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过年好,我也这么认为,过年的时候我可以看见爸爸,可以晚上一直不睡觉,跟着大人们看联欢晚会,顺便不停地吃着奶奶放在回风炉上面烤焦的花生瓜子,我会得到一些压岁钱,虽说这些钱最后会被奶奶收走,但我还是很开心。
回风炉里面煤炭烧得通红,把整个房间都烤得热热的,我坐在火边,脸也是红的。
大年初,村里放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天之中走到哪里都能听见鞭炮声,红红的一挂鞭炮,用绳子绑在棍子上,点了火,能噼里啪啦响好一阵,我捂着耳朵站在爸爸身旁,看着一个个鞭炮炸裂开来,飞出去,飞得我家白净的石头院子里面布满了红色纸屑,等放完鞭炮,大人们回到房间里去,我则是悄悄溜进院子里面,看准了那些尚没有爆炸的鞭炮,一个一个捡起来,拿在手里,揣在兜里,装了个满手满兜,进了房间偷走打火机,我淌过枯水沟,穿过竹林,坐在王家庙面前,将兜里的东西一股脑拿出来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我手里还剩了一个,我左手拿着鞭炮,将导火索捋直了,右手开始点火,火机刚一碰到导火索,我闭着眼睛胡乱将鞭炮扔出去,不远处果然发出啪地一声响,眼下谁都在放鞭炮,我并不忌惮自己的动静能被家里人听见,满心欢喜地要去点燃剩下的,我动作快,然而还没点燃几个,就见下面有几个看起来很有钱的人正在往上爬。
我眼睛极好,看清楚那些人虽然手里提着些东西,可并不是村子里的人,不论那些人要去哪个村子,我此时坐在王家庙,两个村子必经之路上,显然是要与他们打照面的,我胆子小怕生人,这会儿收拾了剩下的鞭炮,我就打算往家里去。
然而我刚刚到家没多久,却是在家里和这群人打了照面,我被奶奶逼着叫他们叔叔,得知他们是学校里面的老师,是来给爷爷拜年的,拜年礼物有糖和水果,我看了一眼,不如我爸爸买的好看。
于是又从家里逃出来了,王家庙那里是我常去的地方,那地方下面是我家的青冈树和松树林,旁边就是我家的青桐树,那青桐不高,结了果子又不能吃,因此我看不上它,每每将它忽略。我喜欢坐在王家庙的那几块石头上,可以看见从下面来的人,我举目向下望,却是真的看到了人。没想到这大过年的,居然有人跟我一样,不喜欢呆在家。
那人在林子里,手忙脚乱地在做些什么,我走过去时,他回过头看见我,冲我笑:“小薇!”
原来是杨家的那个李冰哥哥,我没叫他,问他在做什么,他没说话,扬了扬手中的刀子,对着眼前的小树枝的树皮上面划了几刀,然后开始着手撕起来,树皮沿着他的刀痕被他撕下来,正是像苹果皮一样,连成一长串,紧接着,在我看不清的动作中,他对着那对树皮一阵折腾,就把那东西变成了喇叭形状的东西,放在嘴里吹了吹,居然真的发出了声音,我睁大眼睛,求着他给我做了一个,可我无论怎么睁大眼睛,都瞧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最后拿着他做给我的,我奔回了家,在屋前屋后不厌其烦的吹着,最后还是奶奶觉得我吵,让我别吹了,我才停下来。
年间是过得很快的,不知道是正月的哪一天,爸爸忽然回金沙了,大伯则是早就不见了,家里又只剩下了我,小念,爷爷奶奶,幺爸,但幺爸也在十几天之后的一个雨天,消失在了竹林那头。
这些人一走,家里的煤也烧完了,因此屋中没了温暖的感觉,不过我向来不爱在屋里待着,因此倒不眷恋,只是酷爱煤火的小念在屋子里冷得慌,终于是待不住了。
年一过,晴天开始多了起来,在奶奶还没开始种玉米的时候,阿拉伯婆婆纳开了,那是一种随处可见的
蓝色小花,小花只有两个米粒大小。花瓣的边缘是深蓝色,越往里,颜色越浅,蓝色的小花长满了路边,我伸手去摘,轻轻地就拿下一朵,放在手心里面,风一吹就没了,我来了兴致,再去摘,小小的花瓣铺满了掌心,我拉着小念也摘,两个人将衣服前襟拉起来,里面放满了一朵朵蓝色的小花朵。
花朵摘不尽,放到一起虽说越显美丽。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就焉了。我们抓了一大把,扔进风里,等风来,我们再抓一把,与花瓣一起撒出去的,是那些年说不清道不明的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