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猎人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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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仿佛给他指了个方向

走到傍晚时,巴德斯的脑袋无比沉重。事实上出了那座烧焦的村子后就开始发作了,可他一直不在乎。

他不得不就地趴下,像被一颗铁球往地上带一样。匍匐在地上往前挪动了几下,巴德斯实在无法移动了。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仿佛有某股恶劣的力量在身体来回肆虐,麻痹感也陡然发生。

不知什么时候闭上沉重的眼,巴德斯回到了梦境之中。

那个山头站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很威武,像个巨人。可他穿的制服并不亮眼,不是军官,连副官也不是。

区区一介士兵。巴德斯看不惯这种人。

“走,去把他杀了。”巴德斯对着身旁的同伴说。他和这个同伴相处的还不算久,前阵子长期合作的人死在了捕兽夹上。村民们赶过来之前,同伴对他发出乞求的目光,他却可怜地逃走了。

反身走在回山的路上,他心想同伴一定是死了。

“当然,那种情况,村民会把他活活揍死。”巴德斯一面喘着气,一面走着,“没错,情况紧急,就算把他救出来,他也走不了路,走不了路就要被追上,说不定连我也要遭殃。”

“没错,”他继续喃喃,“这不怪我,要理智一点,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可不是?”

“可不是”已经成了他经常说的。他是从一个山贼那里学来的。那个生来古灵精怪的瘦弱山贼经常受欺负,每当脸被打肿时,嘴里就会连续蹦出“可不是”。

他突然又觉得无比气愤,“那个蠢货!”他说,“那个蠢货!自己跑去不安全的地方,还以为捡到宝了,结果把自己的腿弄捕兽夹里了!顺带还惊动了当地的农民,这下好了,老大准会骂我,因为你已经不在了,好吧,好吧,我就安个好心替你挨骂。”

“做了那么多年的山贼,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被捕兽夹咬住的山贼!这怪谁!”

可那个人在他临走前投来的哀求与诚恳的眼神让巴德斯越来越偏激,“好吧!好吧!你真是个蠢货。再说,我们都是山贼,土匪,抢劫夺命的,何必对这种东西当真?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可不是?”

回到山里,他就不再想这件事,也彻底淡忘了,变得安心了。

“万一这是陷阱呢?”同伴说,“最近风声很紧,万一他是个不得了的人,恐怕会……”

“哎,怕什么?他看起来就是个士兵!比咱俩都年轻可不是?”

“不,看起来……很威猛。”

“我要告诉你,这样的人才有利可图,指不准能捞得些真金白银。”

同伴被巴德斯说动了,于是跟着巴德斯在树丛里穿梭。

那个人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像是迷路了。

巴德斯对这一带很熟悉,自信心很强。他知道那个山头怎么走更让人无从察觉。

同伴是个新手,也只能跟着他行事。

他们来到那个山头,那个人依旧站着,从山头眺望远方,似乎在规划着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迷路啊。”同伴说。

“呵!这不正好,这样的人才有价值可不是?”

“你打算怎么办?”同伴问。

“我们俩,二对一,铁定能杀死他。”

“真的吗?”同伴从来没有实战过,只在训练场上和许多人对过剑。

“那双长筒靴我要定了,”巴德斯说,“看起来油亮油亮,很威风。”

“我说,真的行?”

“别担心,附近的军队而已,何况是个士兵,死在这里恐怕没人能找得到他,怕什么?”巴德斯倚靠着灌木丛的边缘,悄无声息地向那人靠近。

“别跟着我,你从右翼包抄,我们左右同时发起进攻,注意砍他的脑袋,衣服最好不要捅破了,省得修补。你看,那可是上好的制服和锁子甲。”

同伴去了右侧,他在左侧一路靠近至离那个人数十个身位远的左后方灌木丛里。

看着同伴也就位了,巴德斯挥动手势,示意同时出动。

然后猛地掏出剑冲向士兵。与此同时,同伴也应声而出。

就在他冲到还剩两三个身位的时候,士兵的头转过来,极具震慑性的瞳孔投射出足以让人双腿发软的光,巴德斯脑袋啪地一声停止运转,一片空白之下脚步僵住了。可同伴还是一个劲儿往士兵冲,还没等巴德斯缓过劲来,士兵已经掏出骑士剑,一把砍在同伴的左臂上,削去同伴左臂的前半部分。

同伴惨烈地尖叫,同时跑向巴德斯。士兵也跟在其身后冲了过来,巴德斯吓得脸色煞白,扔下剑直接向后逃。同伴在身后尖声叫喊,可巴德斯一点也听不进去,大声喘气,拼命奔跑,最后尖叫声瞬间消失了,巴德斯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不去想,钻入灌木丛中,向山里头逃窜。

这座山他很熟悉,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彻底逃过了一劫。

回到根据地,在众山匪面前他一点抬不起头来——两个人对付一个士兵,却被士兵反杀一个——这种事实在无法说出口。他只能谎称同伴不知去哪鬼混了。

过了两天,一支军队抵临山寨的门口,他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极具组织的军队给清扫了。许多人选择了反抗,因为他们不想面临牢狱之灾,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投降。

巴德斯就在投降的那些人当中。

就在他被绑起来的时候,一个士兵路过,他认出了巴德斯,巴德斯也认出了他。

他走过来,蹲下,用他那双极具震慑力的目光看着巴德斯。

“你知道吗?你是个懦夫。”他说。

巴德斯茫然摇着头。

“你无法否认,你就是个懦夫,你同伴不过是断了一只手,你完全可以和他一起撤退,我将拿你们没办法,但是你却自己逃走了。”

“你是个懦夫。”士兵重申。他没有笑,没有嘲讽,没有看不起。比巴德斯年轻的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架子。

“活下去不是唯一的理由,懦夫,活下去,不是人唯一的理由。”

“虽然我还没有资格这么说,”士兵继续严肃地说,“但我还是要说,活下去,不是你唯一的理由。”

“那你是要我送死吗?”巴德斯战抖着问。

这时琼斯笑了。

“你比我年长。”士兵说,“很多年长的人都没有那份自觉,但是我在你眼里看到有那么点自觉。”

“或许你能有所改变。”士兵拍了拍巴德斯的肩膀,“你和一些人将会被转移到我们散兵团当苦役,鉴于你们作恶多端,甚至杀了不少平民百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你们就什么时候重获自由,随着我散兵团死,随着我们散兵团生。”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巴德斯,片刻后说:“但如果你想去杀萨鲁芬人,去保家卫国,那就来找我,我叫琼斯,我们小队欢迎你。”

他叫琼斯。巴德斯看着那个离去的比他年轻的背影。那个背影仿佛给他指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