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应该早就看出青玄道长的动向,从容不迫的挡住了道长的攻击。一下子,所有人几乎乱作了一团,只有宁轩博始终护在我的身前。
“忆之!是忆之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这是谁在喊我呢?在这样诡谲异常之地听到这般悠噎的呼唤,我不免更加的惊慌失措,但还是勉强定了定神,壮着胆子转身朝身后看去,这一看真是又惊又喜。
“爷爷?”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爷爷端坐在一把黑色的木椅上,我没有想到爷爷竟然也在这里,急忙跑到了他的身边。
“忆之啊!真的是你啊!”当我在老人身边蹲下时,爷爷呜咽着说道,“爷爷真是老糊涂了,等了一辈子的人,没想到竟然就是自己的孙女。如今好了,我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喽!”
爷爷说着,吃力的抬起左手,在我的右肩上轻轻的拍了三下。爷爷的手中空无一物,可是,就在他的手掌在我的肩头拍下第三次时,我的肩头不知为何,竟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记得这种感觉,就在刚来到山庄的那天傍晚,似梦非梦间,一个周身裹满烈焰的人,也将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头。此时此景,就和当时那种被烈火灼烧的疼痛别无二致。
我没有喊出声,但还是下意识的用左手急忙捂住的右肩。我敢肯定,我的皮肤这次是真的烧伤了,火辣辣的一片,仿佛已经烧熟了似的。
爷爷满意的看着我笑,好像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我迷惑不解的看着爷爷,心中早已堆满了疑问,可是不知为何,我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承平啊!承平!”突然,爷爷一脸肃穆的看向了远处,口中高声呼唤着大伯的名字。
我本想上前阻止,可还不等我开口,爷爷又接着说道:“承平啊!不要再造杀戮了!你不就是想要那个东西吗?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先把所有人放了才行!”
东西?我的心中猛然一惊。
爷爷手中到底握着一件什么样的宝贝,竟惹得大伯如此大动干戈,还不惜为此杀害了几十个无辜人的性命。
可不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都绝对不能让大伯得到,现在的大伯已经不能单纯的定义为人,我真担心他一旦得到了这样东西,便会制造出更加恐怖的事件。
“父亲!你终于想通了!”大伯那得意至极声音在墓室里响起,“你要是早点想明白,事情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现在能想通倒也为时不晚。”
“放了所有的人!他们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你可以拿着这样宝物做任何的事情,我不会过问,只要,只要你能放过所有的人。毕竟他们是你的亲弟妹呀!”爷爷声音浑厚,一点也不像久病卧床之人。
“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放人!”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十来人已经停手,墓室里安静的几乎都能听见大伯话语的回声。随着一阵低沉的笑声离我越来越近,我知道,大伯正在朝爷爷这里走来。
“放了所有人,我才会将东西交给你!”爷爷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对大伯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立刻自尽,到那时,就算你杀尽天下人,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大伯就在站在的我的身边,我清晰的看见他面部和脖子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因为生气变成了铁青色,他将双拳捏的咯吱作响,满含杀意的目光咄咄逼人。我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周身发散出来的煞气直让我胆战心惊。
大伯和爷爷对视良久,好像二人正在用眼神对战,最后,大伯嘴角微微上提,露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笑容。
大伯转身,朝巨大的棺材用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念了几句类似咒语的句子,一个拂袖转身回来,就听见青玄道长的一个徒弟惊叹道:“醒了,醒了,这些人都醒了!”
“东西呢?”大伯厉声质问道,“我把老宅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你到底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爷爷一脸鄙视的冷笑着,好像是在说,姜还是老的辣。不过爷爷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咬破了自己右手食指指尖,对着指尖无声的念着什么,忽然,在众人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爷爷的右手哗的一声,伸进了自己的腹腔内。
爷爷的表情淡然,就好像他正在随意翻找的是别人的腹腔,他自己并不会有任何不适。他的目光一直都紧盯着大伯,生怕一个不留神大伯就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爷爷的举动把我吓了一跳,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隔着肚皮将自己的手伸进腹腔内的。这实在是太不科学了。我呆傻的注视着爷爷,真担心他会一个不小心碰破了腹主动脉。
大约十几秒钟之后,爷爷就一脸释然的将一个暗灰色的布袋从自己的肚子里拿了出来。布袋只有手掌大小,没有沾染任何血迹,也看不到被体液浸湿的痕迹,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布袋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直被放在爷爷的肚子里。
“就是,这个?”一看见布袋,大伯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抢到了自己的手中,心急火燎的取出了装在其中的东西。我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原本以为会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可是躺在大伯掌心的却只是一个类似于马驹的青铜器。大伯大惊失色,在看见青铜马的瞬间,他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被人戏弄后的愤怒。
“你以为呢?这世上的东西,越是珍贵,有时就越是不起眼。如果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的话,你今后注定必败无疑的”爷爷神态自若的注视着大伯,面庞上没有丝毫情绪。
“这么说来,这个真的是,真的是!”大伯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见一座金山一般。他双手捧着拿着青铜马,那种贪婪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就要把它吃了似的。
“老爷!”王管家走了过来,一看见大伯手中的青铜器,眼神立刻变得和大伯一模一样,激动得就连声音都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起来,“难道这个就是那只被封印的上古麒麟?”
大伯猛的点着头,接着一阵狂笑在我的耳旁炸响。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整座墓室开始剧烈的摇晃,无数石块从碎裂的穹顶掉下,墓室中原本的灯火通明,一下子消失了,眼前猛的暗了下来,空旷的墓室中紧靠几颗夜明珠来维持视野。
宁轩博拉着我飞快同他的师父汇合。
当孔家那些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我的面前时,我还是激动的哭了出来。
的确时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从他们的眼神,我可以明白,他们是清醒的,他们是认识我的。
我大功告成了,我救了所有人,当这一切真是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由于太过美好,而让我不敢相信。
“墓室要塌了!暗道肯定也不安全,我们绝对不能从暗道出去。这个穹顶足够高,我想,穹顶的外面肯定就是地面,如果可以把其中一块石砖打碎,所有人就都可以出去了!”见众人皆惊慌失措,崇净师兄一面极力稳定现场,一面大声朝青玄道长叫喊道。
“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一直镇定自若的青玄道长现在也面露愁色,他一刻不停的打量着正淹没于烟尘中的墓室,从他那紧绷的嘴唇可以看出,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思忖良久,青玄一声令下,崇净带着两个师弟腾空飞到了穹顶之上,他们挥舞着手中的佩剑在石砖上左砍右刺,没两下,原本还是一整块的石砖就碎裂开来。
众人见状急忙朝两边散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高远的穹顶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碎石块应声落了一地,烟尘四起,遮天蔽日。
“想走?”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穿过烟墙浓雾在众人的脑中炸响,“这个墓室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们没有享用怎么就能离开呢?还是留在这里好好享受吧!”
听到大伯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真的能残忍的杀害他这些无辜的亲人。
一阵阵热浪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知何时这个墓室里竟然燃起了大火,火舌打着卷儿拍打着残破的穹顶,吐出一股股黑烟,聚集在一起的黑烟又飞舞着曼妙的身姿从高出落下。
所有人都不停的剧烈咳嗽着,即便光线暗淡,我还是看见了他们眼中那正在被无限放大的绝望。
大伯和王管家坐在黑金巨蟒的身上,从穹顶的大洞中离开了。剧烈的震动加上熊熊烈焰,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个墓室很快就会坍塌,尖叫声在众人中此起彼伏,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有人会不害怕。
“爷爷还在那边!”我忽然想起爷爷还坐在对面的木椅上,可是那里此刻已经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火焰燃烧的速度飞快,顷刻间就烧到了我们的面前。就好像在飘舞的火舌背后有一台巨大的风轮,一刻不停的为它鼓气吹风似的。
宁轩博拉住我,略显伤感的朝我摇了摇头。此时,火已经烧到了脚边,火势凶猛根本没有扑灭的可能,好在是,青玄道长施法变出了一块巨大的云彩,企图借以这样的方法将所有人带出墓室。
炙热的温度撩拨着我的脖子,我尽量缩紧身体,我在心中不停的祈祷,但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能清析的感觉到,我衣摆的一角已经被火点着了,我明白我很快会被活活的烧死,然后葬身在这个丧尽天良的活人墓中。
不,我不要,我不要卑微的死在这里!我惊慌失措的大叫,我极速移动目光,看向四周,我希望还有一个安全的空间可以让我容身,但是当我极目望去时,却看到所有孔家的族人都和我一样,成了火人。人们面目全非,凄惨的叫声在火焰中回荡,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期待奇迹的降临,但是目之所及之处又都和我一样,满目悲凉与残忍。
“这居然是魔界的地狱之火!”不知道是谁在我身边说上了这样一句,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追究是谁在那里说这样的风凉话了,确切的说,现在我应该正在死去。由于麻木,我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所有的惨叫声都离我渐行渐远,我的身体从未如此的轻盈,我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朝着一抹温柔飘去,淡粉色的光芒包裹着我,带走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
“轩博!不要啊!”一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冲破了所有的迷茫与沮丧,我猛的从梦境中坠落,睁开了眼睛。
“忆之!去昆仑,找我!”
宁轩博那温柔如水的声音从高高的穹顶处传来,我不知所谓的看向一旁的青玄道长,只见他和崇净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原本气势如虹的火焰不知所踪,销声匿迹,就连人们身上的火苗都熄灭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就好像这场大火从未出现过。可是,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宁轩博不却不见了踪影!
我慌忙的在墓室里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寻得半点他的痕迹,好似他和这幽冥之火一同消失无踪了。
“孔小姐!”青玄道长拭尽脸颊上的泪水,低声对我说道,“孔小姐不要再找了,你是找不到轩博的!”
“为什么找不到他?”我已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心头,但是我不能也不可以去面对。
“他······他已经·····他已经死了!”青玄道长不免长叹一声,背过身去,忍住泪水,招呼众人登上云头。
他死了?宁轩博死了?这怎么可能呢?我愣怔的站在原地,脑中嗡嗡直响,眼前早已不自觉的模糊了,苦涩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宁轩博怎么会死呢?他刚刚还好好的站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他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可是,这却是事实!
我掩面大哭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如此伤心的嚎啕大哭过,我一向不喜欢这样的行为,我总觉哭成这样很不好看,但是此时此刻的我,根本没有丝毫精力去关心这些东西。
此时,所有人都已登上了云朵,就差我一个。即便如此,我还不打算离开。我不愿相信宁轩博死了,我满心只想找到他,我也必须找到他。
我不停地哭闹,乞求道长再给我一些时间,道长没有言语,只是示意崇净把我拉上了云彩。
我双脚刚在云彩上站定,云彩便忽的飞了起来。一眨眼,我们就已经飞越了穹顶,飞上了高高的天空。
“我们不能走!宁轩博还在那里没有出来呢!道长你得派人去救他!”我跪在地上,拉着青玄道长的衣袂,哀求着他,可是青玄道长根本不为所动,就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哭的更加的伤心起来,忽的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悲凉,就好像我已经随着宁轩博一同死去了。
我绝望的歪倒在青玄道长的脚边,仍由狂风吹乱我的发髻。
在这劫后余生的时刻,我的脑中全是宁轩博,他那灿烂迷人的微笑,他那温柔如水的话音,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还有他那坚毅伟岸的臂膀,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萦绕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尽管我们相识未久,但是几经生死,我的心中早已生出了对他的依恋。可是天妒英才,他竟然就这样走了。这样的一个依靠消失了,这样的一个期待消失了,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今天的飞行速度绝对可以和光速相媲美,我还没有酝酿好下一句话,我们竟然已经翩然降落在了舒州城中的孔家大宅门前。
大宅门上挂满了白色纱帐,人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当管家徐伯应声打开大门看见我们时,他没有任何的激动,而是直接倒地昏了过去。
留在府里的丫鬟和小厮在三伯的大声召唤下,全都战战兢兢的集合于院中。
看来大伯山庄的那场大火烧得十分的轰动,竟让整个舒州城都认为我们孔家全体死光光了。原本几十名丫鬟和小厮,现在也只剩下了十几人。府中丢失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就连父亲最为喜爱的字画也都不见了。可是尽管如此,三伯父和父亲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发火的打算。
“你们都听着,那些走掉的人我不追究,同样的,你们如果现在也想要离开,我同样不会阻拦。不过等到了明早,再想离开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我们九死一生的回来了,这日子还得照常的过下去,闲言碎语的,我是一点也听不得,所以你们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三伯父强打着精神对丫鬟和小厮们说教道。
能回到家中,能全家人都安然无事的回到家中,这是的确是我现在最大的安慰。
虽然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去营救他们,但是当时敌暗我明,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进行这个计划的,面对穷凶极恶的大伯,我真的没想到能将这么多人都救了出来。
看着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母亲还有姑姑们甚至还喜极而泣。我原本应该深感欣慰,但是我却总觉得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宁轩博,死了。
“青玄道长!请等一等!”刚一将我们安全送回家中,青玄道长便带着几位徒弟准备离开,我见状急忙冲了上去,二话不说便跪在他的面前。
“孔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青玄道长示意崇净师兄拉我起身,可见我执意不肯,便摆手作罢,语重心长的说道:“孔小姐,宁轩博已经不在了,这是事实,虽然很残酷,但是贫道还是希望你能尽快的接受。你的家人现在已经安然回来,你们的生活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的。”
“道长!你,你不可以告诉我,宁轩博是怎么死的?刚才在墓室里,火焰似乎并没有烧到他的身上,为什么最后死的会是他?”我没有哭闹,我知道,已经到了我必须得接受现实的时候了。我强忍着哭声,佯装镇定的跪拜在青玄道长面前。
“孔小姐!你何苦还要为难你自己!”青玄道长看着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低声言道“方才出现在墓室里的火焰,可不是这人世间普通的火焰,那是令满天神佛都胆寒的地狱烈火。传说中,这个地狱烈火是从魔主的口中喷出来的,可是,由于极为罕见,根本无从查证。贫道也没有想到,孔承平的手中居然会有地狱炼火,而他却真的打算用这烈火烧死他所有的亲人。如果不是轩博舍身,强行压灭了火焰,所有的孔家人都在劫难逃!”
“所以,是宁轩博救了我们?”我忽然觉得我的心好痛,我的眼前满是他的影子,我想要伸手将其抓住,可是手还没有伸出,那翩然幻影就已消失不见。
“轩博对小姐用情至深,所以他这么做,也算是死得其所!”青玄道长慨叹道。
“道长,你知道昆仑是什么地方吗?”我淡淡的问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孔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许你们都不信,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我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站起身,一本正经的看着道长说道:“就在刚才,就在我以为我会被烧死的那一刻。我听见,我听见宁轩博对我大声的喊道,去昆仑找他!我能听出那一定是他的声音,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去昆仑。现在他死了,或许只有住在昆仑这个地方的人能够救活他,所以他才想让我去那里。又或许他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去了昆仑,而我只要到了昆仑就可以寻见他了。不管怎么,我一定要按照他的吩咐去昆仑!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青玄道长,你是他的师父,德高望重,我想您一定有办法让帮我到达那个叫做昆仑的地方!还请您成全!”
“孔小姐!昆仑仙宫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青玄道长捋着长须,颇感为难的看着我。
“那您一定去过!您是宁轩博的师父,您都会腾云驾雾,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腾云驾雾只是雕虫小技!怎么可能入得了昆仑仙尊们的法眼!”青玄道长见我如此执着,又事关他的爱徒,思忖有倾,转念说道:“办法我不是没有,只是,去不去的了昆仑,还是要看小姐你自己有没有仙缘!据我的师父所言,昆仑每年会在八月十五广招天下英才,只是这时间距今已经没有几天了,贫道在此真心的祝愿姑娘,希望姑娘的一片真情,可以打动上界仙尊。只是拜师昆仑的过程极为艰辛坎坷,贫道庸顿,不曾登临仙境,这里有一锦囊,希望可以帮助姑娘一二!”
道长说完,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黑底金丝的锦囊交到了我的手中,再未多说些什么,领着一班徒弟飘然消失在了天穹之巅。
紫樱没了,被派来伺候我的,是一个叫做鸢儿的小丫头,只有15岁,比我还矮上半头,不过做事倒也伶俐,只是性格有些闷闷的,不太爱说话。
爷爷没有救出,家中的白色纱幔也没有取下来的必要,三伯将爷爷早年备下的寿材从城中的棺材铺中取了回来。在棺材中放了一身爷爷的衣服,合上棺材,就算是衣冠冢的意思了。
丧事办的十分的隆重,但很多前来吊唁的朋友都似乎更加关心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活着。
关于我们孔家的谣言,早就已经顺着风传到了大江南北,光在舒州地界上就有好几种说法,其中最可笑的要数城北一个说书的讲的,他竟然把我们全家都说成了活死人,这可气坏了三伯父,硬生生叫人把那个说书的给绑到了家里来。
古代的规矩,老人过世后,法会至少要做七天,可是由于现在只得一个衣冠冢,大人们也不想太过招摇,草草办了三日,就下葬了。
下葬的第二日就是中秋佳节,虽然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兴致,但是我还是异常的兴奋。
在得到锦袋的当天晚上,我就打开了它。锦带不算小,比我的巴掌还要大,上等的黑色丝绢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些小小的图文,很像是某中文字,只是我不是认识。
锦袋中装着两样东西,一个雕着八卦图文的青铜手镯和一张一米见方的白色丝绢。
虽然我不懂古物鉴定,但是当这两样东西摆在我的面前时,光靠眼睛我就可以断定,这镯子和这块丝绢都是古物。
现在是宋朝,对于宋朝来说还能算的上是古物,而且还是青铜质地的,我能想到的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东西。
青玄道长高深莫测,手中有一两件古董宝贝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可是问题就出在这时间上面,因为,写在白色丝绢上的文字,竟是现代的简体字。
这简体汉字别说是春秋战国时期不会出现,就算是宋朝都不可能有,但是,它就这般不容质疑的出现了那张已经泛黄的丝绢上。
丝绢两面都记录着信息,一面是文字,一面是图画。可能是怕墨色过重,会对另一面有所影响,丝绢上的文字图画都一应是用红色的朱砂笔写就的。
虽然大感不可思议,但是我也格外庆幸出现在丝绢上的文字是简体汉字,不然的话,我想我连这最基本的要领都别想看懂,更别说去往远在天边的昆仑仙宫了。
“法术之基实为练气,聚气为神,汇神为法,可称法术。”这是文字开篇的第一句话,也是我唯一能看懂的一句话。
整篇文章通读一篇,我最多也只能弄个半懂。字的确是简体字,可是这文章却是实实在在出自古代人笔下的杰作。之乎者也一大堆,气啊神啊的来回说,高中的时候,我学的是理科,最害怕的就是古文、古诗,我当时哪里会想到几年之后,我会莫名其妙的穿越回到古代,早知道这语文课上就少睡点儿,多听一下这些古文古意的解释。
孔忆之的父亲倒是个文化人,可是我总不能拿着丝绢去找父亲让他给我解释一下,那样一来,就等同于直接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女儿不是他的女儿了,毕竟对于真正的孔忆之来说,这样的文章能有什么难度?就是让她写上一篇,恐怕也是信手拈来,早在几年之前,她的诗作就已经广为流传,真不知道在现代宋诗词典里有没有孔忆之这个名字。
在丝绢的另一面,是一幅巨大的八卦图,八个由实线和虚线组合起来的图像,我就算不认其中之一,整体图画还是曾经在网上见到过的。
在八卦图的中央有一个圆圈,依照文章中的意思,我大概能猜测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我每天都要等到夜深人静时,才敢把锦袋从身上拿出来研究。
我很清楚,不论练气凝神是什么东西,我在这短短三天的时间内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我选择了其中最为急功近利的做法。
好在这几日老天都比较照顾我,不论白天怎样刮风下雨,一到晚上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盘腿坐在窗前的我,尽可能的接受着更多的月光。
我绞尽脑汁,但是对于那篇文章仍是一知半解,可是文章的最后一个段落记载的内容我却理解的清清楚楚,“若不能研习前者,可靠吸收月之光华来弥补。”虽然不知道内容的可靠程度,但是我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前,我一直都觉得月光阴冷,即便在炎热的夏天,只要有月光照射的地方,空气中的炎热就会立刻湮灭。可是这三个晚上的月光晒下来,我知道我从前的想法错的非常离谱。
每当月光落在我的身上,脸上,背上时,我都总会感觉到无比的温馨,因为仿佛宁轩博站就在我的身边,微笑着看着我。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我也知道也许即便我真的去到了仙宫之上,我也不会见到他,可是,我必须去,我需要这次的一意孤行。
家里所有人都尽量不会提及宁轩博,可是对于宁轩博已死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免有些为难。谁都不想作为信使,前去汴京向宁家报丧,毕竟宁轩博是宁家唯一的孩子,他死了,他的父母又该如何是好。每当众人悄悄商讨这件事情时,我都会遥望着遥远清澈的天际,思念着他。
还记得认识之初,我还是很讨厌他的,一心只觉得他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可嘲讽的是,始终自认为成熟稳重的我,却还是被他所救,面对这份震惊与感动,我只希望在将来,能有机会亲口感谢他。
由于家逢白事,中秋佳节也是一切从简。全府上下吃了团圆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鸢儿年幼,好胜贪玩,正巧府中的佣人们暗中开了赌台,我便顺势给了鸢儿几两银子,说是赏赐,借机将她支开。
月亮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半空,寒光凛冽间就连风都愈发有些寒意。我将身上的衣服裹紧,借着澄澈的月光,朝后花园走去。
我是家中唯一一位还未出阁的小姐,生活起居向来都是最好的,再加上我似乎命中犯水,我的卧房从来都被安排在离后花园极远的地方,不仅如此,从这几日的情况来看,从前的我,平日里几乎不会踏足后花园,因为对于孔忆之而言,诗书远比美景更加吸引她。
可是今天夜里,我必须来到水塘边,只有在这里,我才有可能去的了昆仑。
按照丝绢上的提示,我在水塘边寻到一处保证一整晚都能照到月光的空地。我轻手轻脚的把丝绢铺在地上,以保证八卦图的那面朝上。
铺好丝绢,我小心翼翼的盘腿在图中央坐好。从怀中摸出那只已捂的有些温热的青铜圆环,端看良久,我一直觉得它应该是一只手镯,可是不论我怎么尝试,我的手骨都要比圆环大上一点,我又不敢硬来,怕会损坏宝物,只得勉为其难的将它挂在大拇指上,以确保青铜圆环的确是套在了我的手中。
对于上达天听这个关键的步骤,丝绢上的介绍只有寥寥数笔,我即便心有怀疑,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望望东升的皓月,现在应该差不多快要9点钟了,我急忙端正姿势坐好,生怕自己误了关键的时机。
至于时间的问题,丝绢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天黑之后,并没有告知确切,对于下定决心的我,早就做好了要在花园中吹一晚上冷风的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我便凝神入定,静静的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不论是原本的我,还是孔忆之,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漆黑的夜晚,独自一人在水塘边打坐,此情此景,在任何人的看来,恐怕都是怪异之举。不过好在,我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也不需要用正常的经历来伪装人生。
深夜的风更加的猛烈,好似长了手一般,哗啦啦的击打着水面。一阵阵水汽飘落在我的脸上,湿湿凉凉的,倒也惬意。
夹着水汽洋洋洒洒从身边飘过的,还有一丝香意,不知哪里的花,竟然选在这中秋之夜盛开,丝丝香甜,若隐若现。
“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冷静!”丝绢上记载的提示中,着重强调入定二字。我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光看表面也能猜个大概,不外乎就是让人心无旁骛罢了。可是,独自坐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如何才能心无旁骛呢?
闭着眼睛,细细的念着冷静二字,思绪倒也逐渐平稳,仿佛周围的嘈杂之声真的消失。天地高远,我几乎感知到了那抹彩霞,一跃身姿轻盈,柔柔的亲吻了暖月。心缓缓朝下沉去,身体却格外的飘逸,由于不得睁眼,我的听力倒被前所未有的放大,这种感觉奇妙而且欣喜,恍若我已接收到来自天际苍穹的神迹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倍感神清气爽,我深知,我正体会着有生以来最为幸福的感觉,这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幸福,可是,我却并不清楚它是从何而来。
我没有感觉到我在笑,可是自己的嘴巴早已不受控制的呈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我开始意识到这一切有些古怪,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控制我,而我根本对此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我的心脏快速而剧烈的跳动着,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咚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我很想睁开眼睛看个仔细,可是我不敢,我怕,我怕就因为这样的一个失误,耽误了和宁轩博的昆仑之约。
此时的风似乎也开始嘲笑我,纷乱的狂风席卷着大地,仿佛试图把世界一切痕迹都清处。呼呼作响的风声,合着肃杀狂烈的树鸣,寒风阵阵,让我背脊一阵发紧。
我必须强装镇定,将双眼闭紧,口中不停的重复着冷静二字,仿佛已经将它当做了咒语一般。
突然间风停了,这仿佛已经吹了一个世纪的凛冽的风,终于止住了。
在这寒冷的空间中,我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冻透,正不自主的瑟瑟发抖。没有了风声的世界,一切沉寂的不真实,寂静的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恐惧、担忧,从心中涌出。此刻的我极度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相对而言,我更加清楚,此时我最应该做的仍旧是临危不乱的淡定自若。
虽然我清楚自己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分毫的移动,但是,我确信,此时我早就已经不在孔家的后花园了。
就在我内心无比挣扎纠结之时,哗哗的海浪声由远及近。赫赫震天的浪声中伴着飞舞的海鸥,咸湿的空气,不时的从我头顶旋过。
可虽然海浪声声声分明,但是未及海风,就好像,周遭一切只是虚无的声音图像。
海浪之声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远远地的终止在了我的身后。
不知为何,周围的气温竟极速下降,我的手脚很快就被冻僵了,我拼命的哈着热气搓着手,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但是杯水车薪,没过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
我断定自己是被冻感冒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我现在只希望,我还有命去的了昆仑。
静坐了很久很久,可是我紧闭的双眼仍旧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光亮,期待中晨光仍旧没有升起,这让一直倔强坚持的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难道这个并不是去往昆仑的方法?”我暗自忖道,“青玄道长虽然厉害,但毕竟他也没有亲自去过昆仑,有些差池也数正常。只是如果青玄道长都不知道,我又该如何前往昆仑呢?”
我不免心生绝望,这是一种有些凄凉的情绪,我并不喜欢,但是,我毫不反抗的任由它侵蚀着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中少一些愧疚。
“恭喜你!”一个甜美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一个惊愣,差点就顺势站了起来,只听的得那女子继续说道:“你是今年第131名到达昆仑新人!”
“新人?”到底是谁在开我的玩笑,怎么现在这个时间了,孔府还有人没睡吗?我即无奈又失望的摇了摇头。我被发现了,我的努力失败了,刚才种种经历都是我自己脑中的幻象。我必然还在家中,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任何的希望可言。
“我现在就去睡觉!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父母!”我确信站在我身边的定是孔府中的丫鬟,便就眼也不睁,信口说道,“今天晚上见到我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任何人都不行!”
“姑娘!你确定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吗?那你为什么要来昆仑啊!”
“昆仑?”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后,愕然惊住,方知此处果然不是孔府的后花园!
“我,我在昆仑?”我迅速站起身,见身边站着一个年纪略长的陌生女子,一身墨绿的窄袖衣裙很是素雅,乌黑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仅以一只白玉簪子点缀其中,腰间佩剑分外夺目,妩媚中透着巾帼英气,果然与众不同。
“不然你以为呢?”女子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正觉好笑,迎面却又走来了一个男子,正色道:“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不要在这里耽误功夫。姬云师妹,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参加新人认证,不要一时心急就忘记了规矩,我只希望明年还能看见你的身影。”
男子生得剑眉高鼻,身形修长,在一席浅蓝色镶金边衣袍的衬托下,气宇非凡,尤以那双冷厉如狼的丹凤眼最为夺目,但略带鄙视的嘴唇却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飞,飞沉师兄!”姬云一见男子,立刻变得和我一样紧张无措,淑女风范一扫而光,就像一个豆蔻少女一般娇羞妩媚。
二人带着我朝远处的一座建筑快步走去,直到我脚踏实地的站在这个步步生香的神仙国度时,我才如梦初醒一般明白,我自己真的来到了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