,大鱼还在后面,哪知公子厉的手下突然拔剑攻击宝鼎,引发了一场惊天血案。
公子厉死了八个卫士,自己还被打了个半死,这事不是闹大了,而是空前绝后地大了。
“把他给我拖过来。”宝鼎找了个食案坐下,指着一名跪在地上的俘虏说道。
两个虎翼卫把俘虏拖到了宝鼎面前。这次他们不敢大意了,刚才真是险之又险,谁能想到公子厉的手下竟然如此骄横,突然就拔剑攻击,这要是把宝鼎刺死或者刺伤了,他们全部完蛋。
“你回去告诉辎重将军魏缚,照实说。”宝鼎指指地上的八个血淋淋的头颅,“另外把这些都带上,告诉魏缚,拿一万金来赎公子厉。三天,我只给他三天时间,假如三天内他不把一万金给我送来,就等着给公子厉收尸吧。”
王离一听,面如土色,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这位公子大兄太狠了,他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上啊,失控了,事情失控了。我要回去报信,我要回去搬救兵。
隗藏再也忍受不了了,三两步冲了过来,给宝鼎深施一礼,“公子,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不能再闹下去了。如果继续闹下去,魏缚马上就会调动军队,王翦将军无奈之下,必然也要调动军队,如此一来,河北大战就不得不停下来,到那时所有的责任都将落到我们头上。”
“我们?”宝鼎把沾满的血迹的布帛扔到了地上,“这不管我的事,我至今还没有恢复宗室的属藉,我一无所有,随时都可以离开晋阳,离开大秦。”
隗藏头一晕,至此才知道自己上了个天大的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把这个恶魔放了出来?宝鼎故意把事情闹大,闹得不可收拾,然后一走了之,但咸阳的大风暴却就此爆发,谁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给我滚!”宝鼎指着那名俘虏叫道,“跑快一点,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回音,我就割了公子厉的鸟蛋。”
那名俘虏吓得肝胆俱裂,一手拎着四个血淋淋的人头,飞一般跑了出去。
“派人四下警戒。”宝鼎对杜尚说道,“如果有人胆敢营救公子厉,杀无赦。”
杜尚答应一声,到外面安排去了。几个虎翼卫拖走了尸体,草草处理了一下地上的血迹,重新把食案摆放好。
“表兄,要不要再来点酒食?”宝鼎从容淡定,坐回到食案后面,笑着问道。
隗藏黯然长叹,事以至此,只有想方设法联合老秦武人,与楚系外戚正面碰撞了,只是事出突然,措手不及,急切间还真的找不到头绪。
“公子,能否把你的计策全盘相告?”隗藏也坐了下来,正色问道。
宝鼎摇摇头,“表兄,还是你先说吧。你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就能找到击败楚系外戚的对策。”
隗藏苦笑,望着宝鼎,实在难以想像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怎么可能?一个少年竟然有如此心计,这也太离奇了吧?
唐老爹也走过来坐下了,他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现在巴蜀人已经被宝鼎逼到了绝路,倒不如行险搏一次。
“我上午曾对你说过,川主李冰在广都(今成都双流)凿井制盐,解决了巴蜀人缺盐之苦。”唐老爹说道,“但广都盐井的出现还是没有完全解决巴蜀人的吃盐问题,我们还需要从其它地方买盐以为补充。巴蜀买盐,一般都在河东盐池,就是安邑和解池两地。当我们每向太原运送一次大兵,辎车在返程途中就到盐池装盐,然后运回巴蜀。从去年秦军攻赵开始,我们每个月要运送两次大兵到太原,每次经过盐池的时候,辎重将军魏缚都要求我们夹带一些装盐的辎车北上晋阳,以逃避沿途关卡的盘查。”
“魏缚贩私盐?”宝鼎吃惊地问道。
“魏缚肯定参予了私盐贩卖,但这件事魏缚一个人做不成。”唐老爹说道,“从出盐的源头到囤积、出货、运输,以至于最后的贩卖,肯定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人,我甚至怀疑咸阳都有人牵扯其中。这件事一旦抖漏出来,牵扯面肯定非常大。”
“隗氏和琴氏可曾涉案?”宝鼎问道。
“没有。”隗藏说道,“我们北上,就是想拿这件事与老秦人做笔交易。你知道,这件事我们不能出面,只有老秦人最合适,尤其王翦上将军又在太原,机会非常好。”
“你们手上有证据?”宝鼎惊喜地问道。如果利用这件事狠狠打击一下楚系外戚,不但自己可以建功,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其它派系也能从中收益,最重要的是,它或许可以帮助秦军在河北战场转败为胜。
隗藏微微点头,“公子的对策是什么?”
“我没有对策。”
隗藏和唐老爹相视苦笑,刚想出言说服,宝鼎又补了一句,“我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之所以走出乌氏,都是大王的决策。”
隗藏和唐老爹震惊不已,两人大眼望小眼,良久才恢复正常,但此刻的心情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至此基本明朗化,宝鼎的背后是大王,大王的目的是想利用宝鼎深厚的背景把老秦武人拉过来,但现在宝鼎锦上添花,又把巴蜀楚系拉过来了。如今大王内有关东外系,外有老秦人和巴蜀楚系,三大派系联手,足以与楚系外戚抗衡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三大派系有联手的可能吗?彼此之间的仇怨和矛盾能够化解和缓和吗?即便这一次合作成功了,但下一次呢?下一次宝鼎还能出创造这样的合作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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