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打颤的兄弟俩踏进了九江城残破的城门,映入眼帘的是沿街枕籍的尸体。战争的残酷已经让这些乡民由人蜕变成了野兽,没有制约的舒服他们的暴行简直令人发指。
一具具男人的尸体残缺不全,有的被敲碎了脑壳。有的被砍下看头颅,更有甚至被斩掉了四肢任其流血而亡。
间或出现一两具女人与小孩儿的尸体,女人大都衣衫破碎有许多还保持着厮打的肢势。一些民居燃烧了熊熊的烈火,滚滚浓烟中还夹带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我们都干了什么,侯爷……侯爷会不会将我们正法!”苍澜心虚的看着郑彬,此时的郑彬也是一脸的苍白。他没有回答苍澜的话,只是无奈的看着街道上的惨景,嘴里念念有词可是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胖胖的刘基吓得脸色发白,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和女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让刘基坐立不安。宫里的宫妃与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她们不敢想像如果城破她们会有怎样的遭遇。
“王爷,臣妾不想死啊!王爷。”刘基的宠妃抓着刘基的袖子,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宠妃的尸体。
“爱妃,我也不想你死。可是那些暴民冲进来,你……孤不想你被他们糟蹋!放心,很快就好。”话音刚落,长剑便已经捅进了高耸的胸脯。
刘基那胖胖的脸上流着泪,伸手去抓怀有身孕的一名宫人。“王爷,求求您不要啊!我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啊!”宫人的哭叫声,让刘基的手略微停滞,犹豫了一下还是义无返顾的抓了过去。
红润的脸色变得煞白,保养得宜的身体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王冠下白发飘零,飞扬的银发好像浓雾中的雨丝。滴着血的剑狠狠的在宫人的脖颈间抹过,好像乡下的老农在杀鸡。
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喷在刘基的王袍上浸湿了一大片。刘基感觉脸上忽然一热,伸手摸去手上却是鲜红的血。浑浊的老泪顷刻间便倾泻而下,自己不但结束了宫人的性命,也结束了那未出生孩子的性命,四周跪伏的宫人们好像看见了一头噬人的恶魔。
她们尖叫着,惊慌失措的到处逃窜。四周的侍卫纷纷抽出随身的佩剑,女人的尖叫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只是短短的盏茶时间,大殿里便安静了下来。尖叫声,惨叫声还有女人们的呻i吟声全都消失不见。
刘基走在安静的大殿里,每走一步都能踏到半干的鲜血。湿滑粘稠的鲜血沾在鞋底,走起路来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刘基看着大殿里遍布的尸体,放声大笑。那笑声充满了苍凉,一边笑一边肆意的飚飞着老泪。
侍卫们低着头,手中的剑上鲜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他们都是刘基的死忠,虽然刘基刻薄寡恩。但多多少少还是办过一些好事,此时此刻还是有一些人跟随在他的身边。
“找些柴禾来,孤乃是天潢贵胄帝室龙种。生前享尽人间富贵,死后也不愿受辱于人前。你们……你们便一把火烧了我吧,也算是为孤办这最后一次差。”
刘基的语气苍凉悲怆,好像一只将死的老牛。眼泪可以无声无息的往下流。
“王爷!现在宫城未破,王爷实在不能做次无谓之举啊!大将军的援军全军覆灭,可淮南王的援军算算日子也应该就要到了。咱们只要再坚持几日,还怕没有生路么?王爷!这月余围城咱们都熬过来了,怎么就不能再等几天。”
侍卫长不顾浓重的血腥味儿,“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泊里。手紧紧的抓着刘基握剑的那只手,怎么也不肯分开。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他刘安若是想在应援,兵马应该早就到了。如今贼人围城已经一月有余,他就是爬也能从淮南爬过来。什么同族同宗,什么血脉相容血浓于水。
狗屁!全都是他娘的骗人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睡在一张床上的枕边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几年才能见上一面的同宗兄弟。指望他,哼!”
刘基也是活到了知天命之年,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他怎会不知。别看这些刘氏宗亲,节庆里在长安见到都客客气气。骨子里都是攀比,谁家过得奢华便会尖酸刻薄的说上几句怪话。谁家过得寒碜些便居高临下,给些不值钱的安慰。不过若是向他们张嘴借钱,肯定是一个字儿都没有。
人心凉薄不过而尔,人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刘基当了一辈子王爷,岂不知这王爷们心中盘算的小九九。怕是有些人还盼着他这一脉绝了后,以后分封土地的时候。九江这富庶之地,或许能由他们来称王道孤。
刘安的五万大军上个月便从淮南启程,如今行了一月有余。怎么说都应该到了,可现在连一个军卒的影子都看不见。长沙王刘发瞧准了吴家没有子嗣,抢了吴家的长沙王。他的三万兵马近在咫尺,说朝发夕至有些夸张,但三五日间总是赶得到的。
刘氏诸侯王尚且如此,那些朝廷任命的太守县令更是明哲保身。只有一个窦渊来增援自己,还在一夜间被苍澜烧了个全军覆灭。现在指望刘安的大军,不如指望天上掉下来天兵天将,帮助自己守住这宫城来得方便。
“不会有援军了,不会有了。九江王这一脉传到孤这里,就算是绝户。孤唯一后悔的是,以前没有善待你们。如今孤破败了,想给你们多些财帛亦是不能。你们好多人,爷爷爹爹都给孤当侍卫。辛苦了几代人,无非是求个封妻荫子。孤却什么都不能给你们,今生算是孤欠你们的。若有来世,孤一个个的报答你们。”
刘基看着跪满了一地的手下,对自己以前的刻薄寡恩深深的懊悔。这些人能在这个时候还跟着自己,无一不是忠义之士。自己当了一辈子守财奴,现在库房里堆得金山银山又有何用。早知今日,还不如早些散了也让这些侍卫的生活过得好一些。
“王爷,我们这些人都是几代人受王爷的恩典。报答王爷是应该的,属下等劝王爷稍稍安顿几日。若是这宫城将破之时,再行自戕亦是不迟。”侍卫长跪在地上苦求,旁边的侍卫们也都杂七杂八的苦劝。
见侍卫们一致苦劝,刘基无奈的松开手。沾满了鲜血的宝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好吧,既然你们苦劝孤便苟活这几日。若天不亡我,朝廷必有援兵到达。孤王指天发誓,若是但有一线生机。日后孤与尔等必不相忘。”
侍卫们擦干了眼泪,留下两人当值其余的人都随着侍卫长退了去处。
“老二、老三都听好了,想活命的就看好了王爷。咱们的性命全在这王爷一人身上,若是谁不仔细没看住,莫怪诸位弟兄心狠。”
“大哥,这王爷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咱们还保他作甚,他的生死又怎地和咱们兄弟的生死扯上了干系。”侍卫长的亲弟弟不解的问道。
“猪脑子,咱们且守上几日。这宫城虽然不如城墙高大,但胜在范围小。估计也能守上几日,若三日后没有援兵到来。咱们就绑了这老匹夫,去云家换个活命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够混一些赏钱。”
“大哥高明,老三这些话可不能穿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不然大哥的性命难保,若是王爷得救咱家也没了富贵你晓得不。”
“晓得,晓得。”那老三赶忙将脑袋点的跟个磕头虫应和着。
刘基万万也想不到,说话诚挚如斯的侍卫长做的却是这般的盘算。
如血的残阳缓慢的从地平线上落下,如墨的黑暗笼罩了大地。弯弯的新月挂在天空只露出一点儿,似乎它也不愿意听到那些九江贫民的哀嚎声。
随着夜幕的降临,九江城里的混乱达到了高潮。到处都在抢劫杀戮,几乎每条街巷都能听到男人的惨嚎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九江城彻底的沦为了地狱,苍澜与郑彬对此无能为力,那些抢红了眼的家伙已经开始因为分赃不均开始火并起来。
流血与杀戮充斥着九江城,城中的大火已经弥漫开来。苍澜与郑彬只能带着自己的直系手下,死死的把着城门。给那些逃难的人们留下一线生机。
那些乡农见云家人不参与抢劫,倒也不敢来招惹云家的人。九江的百姓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瞅准一个空档,便冲出街巷疯狂的跑出城门。
苍澜叹了一口气,自己虽然能够聚集起这些乌合之众。可约束他们太难了,这时他才算明白。云啸为什么说,不是为将之才带兵只会带来灾难。不是自己的,便是别人的。
“王宫就不要攻了,围着吧。看如今的情势,攻下王宫未必是什么好事。经过此一役,我自当想侯爷请罪。请侯爷另外委任贤能,经营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