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咏鸣
在孩子们的眼里,她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她能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钢铁变成一辆辆矿车:在孩子们眼里,铁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他们想把一把锉刀或一块汽车弓子磨成匕首而毫无办法,即使在水泥地上磨得火星飞迸,锉刀和汽车弓子也不改变形状……为了把一段钢丝变成蛤蟆钎子,他们往往要花上半天工夫。
她手握着铆枪,对准了裆下骑跨的钢铁。刚才,有一根烧得通红的大柳钉“哧溜”一声蹦到她的脚下,烫得油稀稀的土地冒起了一股白烟。旁边那个手握火钳的孩子夹起铆钉,咬着牙,偏着脑袋把铆钉送进事先钻好的孔里。于是,她压紧铆枪,身体随着铆枪剧烈抖动。她清楚地感觉到,那根烧红的铆钉在铆枪的击打下迅速缩短,头部变成了一个圆溜溜的帽儿,把大拉条和小拉条铆合在一起。
烧红了的铁比原来更甜,她的手一触着沉币的钢铁,就能感觉到它的甜味。冬天冻凉了的钢铁和夏天晒热了的钢铁,味道有区别。现在她所摆弄的这些钢铁,都是呱呱叫的好家伙,尽管它们表面颜色有的钢蓝,有的褚红,有的黝黑,但里面全都闪着银子样的光芒。刺人眼目的钢铁粒子洪流滚滚,呼啸奔腾,散发着一股股带着甜味的气浪,排成矿车的形状。
她铆了五个铆钉,抬起头来看见了给她送饭的丈夫。
丈夫送的大米饭,炖猪排。她夹起一块猪排填进嘴里,瞪起眼睛看丈夫。猪排的骨头炖得太酥了,她什么也没咬着。
“饭有点酸。”
“我新做的。”丈夫有点委屈,逗得孩子们嘻嘻窃笑。
“饭有点酸。”
“不酸。”丈夫尝了一口说。
“有点。”
“酸你还吃得那么香。”
满满一盒饭,已经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她确实觉得饭有一股酸巴拉叽的味道。
丈夫见她那说做不一的样子,黄瓜脸上的薄嘴唇儿咧开了。满院子的矿车轴,矿车碰头,矿车底盘,矿车斗子,废钢铁,以及院子四周的矮小厂房都哈哈大笑,原地蹦了起来。贴在房脊上的那轮夕阳颜色大变。
车间里静悄悄的。靠墙的地方,摆着四个巨大的塑料箱子,箱子里装满了深绿色的液体。如果把人放进里面,就会化得连一块骨头都不剩。丈夫静悄悄地在车间里待了二十四天,他摆扑克,望塑料箱子里的液体翻花,听人夸奖他老婆,眯起眼睛打盹。到了第二十五天,他有了活干。他把一块奇形怪状的铁用塑料钩子勾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深绿色的液体里。有那钩子钩着,奇形奇状的铁悬在液体中间。等浸够了,他又把铁拿出来,放进电镀槽里。
干完这件事儿,丈夫就回家给妻子做饭去了。
在电镀槽里,有一种银白色的金属,以光的速度向那块铁上撞击,层层包围那块铁,等到第二天丈夫捞出那块铁的时候,那块铁已经闪闪发光,被一层坚硬的外壳保护起来,永不腐蚀。
丈夫从车间里走出去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背后塑料箱子袅袅升起的一股气体,无声地钻进他的衣缝。这气体每天都这样干,连他的毛发里也被它钻了进去。
工厂的院子里灯火照耀,如同白昼。嗒嗒的铆枪声在院子里打了一个旋,又笔直地冲上天空,像爆竹一样劈劈炸裂。白天吞够了热的铁,晚上又把热吐出来,灼人肺腑。钢铁舞蹈时扑起的尘土,猛烈地钻进她的鼻孔。一架刚刚铆好的矿车底盘从她脚下爬起来,像条惊醒的狗似的撒腿狂奔,跑进黑乎乎的一排矿车斗子里去了。它一路上撞着了矿车轮子,矿车轴,矿车斗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整个院子里万马趱动,喧嚣不宁,令人胆战心惊。
这气氛令人难以言说的工厂是个家属厂,家属厂的四周是煤矿机械厂,机械厂的四周是国营煤矿。这就是说,国营煤矿包围着机械厂,机械厂包围着家属厂。毫无疑问,她是个家属,她丈夫是机械厂的职工。她总想走进机械厂里看看,机械厂里有六栋巨大的厂房,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床。可是她一动起到机械厂去的念头,她的面前就会竖起一道透明的墙,像玻璃一样把她挡在外面。
她对丈夫说:“给我讲讲工厂吧。”
于是丈夫说:“……有车床,有镗床,有铣床,有摇臂钻床,有龙门刨床,还有吊车、水压机……”
她又对丈夫说:“给我讲讲,工厂。”
丈夫又说:“……有车床,有镗床,有铣床,有摇臂钻床,有龙门刨床,还有吊车……水压机……”
“给我讲讲电镀车间。”
于是丈夫又给她讲电镀车间。
丈夫越讲,她越不清楚,越感到糊涂,越想到工厂里看看,到电镀车间里看看。
“再讲一遍。”丈夫刚讲完,她就说。
丈夫困了:“讲讲讲讲,你天天在工厂里,天天让我讲!”
丈夫说得对。机床声日夜在四面轰响,自己身子确实在工厂里。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想看到机械厂,又总是看不见。
她记得自己从关里奔向这片工厂时年纪很轻,一路上她不断朝车外张望,看见的尽是连绵的石头山,像一座座给刀劈成几半的白色太阳,闪着光芒,浮着云烟,炙烤蓝天、村庄和大地。她热得不行,饥肠辘辘,手里紧攥着丈夫的关外来信,急盼着投向那块凉爽的土地。列车缓缓爬行着,她不时看见车厢几乎是擦在陡立的峭壁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巨响,车轮在钢轨上铛铛空转。她的心,一阵阵沉醉,又一阵阵惊恐。列车员说:“一定有人没有起票,不然山不会刮车厢。”在一个小站,列车员把她撵了下去。她把身子弄得扁扁的,换了个车门又钻了进去。她仍是忍不住朝外看。她看见了铁路两侧飞掠而过的山村、树林、海湾,看见了飞掠而过的碉堡。碉堡里空无人迹,偶尔,有的向外喷射子弹。车过山海关时,她望见了耸立在蓝天中的一角飞檐,一头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的怪兽从飞檐上腾空飞去。
她从那时起走进这片工厂,二十四年再没出去。
她进入这片工厂时只有十八岁。这块地方方圆几百里都是一片白地。白地上人山人海,耳际全是熟悉的乡音。被关内的太阳晒得黝黑的人们背着行李卷,穿着挽裆棉裤,携妻带女,来挖掘白地下黑色的石头。她找到了丈夫。当时他正蹲在地上摆弄一种挖煤的机器,机器卸开来了,丈夫两手油污,把一块咯咯发笑的铁零件扔起来又接住,扔起来又接住。她第一次听到了铁的声音,看见了铁因发笑而做出的鬼脸。那时,她的脸色鲜嫩无比,粗布下的皮肤比青蛙还滑腻,一阵一阵从骨头里涌出的气力和现在一样猛烈。她和丈夫在离机器不远的地方搭了两间小屋,一共用了七百多块大土坯,十几捆树枝,她第一个早晨从小房子里出来时,面孔血红,怕凉、怕风,羞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她想到人们一定会猜出她和丈夫在房子里干的事情。那种事情简直惊天动地。此后她三次惊天动地地号叫,在小房子里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在生第一个孩子之前,她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坐在煎饼鏊子前面不住地摊煎饼。第三天早晨,丈夫下班时,看见一摞摞煎饼堆满了半个屋子,直顶到屋顶上。那时她正劈开双腿,把一个哇哇乱叫的孩子从腿裆中间拽出来。她和丈夫一天天地吃煎饼,孩子一满月,她就说:“带我去干活!”
她初次来到那些钢铁面前,吓坏了。有一卷做矿车斗子的四毫米钢板,她刚从一端把它展开三四米长的一段,它就突然往回一弹,把她从平地弹起一米多高。她想把一块做矿车底盘的铁条搬起来,可是那铁条竟在下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冰冻的土地。她抡起大锤一口气砸了一百多下,在克子底下把那铁条砸断了,看见那像婴儿的牙齿一样晶亮的断口,她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谁想到铁条立刻咬住了她的舌头,连皮带肉撕了一大块去,弄得她一个星期不敢咬煎饼。第一次开支那天她领到了十五元钱。她拿出十元钱给了看孩子的老太太。丈夫说:“累了一个月剩五元钱,你一个月的工资顶不上我三天。临时工,别干了。”她用牙咬了丈夫一口,说:“你怕了?我不用你做饭!”她照样做饭,照样上班。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和生第一个孩子一样,满月就上班。那时丈夫已当了六级电镀工,她不知道,丈夫每天夜里拖住她的身体时,都在腐蚀她。她不知道,她健壮无比的身体抵抗住了丈夫的腐蚀。
铆枪猛地跳了一下,发出一声啸叫,她愣住了。她看见铆枪头子从枪身上飞出去,当的一声,射穿一块四毫米厚的钢板。那个掌火钳的姑娘吓得尖声嘶叫,接着就抽泣起来。铆枪头子穿过钢板后,经过姑娘的腋窝,钻进她身后的地里。她扔掉铆枪,一屁股坐在地上。铆枪头子如果稍稍偏一点,就要从姑娘的乳房穿过。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腋窝,那里冒出一股焦煳味。九个孩子都很小,大的二十多岁,个个兜里藏着玩具。他们像她年轻时一样,被成吨成吨的钢铁逗弄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激动,一会儿苦恼。她小心翼翼地带领他们,生怕发生钢铁伤害他们的事情。她望着遍地黑乎乎的钢铁,心头充满了甜蜜的恐惧。
电灯光下,她慢慢举起了右手,仔细察看食指的指头肚。她看见了藏在指纹里的红色印泥,她每天上班之前用刷子蘸着肥皂水刷三次,可怎么也刷不掉。举着右手,她想起了与厂长签订承包合同那天的情景,她还想起了厂长给她送螺丝来的情景。五十公斤一箱的车碰头螺丝顶在厂长的肚子上,汗水顺着他漆黑的脸颊流淌,箱子里冒出股股白烟。合同规定他们造一百五十台矿车,加工费一万五千元,满六十天交货。拖期一天,扣发加工费一百五十元,拖期两天,扣发三百元,拖期三天,扣发六百元……如材料供应不及时,责任由厂方承担。在那张印着黑字的合同纸上,她的指纹和厂长的印章并列在一起。她的身后,九个孩子和众多的临时工瞪大惊奇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注视着那张神秘而陌生的纸。六十天后,这张纸将要变成一百五十台矿车和一万五千元钱。就是这张魔纸,把厂长支得像走马灯一样到处弄钢铁;支得她带领九个小临时工每天用十四个小时与那些钢铁搏斗。
这张魔纸让她窥见了二十年想见而不得见的秘密。
她想起来,那天太阳跳起来的时候,家属厂的厂长和机械厂的厂长陪她一起来到他们厂的围墙下面,机械厂的厂长狠狠一镐,就把那墙刨下半块砖来。半分钟以后,那道阻隔了她二十年的墙出现了一道豁口。机械厂的厂长用手一指豁口说:“就从这里把钢板运进去!”小厂长替她向大厂长商量好了,租用机械厂的压力机轧制矿车斗子。当那道墙上的碎砖在镐头下噼噼啪啪纷落时,她不胜惊讶地发现,这一圈没有门的墙竟是由她早些年砌起来的。在不造矿车的日子里,她挖过土方,砌过墙,盖过房子,烧过锅炉,是她自己把自己围在了里面,二十年不得出去。更使她惊讶的是,那些日夜喧响的机床竟在空转。巨大的车间里空无一人,车床的卡盘上空无一物,时间像铁屑一样打着卷被车下来。五米轧机上下冲动,把时间轧成豆饼的形状。她和九个孩子每两个人抬起一块钢板,迅速送到模具里面,矿车斗被连续轧制出来,活儿又快又好,她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眼前的好机器。她特意到丈夫的电镀车间看了看,丈夫正对着塑料箱子里的绿色液体发呆。
她的目光穿过橙黄的灯光,在漆黑的高空那儿停住了。灯光以外的整个天空,布满了沉重的钢铁。记得第一块轧制矿车斗子的钢板在剪板机下剪断的时候,她指着银白的断口对孩子们说:“你们舔舔,甜的。”那些钢板把孩子们弄得一脸哭相。她苦笑了一下,对还在哭泣的姑娘说:“别哭了,今天就干到这,收工吧。”
在那些天,她最后一个离开工地。有一把两米钠板尺躲进铁板底下,她累了一身大汗才把它找出来。她又用这把钢板尺在地上掘了半天,磨破了手,好不容易找到了铆枪头子。
在回家的路上,她又一次听到机械厂喧嚣的机器声。她仍然在喧嚣声的包围之中。
走在路上,她不断回忆刚才离开工地时遇到的情景。她听到一辆矿车斗子里传出笑声。她刚把挂在木板上的刀闸开关拉下来,九个孩子中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立刻趁黑钻进矿车斗子。她知道,他们在里面一定会干那惊天动地的事情。她喜欢矿车里的男孩,他像个女孩一样坐在她家的缝纫机前,踏得轮子飞转,一会儿就把一件上衣举在手上让她看。他当着她的面换衣服,他的小身子挂满胎脂,像去皮的萝卜一样粉嫩。小女孩则像夜晚的蛾子一样偷看他的身体。她听见矿车斗子里的钢板被蹭得咝咝作响,里面夹杂着只好意会不能言传的声音。
她接着想起了丈夫让那张魔纸弄得神魂颠倒的情景。丈夫像个孩子一样,把锅碗瓢盆摆满锅台床铺窗台,把筷子插了满地。等她下班的时候,丈夫已经把饭做好了。丈夫如同抱窝的母鸡想蛋一般,刚上班就往家跑,跑回家绕着锅台转几圈,然后跑回车间里。他往往复复地跑着,一刻也不停息。到了晌午,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饭送到工地。她不喜欢吃丈夫做的饭,她总觉得饭里有一股酸味。那酸味正是钻进丈夫衣服里的气体,在丈夫摆弄碗筷的时候,掀锅的时候进入饭菜里。她吃进了这种气体,在干活的时候,又把气体传给了坚硬的钢铁。她摸遍了每一块钢铁,每一块钢铁里多少都有了这种气体。
她迅速脱光了衣服,像青蛙一样哧溜一声钻进被窝。丈夫又一次强烈地腐蚀她,把极酸的液体注入她的身体。
她摸着丈夫松弛的肌肉说:“有一股酸味。”
丈夫说:“是你身上的汗酸,你赶上打腻的老母猪了。”
她张开牙齿狠狠咬住丈夫,用鼻子哼哼。
丈夫说:“我要叫了。”
“要不怕孩子听见你就叫。”
“吆……乌……哇……暖曰……英烟一……忧……吆……”
丈夫扭头望望孩子住的屋,灯亮着,三个孩子还在学习。
丈夫在她的奶子上搓来搓去,说:“你身上的泥真厚,天天给你搓也搓不净。”
她说:“等干完活就好了。”
丈夫来了精神:“你回趟关里老家吧。几年没回去了。”
“几年没回去了?!”
“几年没回去了。”
她笑笑没回话。
她来到白地上已经二十四年。二十四年没有回去过。
就在她和丈夫说话的时候,她家房子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整年整年被困在家属厂围墙里的人们,对她家的房子充满惊奇。
今年春天,她把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土房扒掉,用废旧钢铁当支架,盖了三间砖瓦房。她用自己的力气,把山上的石头赶下山坡,把河里的沙子赶出河槽。她在地槽里遇到一块生满红锈的巨铁,巨铁还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举起巨铁扔出沟外,巨铁又滚了回来。巨铁落地后从她的大腿中间穿过,没伤她一点皮肉。
那些日子,她在山上追赶石子,在河里追赶沙子。石头和沙子发出轰轰隆隆哗哗啦啦的声音。声音传遍了整个家属厂的院子。人们都说她是个疯魔的女人。每天每天,她家四周都围满了看房子的人,各种各样的脚印在房子四周踩出层层叠叠的坑洼。
她印指纹的第六十天,家属厂的院子里猛然站出二百台狗腥狗腥的矿车,比原来的计划多了五十台。她和九个孩子每人手里拎着一只漆桶,用刷子蘸了黑漆往矿车上抹。她蹲在地上,猛然,肩膀给人拍了一下。一个女记者穿过两道围墙进入家属厂采访她。女记者问她以前的工资,现在的工资,丈夫的工资,眼珠闪闪发亮。女记者说要写一篇通讯,题目就叫《比矮了丈夫和他的国营大厂厂长》,说以后还要用她的材料写一篇小说。她用小拳头敲敲矿车,铁的气味更甜更腥;她又用手转了一下车轮,车轮转起来好多天好多天没有停止。她拿刷子蘸了最后一汪漆抹在矿车上。厂长将一万五千元工资和超产奖金以及那一堆滴溜酸辣的目光一起递到她的手里。
记者听见金子喧哗,问她如何花这笔钱。
她说:“回关里老家。”
她又一次看到白色的石头山;又一次看到枪声未曾停息的碉堡;又一次看到山海关上那飞动的怪兽。她一路没合眼,温热的手心里攥着一张硬纸板。她时刻都等待着列车员来查票。二十四年前她出关没有车票,这次她起的是卧铺票。
一个月以后,她脸上挂着东海岸的阳光返回了家属厂。一进院子,她吃惊地站住了,那些矿车没有拉走,女记者摸过的那个矿车轮子,仍在嗡嗡地空转。她俯下身去,用滚烫的手抚摸着它,热泪扑簌簌流下来……
原载《上海文学》1987年第3期
点评
小说写一对到外地谋生的夫妻,在白地这个地方,他们一留就是二十四年,二十四年里,他们与钢铁战斗、与生活战斗、与命运战斗,他们活了下来,儿女成群,生命蓬勃。小说的叙述重点是女性,展现柔弱的女子如何与钢铁战斗,在这个小小的家属厂里,她从每月十五元工资的低微工作做起,直到多年后可以承担起一个一万五千元的大工程,数字的变化是她成长和成熟的标志,工程完成后,记者前来采访,并打算用《比矮了丈夫和她的国营大厂厂长》为标题写一篇通讯,这表扬其实不单针对她个人,同时也是对建设时期中国女性的肯定和赞美,她的人生经历是一曲英勇顽强的女性赞歌。
小说的另一个突出之处是作者所营构的欢乐的小说氛围,在作者笔下,万物都是有生命、有温度、有气味的,尤其是那些坚硬的钢铁,它们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会在弄伤人后散发出腥味,我们的主人公显然在日久天长的劳作中同这些钢铁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有时候连恐惧都是甜蜜的,作者在这里显然使用了拟人的修辞,让客观物象同主观感受融为一体,让那些钢铁能够蹦蹦跳跳,与主人公的挥汗如雨交织出一首美丽的劳动乐章。
(崔庆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