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前些日子上疏,说要分开祭祀,把每年冬至日的祭天地仪式分离开来,单独祭天。张璁也是,都身居内阁首辅了,却还愿意搭理夏言这等人,视而不见不就得了,非要跟夏言吵作一团辩个高下。本来炳儿大杀贪官之后,全国开始的反腐倡廉和收归世袭勋戚庄田的大策略一直执行的很好,张璁功不可没。全国经济慢慢开始复苏,颇有中兴和焕然一新之态,现在只怕跟夏言一戗火,又要耽误了。哎,张璁是条疯狗,夏言没事儿惹他干什么。”陆松叹了口气说道。
段清风笑了,陆松疑惑的看着他,段清风说道:“也不怪张璁发疯,这事儿是夏言动了张璁底线。”
“何出此言?”陆松笑着看向段清风,眼中满是赞赏,看来他也想到了,只是想看看段清风是否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张璁靠着辩论礼学起家,当今圣上以礼治国,夏言不是抢人家饭碗博上位吗,换做是我我也得急眼。”段清风道。
“好,清风,你若入朝为官定是大才,问题看得真透彻,片刻之内就能把问题分析的如此清晰,直透本质,伯父我佩服。”陆松道。
段清风抱拳曰:“伯父谬赞了。”
“这么说你一点也不为过,你就是大才之人。好了,言归正传,张璁虽然是内阁首辅,但是比起前几任首辅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实在差的太远了,他好大喜功,又极度疯狂。比如杨廷和在议大礼之初的时候把他贬去南京,他就失魂落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到了后来左顺门廷杖大臣之后,他又开始张狂得意,宛如村野突然乍富的匹夫。目中无人四处结仇,哎,不过时势造英雄,若放在平时他根本爬不到这个位置,不过当今嘉靖一朝是他张璁活跃的时代,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的。”陆松说道。
陆松叹了口气继续讲道:“上位后的张璁开始贪婪了,在这点上虽然你们哥俩没人给我说,但我也毕竟不是瞎子,炳儿诱导着张璁从贪官变成巨贪,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段清风笑了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下来。陆松也笑了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不图荣华富贵,那也只有图的一腔抱负了,一腔抱负功成身就后就该图点实惠的了。所以说,张璁后来的贪并不算什么,而且他也没有太过分。相反的是,张璁除了在礼学的造诣以外,炳儿还用心良苦的引导他做了许多为国为民的好事儿,而张璁执行的很好,创新的也不错,的确按照官场的特色因地制宜把大明上下弄得焕然一新。百姓安居乐业,大明蒸蒸日上,实在是我大明之幸。只是这个人的性格很扭曲,宛如疯狗一样,夏言一惹他后,他就放弃了这些伟业,致力于跟夏言的骂战中。”
“夏言我见过,虽然有些才分,但是他的身份和张璁相差悬殊,若我是张璁我一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听之任之,我乃鸿鹄岂会跟燕雀争食。”陆松说道。
段清风一顿欲言又止,陆松眉头微皱道:“贤侄,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必有所拘泥。”
“可惜您不是张璁,您也一辈子成不了张璁。您宛如一个圆,八面玲珑无棱无角,您在官场上隐瞒了您的个性,让你反而变得毫无特色。这种人不会得罪别人也很难让人记忆深刻,纵然是皇帝也不敢重用,因为他太圆滑了,皇帝抓不住他的弱点也就控制不住他。官场之上,无棱无角之人只能随波逐流,随着旁的因素犹如上坡下坡一般滑上滑下,不会如其他形状,停在或者卡在一个地方。这样升得快,降得也快,毫无根基可言。”段清风直言不讳道。
陆松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红的是段清风说的字字珠玑言之有理,青在被一个小辈点破教训不由得有些下不来台。段清风说得对,陆松没有自己的棱角,先前的颓势和而今的运势全是因为儿子陆炳的地位和自己是兴王府旧人的关系。哎,自己看的太透了,自己做人太滑了,这样好,也不好..........
突然,陆松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段清风的肩膀说道:“是啊,贤侄,你说得对,不过这般直言相告可让老夫有些受不了。其实想想,你我是一类人啊,都是看得太透,只不过我混在官场,你则在局外,我成了当局者迷,你则就成了旁观者清,哈哈。”
段清风张了张嘴,没在继续说下去,刚才有些失言了,有时候人是听不得真话的。自己真的和陆松一样吗?自然不一样,段清风心中明白,自己和陆松的区别在于,陆松混在官场是因为他爱权,对高官厚禄和崇高的地位以及万人敬仰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而自己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清风贤侄,你猜,今天朝堂之上,夏言和张璁的争斗谁赢了?”陆松似笑非笑的看着段清风。
段清风略一沉吟说道:“是不是夏言?”
“为何你会认为是夏言取胜?”陆松道:“这张璁可是势力庞大,在朝中的根基也不知道比夏言深了多少,更是皇帝眼中的红人,乃是大礼仪时间的功臣。反观夏言,夏言孤身一人,根基不深更和圣上关系不深,纵然口才了得,那也不可能舌战群儒啊?”
段清风道:“天下子民在皇上看来都是他的子民,怎么论关系深不深的,在皇帝看来都是一样的。关系深不深都看皇上的心情和喜好,今日喜欢你了就关系好些,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今日不喜欢你了,或者什么事情惹了圣怒,呵呵,就如当年陆炳一样,即便亲如兄弟不还得被贬的一文不值?更何况当家三年狗也嫌,大礼仪事件已经过去多时,张璁的热乎劲也该过了,这些年他跟杨廷和斗,跟杨一清斗,不管借了谁的力,但终究在表面上是取得了胜利,帝王均衡之道也应当让张璁输一次。”
陆松满是赞许的点点头,示意让段清风继续讲,段清风当仁不让继续说了下去:“就事论事的话,夏言此次说到了皇帝的心缝里了,当今圣上以礼治国并以礼夺权,分开祭天当是礼学的推崇之事,皇帝岂会反对。以大明的制度来说,纵然权臣位再高,也难敌皇帝一句话,所以什么根基不根基,人脉不人脉的都没啥用。现在杨廷和杨一清这样的大佬已经不复存在了,能够权倾朝野的人物除了陆炳再无旁人,故此张璁的那些所谓的人脉根基在皇帝眼中是不值一提的,一句话就可以否决,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还有吗?”陆松的眼中冒出一丝光芒,感悟颇深,生子当如段清风啊。
“当然有。”段清风也不客气了,坦言说道:“这些人脉根基非但不会成为帮助张璁的条件,反而会成为拖累他的因素,若是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张璁也要栽在这些所谓的人脉根基上了。”
陆松一惊问道:“此话怎讲?”
“皇权不可侵犯,公开拉帮结伙,让皇帝看了会怎么想,树大招风,成于斯毁于斯,当年以一己之力以及少数盟友对抗杨廷和与满朝文武的张璁,怎么也不想想,如今的夏言不就是当时的他吗?皇帝就喜欢这种孤胆忠臣,一个人听皇帝的号令,不结党不营私,说到哪里都是皇帝的人,只听皇上的旁人说什么都是白瞎,皇帝能不喜这样的人吗?为官之道自然不是如此,因为不这样即便家世显赫劳苦功高也混不上来,可爬到一定的位置就当是如此,只要能在皇帝的眼前转悠了,就要做人低调做事高调。当年张璁成为皇帝的嫡系也是因为此。但是现在满朝文武,说到大天边也是张璁的人,皇帝能高兴吗?”段清风说道。
陆松眉头一皱说道:“那炳儿是不是也太过树大招风了?你把他比作杨廷和与杨一清,这俩人的下场可都.......”
“陆炳与他们不同。”段清风决绝的说道,声音中没有一丝犹豫:“陆炳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往后我不好说什么,但目前没人能动得了陆炳。皇帝知道陆炳仗义,虽然在天下面前,别说义兄弟,就是亲兄弟又有多少反目成仇的。但陆炳那山东富可敌国的基业以及十万雄兵仅听名于他,已成一方诸侯之势,这天下即便是圣上也不敢轻易动陆炳,对于陆炳这等猛人,只能拉拢不能打压。我想圣上是个聪明人,应该通过这些年陆炳的所作所为明白了这个道理,纵然心中可能有所怀疑和愤慨,也无可奈何。”
陆松听到此言长长的舒了口气,但立刻紧张的看看左右,刚才段清风所言可是大不敬的话,段清风则是莞尔一笑道:“隔墙有耳我知道,伯父放心,附近没有旁的人。”
“清风贤侄,有你相助,炳儿何愁大业不成?”陆松抱拳拱手,冲着年纪轻轻的段清风略施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