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见戏志才问得如此郑重其事,只是微微一愣,即同样郑重其事地对他道:“正巧,弟也有一事相询,万望志才兄坦诚相告。”
两人表情都是一样,满脸的郑重之色,可双眼间,却都透出几丝狡黠来,用的词也稍有不同,一个是要郭嘉如实相告,一个是要戏志才坦诚相告。
戏志才点头应道:“好,既如此,兄就不客气了,如若曹孟德不敌袁绍,奉孝会劝曹孟德何去何从?”
郭嘉没有回答,反而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摇头直乐,戏志才亦是哈哈一笑,问道:“怎么,奉孝贤弟要问的,也是此话?”
“正是,”郭嘉连连点头,笑意难抑,“恐怕就连答案,亦是与志才兄并无二致。”
言毕,郭嘉收起脸上的笑意,看向戏志才,缓声道:“志才兄会劝刘玄德何去何从,弟也即就是会劝主公何去何从。”
戏志才亦是满脸肃容,点头应道:“嗯,奉孝果真是爽快人,既如此,兄明白了。走,咱俩数年未见,何不小酌几杯,边饮边谈?”
“正合我意!”
郭嘉露出欣喜之色,起身答道。
只是,如今以两人的身份,断然无法像以前那样,随意走到大街小巷上,随意找到一家中意的酒肆,随意挑个临窗的雅座,随意点点精致小吃,两坛美酒,随意地边喝边聊。
他们两个只要踏出此处房门,立刻就会跟上一群随从和护卫,想要到大街小巷上去找个酒肆喝两盅小酒,人还没到,整个酒肆就已经被护卫提前去清场了。
故而他们可没有出门的意思,而是由郭嘉吩咐几句,过不多时,立时就有侍女端来小吃美酒,为两人摆上案桌,斟好美酒,即款款一福,盈盈一笑,识趣地退了出去。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就已谈完正事,现在小酌闲谈,于他们而言,可是极为难得的闲情逸致了。
与他们两个的悠闲相比,出使长安的石韬,韦季,虽然有老熟人徐庶作陪,心情可就没有戏志才和郭嘉那么自在了。
石韬早在徐庶进入颍川书院前,就已与他交好,当初徐庶离开颍川书院,准备北上太原一看时,石韬就曾极力劝说他前往平原一叙,用意当然是为时任平原太守的主公刘备招揽贤才。
韦季则与郭嘉和戏志才一同在颍川书院就学,当初他们几人结伴北上邺城,不曾想袁绍对他们压根就不理不睬,又遇上吕布伙同黑山贼张燕和冀州牧韩馥旧部攻破邺城,便与荀彧结伴,失望南归,最后郭嘉甚得东郡太守曹操的赏识,韦季几人也一起投入曹操帐下效力,只有戏志才离去,最终投入平原太守刘备帐下。
韦季与徐庶之间,私交也算不错,当然比不上石韬和徐庶之间这么熟稔。
此次关东情势因袁绍而风起云涌,曹操和刘备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遣韦季和石韬出使长安,然后两人又去到太原,五原,为的就是拜见吕布。
他们两个刚到,适逢吕布正准备与鲜卑铁骑大战,故而一直未曾见到吕布。
其实徐庶也一直心有担忧,故而也没心情与他们畅饮叙旧,可今夜就不同,五原城外,主公吕布已大败拓拔鲜卑铁骑一万三千,五原之战已尘埃落定,余下的,也就是收获胜利果实而已。
故而徐庶一反前段时间的担忧,心情大畅,频频向石韬和韦季敬酒,言辞风趣幽默得很。
石韬早就知道,徐庶乃是生性豁达之人,少年时还曾击剑任侠,放荡不羁,可今日见徐庶如此心情大好,心里还是暗暗称奇,忍不住问道:“元直可是有大喜事在身?”
徐庶哈哈大笑,掩饰不住的满脸得色,频频点头道:“正是,正是,广元兄,韦兄弟,两位远道而来,主公尚未与两位一见,并非是有意怠慢,实则是忙于决战拓拔鲜卑铁骑,分身乏术。”
说完,徐庶特意停顿片刻,在石韬和韦季的期待眼神中,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今日主公率精骑八千,与拓拔鲜卑大帅,推演拓拔邻所率万余铁骑大战,斩杀拓拔邻于马下,击溃拓拔鲜卑铁骑,如今正连夜追杀拓拔鲜卑铁骑溃兵之中。”
话刚说完,石韬和韦季脸上的表情,就已凝固在方才那一刻。
徐庶不用问都知道,此时石韬和韦季心里,到底是些什么滋味,盖因主公吕布今日所为,就连他,都觉得甚为不可思议,更何况刘备和曹操派来的信使。
一直以来,大家都有公认,鲜卑铁骑足可称霸大草原,比之汉骑,要凶悍精锐,可今日一战,从徐庶的话中,石韬和韦季很轻易听出来,吕布是以精骑对铁骑,以少胜多。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石韬和韦季心里,极度震惊还没消去,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意就升腾而起,随之而来的,则是强烈的疑惑,要是说话的并不是徐庶,并不是他们都很熟悉的徐庶,他们铁定会认定,徐庶乃是在说大话,谎话。
再紧接着,他们两个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为他们两个的主公,刘备和曹操。
只要稍微一想,他们就很清楚,此战大胜过后,吕布收服河套地区的五原、朔方诸郡,就在年前的这几个月,而后,并州,关中,西凉,即会籍由河套地区和南匈奴驻牧地,连成一片,这样,至迟一两年,至早几个月后,吕布麾下大军即会重新选定攻略方向,只是这一次,已只有汉中和西蜀、南阳及荆州、河洛及关东、幽州及冀州等四个方向。
而可能性最大的方向,只怕就是河洛及关东,这里,刘备和曹操正当其冲。
沉默良久,石韬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一直以来,鲜卑铁骑皆自夸天下无敌,此前车骑将军连败步度根,扶罗韩,魁头部,均是借助强弓劲弩之利,今趟仅凭精骑,即斩杀拓跋邻,击溃鲜卑铁骑,难道车骑将军已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精骑来?”
徐庶自石韬的话中,听出几分疑惑,嫉妒,还有不可置信来,哈哈一笑答道:“广元兄和韦兄弟并非外人,庶也就实话实说,主公帐下精骑,悍勇自是不在话下,可说天下无敌,就连主公也不敢妄自自夸,此次主公亲自率帐下诸将,冲锋陷阵,一战而戳穿鲜卑铁骑军阵,斩杀拓跋邻后,鲜卑铁骑再悍勇,也唯有落荒而逃的份。”
石韬无语,韦季亦是如此,盖因徐庶此话,貌似是在谦虚,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印证着石韬所问,自承吕布帐下精骑,已可是独步于天下。
尤其是石韬和韦季都得各自主公的重用,石韬主公刘备帐下由三将军张飞统领的飞军,韦季主公曹操帐下由夏侯惇统领的虎豹骑,数年苦心经营,如今也就堪堪三千之数,还是连新兵都算在内,而非尽数经历过血战磨砺的精锐悍卒。
这么一对比,石韬和韦季心里,可都不是个滋味,曾几何时,吕布帐下已可聚起总数八千的一支精骑,还能硬碰硬地击溃万余鲜卑铁骑,这样一支大军,再配合传言中的强弓劲弩之利,一旦东出已成废墟的虎牢关,关东群雄又有谁可抵挡?
两人在心里如此品咂,立时一股苦涩涌上心头,纵然有千万句话要问,面对着高兴得不时爽朗大笑的徐庶,怎么也问不出口来。
徐庶请石韬和韦季前来,倒并不是完全为了炫耀主公吕布的此次大胜,也是因为在主公吕布击溃鲜卑铁骑之前,他一直放心不下,没有那个心情与石韬和韦季叙旧,如今见目的已达到,再在两人面前不停地说这事,倒就显得过于做作了。
话锋一转,徐庶起头,说起先前在颍川书院求学时的情形,过不多时,石韬和韦季也暂且忘了此事,三人谈笑风生,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夜深时分,当石韬和韦季辞别徐庶回到住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书一封,遣人连夜离开五原,回去报信。
只不过五原这里,可不是长安,或是太原,人员进出,没有徐庶的首肯,那可不成,徐庶得信后,自是心知怎么回事,淡然一笑,也就挥手放行。
天下情势的变化,日新月异,只是苦了穿梭来往于各地的信使。这个时候,吕布大败鲜卑铁骑的消息,还没有传出五原,他也终于率军回到已设立好的大营。
大营就设在战场边,击溃鲜卑铁骑后,吕布等人分头率军追杀,可谓是精骑尽出,这个营地还是徐庶派人出城设立的,想着的就是精骑追杀回来后,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同时也是就近开始打扫战场。
刚刚安顿好累得浑身大汗的赤兔马,吕布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亲卫的引领下,回到中军大帐,刚刚掀开帐帘,就听到众人纷纷用疲累的声音叫嚷着:“主公,主公!”
抬头一看,敢情徐晃、张辽等人都已回来,他反而成了最后一个赶回的。
吕布不由哈哈一笑,声音嘶哑,一屁股席地而坐,此时他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直到亲卫搬来案桌,摆上美食美酒,吕布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才抬头环顾众人,点头笑道:“好,今日之战,诸君辛苦了,异日,我将亲率独步于天下的精骑,鼎定中原,饮马大江,与诸君一道,平定天下,造福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