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明月是星星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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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心向明月

岷山的主峰,雪宝顶。

常年白雪皑皑,山下蜿蜒千里,奔腾着一条大江。这条大江位于长江支流嘉陵江的右岸,她叫涪江。

江岸,一座小城外。

是夜,白月亮挂在天空,生生在江面上砸出了一道道旋涡,那些旋涡里都藏着一双窥视星星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专属一个人,他叫向明月。

他的目光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父亲向耀斌当初在他生下来的时候,一直很彳亍徘徊,不知道该给他取个怎样合适的名字。这个孩子,在他看来,命太好了。

生他的这一年里,土地承包到户。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他心里很骄傲,比他老子向青云更加的嘚瑟。祖孙三代,只有他娃才有这个福分,不再过穷人的命。

向老太婆知道他肚子里没有文化,也倒腾出来什么名堂。透过褐色的窗户,抱着一脸圆嘟嘟的小孙儿,看着窗外的明月,不由地唏嘘道,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

向耀斌的媳妇在一旁,眼泪汪汪地望着,良久,她才说道,要不就叫向明月吧?

“向明月?是个男娃怎么能够取个女娃的名字?”

“他跟观音菩萨一天生的,五行缺木,月升水,照大江,心向明月,一生光明,多好!”

向耀斌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按照字辈排,他这个娃儿本应该取祖字辈,但这个名字太难取了。向祖光?向祖一?还不如向明月。

向明月,便是向明月吧。

他无力去反驳父母的决定,因为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从此,明月与黑夜与他相伴相生。月亮是天上霜,他是地上土。再过两年,他便要到了不惑之年。

白日里,从不多言多语的老父亲向耀东破天荒地与他的媳妇翟欣欣大吵了一架。自从结婚后,父母从村里搬到城里来住之后,翟欣欣肚子里一直包裹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火气。

父母不爱讲究,由来已久。从他记事起,父母的身上没有一天干净过。他们的身上大都带着浓浓的汗味,起早贪黑,累得像条狗似的,回到家里草草地洗过脚之后,便到头大睡。没等到天亮,又忙活了起来,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讲究。

他从八岁起,就帮着给他们洗衣做饭,从来未觉得他们身上的味道有媳妇说的那么难闻。进了城,父母其实已经很讲究了。但翟欣欣始终不满意。

翟欣欣虽然也来自农村,但跟他这个长子不一样,她从小就是家里的宠娃,连手边活路都从未做过。老岳母一贯很骄傲,因为他们比他的父母更加的能干,没有让自家的儿女吃过苦、受过累。

老爷子与翟欣欣吵架,是因为他又用错了家里的牙刷,他把向明月的牙刷当成了自个的。

一把牙刷都能吵一架,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用错了,换一把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雷公火闪的。

老爷子向耀斌硬性了一辈子,鲜有时候向人低过头。即便是当年在招考计生专干的时候,也没有服过软。但临老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儿媳妇,向耀斌掐断了手中的烟头,哽咽地垂着花白的脑袋,“儿啊,你还是让我跟你妈回去过吧,趁着我们还有点力气,还能养活自个。搁在这里,你难,我们也难!儿媳更难!”

“回去?回去你还能干啥?去种那么几分地?不行,这事我不能同意!也没得商量!”“一家人总得有个一家人的活法。你们的活法跟我们不一样了。强扭的瓜不甜啊!”

都说养儿防老,向耀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些年,老婆在城里帮着儿媳带孙女,他在外地打工,虽然在家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个家怎么过怎么都觉得憋屈。

他的心思,向月明心里很清楚。他当惯了干部,还想当这个家。

但这个家,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做不了主,哪里还轮得上他。

向明月恼怒地摆了摆手,“这事情就此打住!没得谈的!过不下去还得过,过得下去更应该过。”

向月明这块夹心饼,老俩口看着心疼。见他还是这般固执,只得偷偷地抹着眼泪,暗地里给儿媳服软。

儿媳翟欣欣的性子,就是个爆竹。脾气来过得快,也过得快。虽然嘴里不饶人,但对老俩口也还算是孝顺。就是太讲究。

讲究得老俩口,不知道该怎么呆在家里才合适。向明月也劝过多次,但翟欣欣咬着不松口,“好不容易进了城,总得活得像个城里人吧!不然让我们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你乐意,将来孩子们能乐意吗?”

一家三代人,有三代人的习性。都不是省油的灯。

三天两头的点燃,他忙着在家里四处扑火。

但这回,他真是累了。

“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结了婚为什么会这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呢?”

“城里人,乡下人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向明月想不明白,过苦日子的时候都没有分过家,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咋个还能去分家。“分了家那还是个家吗?”

都说他命好,他哪里命好了。哪回他不是硬着头皮,苦哈哈地熬着。

但想想这些年,他又确实命好。至少,他远比他的老汉过得好。

他遇上了一个好时代。

看着往来的江水,他杵在江边闷闷地抽着烟,巴巴地掉着眼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江中的鱼儿,游来游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惜,他狠不下心来,跳不下去啊。跳下水就能成了鱼儿吗,指不定就是老汉说的变成了石头。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又能改变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

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得将就着过下去。

四十不惑?

他突然嘿嘿地一阵傻笑,眼眶的泪水流得更加的伤心。

“去他娘的,神戳戳,神经病!”

他使劲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扔到了江中,看着被打碎的月光,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

从江边回来,灯火辉煌的灯光下,月亮拖曳着他身后长长的背影......

一刹那间。

他看着这座人来人往的小城,仿佛又活了回来。

原来他并不孤独。

这座城里还有太多这样的他......

向明月与翟欣欣的故事,还得从他出生前两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