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 金斯敦 蒙特利尔 魁北克 圣约翰
再次回到美国 莱巴嫩 震颤村 西点
独立的美国和英属加拿大的社会风气究竟有什么不同,我不想做对比和对照。我只对在加拿大的行程做简短的介绍。
离开尼亚加拉城之前,我不得不提一下那里令人讨厌的环境,任何一位参观大瀑布的旅客都会很敏感地发现这一点。
在平顶岩上,有一个属于某个导游的店铺,出售各种当地的纪念品。为了留念,游客们也能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一个小册子里。房间的墙上挂了很多这样的小册子,下面还有这样一条告示:“游客们请不要随意复制或摘录保存在这里的登记簿和名册上的留言及评论。”
由于有这样的告示,我本该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它们,无视它们的存在,就像是放在客厅里的那些书一样:满足于那些虎头蛇尾的愚蠢故事的书,它们现在只是被加了框挂在墙上而已。然而,读过这条告示之后,我不禁好奇,这些精心保存的小册子里究竟都写了些什么。于是我悄悄翻了几页,却发现那些册子里的字迹非常潦草,内容也是不堪入目,不忍卒读。
人中间居然有这样下流卑鄙的败类,在自然最伟大的圣坛阶梯上把这种亵渎的话写下来,这真令人感到耻辱。但是这些应该是为那些愚蠢的人准备的。把它们安放在一个公众场合,任何人都能看到它们,这些用英语写成的话本身就是对英语这种语言的侮辱(虽然我希望这种事不是英国人干的),它们被保存在那里,这是对英语的亵渎。
尼亚加拉的兵营,通风很好,位置也不错。有一些是一间间独立的大房子,位于瀑布上方的平地上,这个地方本来是规划要建旅馆的。傍晚,女人和孩子们躺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男人们在门前的草地上踢球或做别的运动。他们看起来很活跃很开心,路过这里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美国和加拿大都在尼亚加拉河沿岸驻扎了卫戍部队,这两国在这里的卫戍部队之间的间距应该是最小的,因此士兵逃亡异国的事频繁发生。我们可以做出这样合理的推论:士兵们认为国境线对面有财富和独立等待着他们,怀着这种疯狂的幻想,他们做出了叛国的行为。但是,那些叛逃的人们,真正叛逃之后过得也并不幸福而满足。在许多实例中,叛逃的士兵都公开表示了自己对现状的不满,并称,如果能得到饶恕或宽大处理,他们愿意回到旧部队里去。尽管如此,时不时地还是有士兵抵抗不住诱惑,做出与他们同样的事来,为了渡过前方那条河流而丧命的事也并不罕见。不久前就有几个家伙试图游过去,却不幸溺水了。其中一个,一时兴起试图将桌板当船划过去,却被漩涡卷走了,他残破的尸体那些天里一直在水流间打着转转。
我认为,人们对尼亚加拉大瀑布发出的声响的描述有点言过其实了,考虑到那下面水潭的深度,我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我们在尼亚加拉住的那段时间,没有刮过一次大风,但我们从未在三英里外的地方听到过瀑布的声音,即便是在日落的安宁时分,即便我们试过多次,却从未听到过。
在昆士顿,我们搭上了去多伦多的蒸汽船(我应该说他们是把这个名字安在了那个地方,而他们的码头其实在对岸的刘易斯顿)。这个小镇位于一个美丽的河谷,碧清的尼亚加拉河就从这河谷中经过。河谷的尽头有一条道路,蜿蜒盘旋在小镇所在的山岭间。从河谷上这个角度观赏,真是风景美如画。最高的山岭上矗立着一座纪念碑,是议会为了纪念布洛克将军而设立的。在与美国的某次战争中获胜之后,他遇害了。某个叫雷特的流浪汉近期因犯下重罪被判入狱,两年前曾毁掉了这座纪念碑。此时,纪念碑已成为一片废墟,顶端一段长长的铁栅栏残骸低垂下来,在风中摇摇晃晃,就像野生的常春藤枝蔓或者遭到了破坏的葡萄藤蔓。这座纪念碑本来很久之前就该由公众筹钱修复的,这个工程实际比人表面上看到的重要得多。首先,这本来是英国政府授权建立的,是为了纪念这个地方的捍卫者在这里死去而建的。其次,它现在这样,以及导致它变成这样的残暴行为没有得到惩罚的记忆,无法安抚这边英国人的情绪,也无法终结他们关于边境问题的争吵和纠纷。
我站在这边的码头上,看着乘客们登上一艘蒸汽船,我们将要搭乘的蒸汽船就在它后面。他们正帮一位军士的妻子把为数不多的行李堆放在一起——那位女士一边盯着那些脚夫匆匆忙忙地将行李都放上船,一边盯着一个巨大的洗涤盆,因为她似乎对所有不值得的东西都不忍放手。三四位士兵和一位新兵从她身前走过,登上了船。
那位新兵非常年轻,体格强健,身材匀称,但看上去却不是很清醒,与那些有点儿宿醉的人一样。他的肩头背着一个小包袱,下面吊着一根手杖,嘴里还叼着一个很短的烟斗。他尘垢满面,肮脏不堪,就跟所有的新兵一样。从他鞋子的磨损程度可以判断出,他之前步行过很长一段距离。但是他个性开朗,一会儿跟这个士兵握手,一会儿又搭上了另一个士兵的后背,不断地说话大笑,就像一只闲散的狗在吠叫。
那些士兵都在嘲笑他,而不是与他谈笑。他们拄着手杖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他,说:“继续吧,伙计,趁你现在还能得意!很快你就会明白的。”突然,那位不断大笑着朝舷板退去的新兵在他们眼前摔了下去,重重地砸进了船只和甲板之间的河水里。
一瞬间,那些士兵的脸色就都变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在那个人落水的时候,他们惯常的言行举止,他们刚硬而不自然的神态全都消失了,他们马上变得急促起来。很快他们就把他打捞了上来。他的双脚先露出水面,他的衣服后摆盖在他眼睛上,他身上的一切都错了位,水从他的破衣烂衫里流出来。他们刚把他的事儿处理好,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就马上恢复了士兵的样子,比之前更加镇定自若地拄着手杖四处看着。
那个半醉半醒的新兵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好像他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为自己的获救而表达感谢,但看到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一个最担心他的士兵又咒骂着把他的烟斗递了过来。于是,他把烟斗塞进嘴里,将双手插进湿漉漉的口袋里,甚至都没拧干衣服上的水,就吹着口哨上了船。他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他是故意这样做的,而且已经完美收官了。
这艘船刚一离开码头,我们的船就过来了,很快它就载着我们来到了尼亚加拉河的河口。美国的星条旗在河岸这边飘扬,而英国的米字旗在另一边飘扬。两者相隔的距离非常近,两方的哨兵通常都能听到对方哨所里士兵的声音。从这里,我们驶进了安大略湖,这是一处内海。六点半,我们到了多伦多。
多伦多四周的乡村,地势平坦,没有什么优美的风景,但这城里充满了活力和生机,繁荣昌盛,熙熙攘攘,非常发达。街道铺设整齐,街灯都是汽油灯,房子很大很舒适,店铺商品琳琅满目。许多店铺的窗口都摆放着商品,就像英格兰发达的城镇一样。它一点也不比什么国际大都市逊色。这里有一座石头监狱,除此之外,还有一座美丽的教堂,一个法院,公共事务办公室,宽敞明亮的私人住宅,以及一座官方的气象台——用以观测和记录地磁的变化情况。加拿大大学也是这座城市的公共建筑物之一,在这里可以以低廉的学费获得最好的教育。每个学生每年的学费不超过九英镑。这所学府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获得捐赠,口碑非常不错。
几天前,加拿大总督亲手奠定了一所新学府的基石。这所大学建成后会非常漂亮而宽敞,前面会有一条长长的走道。现在这条路已经铺好了,成为一处公众走廊。无论什么季节,这座城市都适合健身运动,因为主要街道两侧的步行道上都铺设着木板,就像地板一样,而且清洁干净。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在这个地方,人们的政治分歧很大,这导致了很多败坏地方声誉的不光彩事件的发生。不久前的一次选举后,获胜方候选人遭遇了一次枪击,其中一位候选人的马夫被子弹击中了身体,但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但是另有一人在此次事件中丧命。在一次总督指挥的公众典礼上,那面掩护了谋杀者的旗帜(不只是在罪行中,也在罪行所导致的结果中),在那位总督举行的公众典礼上再次展现了出来,像彩虹一样绚丽,只是陈旧了。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那面旗帜是橙色的吧。
中午,我们离开多伦多去金斯敦。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乘坐的蒸汽船已经到了安大略湖,会在希望港和科堡港稍作停留,科堡是一座繁荣兴盛的小镇,然后我的这段行程也就将到达终点。航行在安大略湖上的船只,运载的都是面粉。在科堡和金斯敦这一段航程里,我们船上装载的面粉不少于一千零八十桶。
加拿大政府正位于金斯敦,但它其实是一座很穷的小城,近期这里发生的一场火灾更是让这里的市场破败不堪。事实上,据说金斯敦一半的城池都毁在了这场火灾里,而另一半则还没有建设好。总督官邸既不气派堂皇也不宽敞明亮,却是这一带最重要的房屋。
这里的监狱也很不错,管理很到位,很周到细致。犯人们可以当鞋匠、缆索工、铁匠、裁缝、木匠和石匠。一座新监狱正在建设中,但距离最后完工还需时日。女囚犯们则在做针线活。其中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才二十岁,却已经被囚禁了近三年了。在加拿大革命期间,她曾为在海军岛上自封为爱国者的人传递信件,充当信使。有时候,她打扮成一个小姑娘的样子,把信件藏在胸衣里;有时候她打扮成男孩的样子,把信件藏在帽子的夹缝里。扮成男孩的时候,她总是像男孩那样骑马。这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难,因为她能够驾驭任何成人骑的大马,甚至能用一根皮鞭驾驶四匹马拉的马车。为了完成她的使命,她偷了一匹马,这一行为把她送进了监狱里。但是她长得很可爱,读者们可以从我所述的这一情节中推测出来:她的眼睛明亮,目光锐利,常常透过监狱的栅栏,看着外面的世界。
这座城里还有一个坚实的防空洞,位置险要,毫无疑问功能也齐全。但这座城市距离前线太近,可以想见战乱期间它里面的状况。这里还有一个海军小船坞,两艘官用蒸汽船正在建造中,船坞里一片繁忙景象。
五月十日上午九点半,我们乘蒸汽船从金斯敦启程,顺着圣劳伦斯河,前往蒙特利尔。这条著名的河流两岸景致不可胜收,尤其是航程最初的一段,经过上千座岛屿,美景更是梦境中也难遇的。岛屿层出不穷,满目苍翠,草木繁茂。它们大小各异,有的岛屿非常广阔,人要在上面走半个小时才能看到另一侧的河岸;有的岛屿很小,就像是河水荡漾出来的涟漪。而且它们形状也各不相同。无数美丽的小岛聚合在一起,茂盛的树木生长在上面,组成了一幅极富情趣的画面。
到了下午,我们行经的河面不知为何突然沸腾起来,还泛起了泡沫,于是我们放慢了船速,因为水流猛烈的冲击力是很惊人的。七点时,我们到了迪肯森码头。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我们将乘驿车前行,因为很短的时间里,河面的航道变得非常难行,充满了危险,蒸汽船根本过不去。路上的交通状况也很差,车行速度缓慢,这让从金斯敦到蒙特利尔之间的这段路显得乏味冗长。
我们的驿车在离河边不远的一块宽阔的土地上停下来休息。远处的圣劳伦斯河上,警示灯的灯光刺眼。夜晚黑暗而阴冷,旅途沉闷而枯燥。我们抵达下一个港口时已经近十点了,我们登上了蒸汽船,上床睡觉。
一整晚船都停靠在港口,第二天天刚亮就出发了。清静的早晨突遇疾风骤雨,空气十分潮湿,但是很快,雨势逐渐停歇,天色也变得明亮起来。早餐后走上甲板,我很惊奇地发现,有一只非常大的木筏顺着水流飞速而下,船上有约三十到四十栋木屋子,至少也有三十到四十根桅杆,看起来就像是海员之街一样。我看到后面还有很多这样的木筏,但都没有第一只这么大。所有的木材,或称原木——在美国是这样称呼的,都是这样顺着圣劳伦斯河漂下去的。木筏抵达目的地时,就会被撞散。所有的木材都被卖掉,而船员们则返回去取更多。
八点时,我们再次上了岸,搭乘一辆驿车行进了四个小时,穿过一个环境宜人、作物长势良好的乡村。这个乡村完全是法式风格,无论是房舍的外观、氛围、语言,还是农民的衣着、商铺旅馆前的广告牌,还有路旁圣母玛利亚的神龛和十字架,都是如此。每个普通的劳动者和孩童,尽管脚上没有穿鞋,腰间几乎都系着一条色彩艳丽的腰带,通常是红色的。女人们在田间地头劳作,做各种家务活儿。所有女人都戴着宽檐的软草帽。村里有天主教的牧师和修女会,交叉路的路口和其他公众场合都有上帝的塑像。
中午我们登上了另一艘蒸汽船,下午三点抵达了魁北克省的拉钦城,距蒙特利尔九英里远。在那里,我们离开了河流,顺着陆路继续前行。
蒙特利尔位于圣劳伦斯河畔,背后有一片丘陵,既适合骑马,也适合驾车。街道很狭窄,很不规则,就像法国城镇一直以来的那样,但到了近当代,城市还是很宽敞通风的。城里有很多很棒的商铺,城里和市郊都有很多豪华的私人住宅。码头上铺着花岗岩,美观精致,坚固难摧。
这里有一座规模很大的天主教教堂,近期刚刚在里面修建了两座尖塔,其中有一座还没有完工。大教堂前面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面目狰狞的方形砖塔,外观奇特。这个地方某些所谓的“明智”之士已经决定不久就拆掉它。这里的政府官邸比金斯敦的要好得多,整个城市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城郊某处有一条厚板道,不是人行道,五到六英里长,也是一条很著名的道路。春天来临的时候,来这里骑马的人总要多上两倍。这里的季节更替是很快的,从荒凉的冬季到活跃的夏季,往往只要一天的时间。
去魁北克的船是晚上出航的,也就是说,傍晚六点从蒙特利尔出发,第二天早上六点抵达魁北克。在蒙特利尔居住期间(超过两周),我们去魁北克远足了一回,被那里的情趣和美丽迷住了。
这个号称“美洲的直布罗陀”的城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的海拔高得令人头晕目眩,城市主体几乎悬挂在空中,街道崎岖不平,出入城的街道狭窄,每一个拐角都有独特而绚丽的风景。
这个地方令人难以忘怀,景致别有一番风韵。你不会把它和其他地方混淆,任何到过这里的游客都能马上回忆起这里的景色。这座城市除了风景秀丽如画,还有很多令人回味的故事。那座高危的悬崖上,乌尔夫和他英勇的同伴们在那里立下赫赫战功;亚伯拉罕平原上,他受到了致命袭击。蒙特卡姆勇敢地守卫着堡垒,那里有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挖好了的他的坟墓,但是,一颗炸弹炸毁了那里。这些都没有被这里的人记住,也没有被记录在当地辉煌的历史中。那是一座很重要的纪念碑,承载着两个民族的历史,使两位英勇的将领获得了不朽,两位的大名也都刻在了纪念碑上。
这座城里有很多公共建筑、天主教教堂和修道院,其中最漂亮的是旧总督府邸和慈善机构。秀雅的乡村,土地肥沃,林木茂盛,依山傍水。加拿大的村庄绵延数英里,从白色的雪线上看过去就像是土地的脉络一样清晰。五颜六色的山墙、屋顶和烟囱在这多山的小城里很普遍,美丽的圣劳伦斯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小小的船只停泊在岩石下面,由于逆着光,远看去,那些索具就像是蜘蛛吐出的丝网一样纤细。船上的大木桶看起来也像玩具一样,忙碌的水手们则缩小成了一个个小木偶。这一切都被堡垒中一个破败的窗户镶上了边框,从阴暗的房间里往外看,就变成了最耀眼而迷人的风景画。
每当春季来临,大量刚从英格兰或爱尔兰来的移民们,在去往加拿大偏远地区和新开发的居民区时,都会经过魁北克和蒙特利尔之间的这段路。如果说清晨在蒙特利尔的码头散步(正如我经常做的那样),看着许多人带着行李箱涌进公共的码头是一种娱乐的话,那跟他们一起挤上蒸汽船,混迹在他们之中,随心观察并聆听他们,又不引起他们注意,这就更令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