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灿得知两户邑民被示众的消息,已经是傍晚。这两户人家的亲戚托槐来向他求情,让他发话放了他们。
他来到处罚两户人家的村口,村口的景象,一下子让他仿佛回到了他小时候。那时看打仗的电影,电影里的坏蛋都是这样对待劳苦大众的。天色黑暗阴森恨不得掉下来,天边翻滚浓浓的黑云,一颗歪脖子的老槐树下,捆绑或者吊着坚贞不屈的村民,再配上应景的音乐,那绝对是激发共鸣的效果。
周书灿眼前的景象就是这样,一颗歪脖子的老树上绑着一家两人,另外几颗树上分别绑着其他人。两名七八岁的小孩子还好,并没有挨打,只是被绑在树上。两名家主及年龄大的妇人,俱是被打的遍体鳞伤,其中男人的伤简直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
然而,周书灿此时想的却是:这是闵父多么的气愤,才让人把他们打成这样子。
“槐,他们偷了多少的河蚌肉?”
槐低头小声说:“小公,他们也说不清楚有多少?大概是从我们进山之后开始的,算来也不少日子了。”
周书灿沉思片刻,继续问:“那就是说除了这两户的人家,他们的亲戚也知道河蚌肉可以吃了?”
槐一愣,立马意识到事情有变故,结结巴巴的说:“小公,他们……他们……”
周书灿阴沉着脸命令道:“你在这里看着,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们。”
槐胆怯的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周书灿扔下槐,独自快步跑回邑里,他要去找闵父,必须尽快把这几户人家隔离出来。
邑庙前院还是暂时住的奴隶,原先破烂倒塌的东西厢房,如今已经是重新修缮。用苇席捆绑木棒隔出来几间房屋,住满了老弱病残的奴隶,拥挤不堪。尽管如此,他们却不敢发出来多大的声音。
邑庙后院的豆腐房和油炸豆腐已经收工,周书灿看看夜色笼罩下的邑庙后院,轻轻的叹口气。见死不救已经是违背他在后世受到的教育了,现在竟然还要落井下石,做出来违背内心的决定,也不知道在这春秋时代生活久了,将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闵家厨房开珍珠怕人觊觎,闵父便把处理邑事情的地方改在了邑庙。此时他正和乙商量,怎么继续处罚这两户人家?还有夜间派谁再去看护河滩地。邑中绝大部份的男人,都被派去了山中做工,闵父也是头疼,现在怎么处理这棘手的事情?
周书灿站在门口深呼吸一下,让自己不要多想。现在是缺吃少穿的时代,有人多吃就意味着有人要饿肚子,那两户人家开启吃河蚌肉的先河,势必会导致其他人效仿,如果此风杀不住,何谈以后的发展?纵观现在的人口状况和生产力发展水平,没有珍珠怎么买奴隶和粮食?
周书灿推开门进入房间,轻轻的说一声:“父,我来了。”
闵父坐在榻上,不再是跽坐改为盘坐(下一章专门说说古人的几种坐姿)。自从闵父穿裤子以来,也是感觉盘腿坐比较舒服。
乙看到周书灿进来,退让出闵父对面的位置给他,迟疑一下,低声打招呼:“小公。”
乙这几天发现,槐和邱等人都喊周书灿“小公”,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他还是感觉,也应该跟随其他家臣一样,喊周书灿为“小公”,直呼字的话非常不妥。他虽然没有去山里,却明显感觉从山里回来的人,和之前很多的不一样。
周书灿开门见山的询问:“父,你准备如何处理那两户人家?”
闵父正为此事苦恼,征求周书灿的意见说:“子骞意下如何?”
“父,河蚌肉能吃的事情不可能长久的隐瞒,但是,不处罚这两户人家也是不行的,不然河滩地该怎么办养殖场?我们邑现在人手非常的缺,尤其是男子都去山中做工,剩下女子和老弱病残。
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组织女子巡逻队,不能再以家庭为单位,要以八人或者十人一组,这样的形式去看护河滩地。河滩地白天是不用看护了,夜晚要有巡逻队看护。巡逻队成员也可以不定期调换,不仅仅是要看护河滩地,我们邑也要巡逻了,现在只能依靠邑中这些女子们去做这些事情了。”
此时古人虽然没有三纲五常的封建礼教约束,但是对于女子去做事,还是不能像对待男子那样看重,闵父迟疑不定,没有表态。
周书灿继续说:“父,我们不仅仅要用女子巡逻队,还要实行奖罚措施。比如今日的这两户人家,光靠打是不行的,当然,不打也是不行的,我们还要实行连坐。这两户人家的亲戚通过槐找我求情,这说明亲戚的作用很重要。那么我们也正要用这一招,如果亲戚犯错,他们也要一起受罚,这叫连坐。
连坐的作用是防止他们拧成一股绳,不然,大家都是亲戚,他们犯错,岂不是一点都不能处罚他们了?还有,处罚也要分等级,最严厉的就是降为奴隶,让他们从心理上恐惧犯错。
有处罚就有奖励,比如这次偷吃河蚌,如果是被人举报的,那么我们要给这个举报人金钱或者其他奖励,这样才能让邑民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是直接参与。
这次这两户人家之所以全部参与偷吃河蚌,就是我们之前没有处罚措施,也没有奖励条例,如果这个处罚大于他们参与得到的好处,那肯定没有人铤而走险了。”
周书灿的一番话不仅仅是震惊闵父,乙更是睁大恐惧的眼睛,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周书灿会说出来这么严厉的奖罚制度。闵家一直实行宽于待人的家风,不管是在汶上,还是在这里,从来不曾严罚过邑民。
闵父之前也不曾打罚过邑民,连收粮食都不曾多收,不然闵家怎么会这样没落?这次是这两户人家太贪吃了,且还吃了那么多的河蚌,每个河蚌都可能会有珍珠,闵父才痛下狠心,把这两户人家的男人打的血肉模糊。
“子骞,这行吗?这不是和酷吏一样了?”
周书灿不敢多想他的主意,他所学的古代史书本里,关于酷吏酷刑的文字描述太多了,想多了他自己都会不寒而栗的。
可是,在愚昧无知的年代,面对一群饿肚子的人们,你怎么去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他的肚子还饿着呢,你跟他说“这不能吃,是留着养珍珠的”,呵呵,如果讲道理有效的话,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酷吏了。精神文明是跟随物质发展的,有了充足的食物填饱肚子,才能谈到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