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孔子执着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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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舌战伯嚭怀念妻子(2)

孔子满脸堆笑说:“仲由啊,想不到你想得如此细致,安排得如此周密。”他转向子贡道:“刚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三夸他的功绩还远远不够呢!”

子贡笑着点点头。

子路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弟子本是一介武夫,只会耍刀舞剑。对于这为官从政的道理,全然不懂。幸得老师谆谆教诲,才略微开窍。赴任以来,又得老师多方赐教,弟子才有了今日的政绩。”

孔子感叹道:“古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呀!”他指着贴墙放着的诸多兵器说:“你备下这些兵器,以防不测,就大出我的所料。”

眼见天色将晚,子路说:“只顾说话,该用晚饭了。”遂命衙役备下晚餐。

衙役去不多时,端来粗菜四盘,米饭三碗,外加姜丝一碟。

子贡看了,早已皱紧了眉头。

孔子甚为满意,坦然地端起饭碗,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他有一个习惯,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不说话。

见他吃得有滋有味,子路心里十分高兴,脸上不时地泛起笑纹。

吃过晚饭,子路引孔子和子贡进客房歇息。一切安排停当,说道:“老师和师弟一路劳顿,早早安歇吧!”

孔子说:“仲由,我已经半年多没见到你了,好生想念。来,你坐下,我等好好交谈交谈。”

子路盘腿坐到孔子右下方,正好与子贡对面。三人呈“品”字形坐着,蜡烛的光焰在面前的小方几上有节奏地跳跃着。

子路搓着手上的粗皮说:“老师,弟子治蒲以来,比在你身边时确乎操心费神多了。”

孔子说:“读书人应该孜孜不倦地追求一个远大的目标,不应该贪图安逸。如若贪图安逸,也就不配做读书人了。”

子贡说:“敢问老师,读书学习和用脑思考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孔子颇有体会地说:“只是死读书,不会用脑思考,就容易上当受骗;只是冥思苦想,不去读书学习,就会缺乏成就一番事业的信心。”

子贡又问:“在读书学习时,遇到不对的议论怎么办?”

孔子说:“遇到不对的议论,就要加以批驳。能够坚持这样做,祸害也就不会有了。”

子路端起蜡烛台,弹掉烛花,重新盘腿正坐,问道:“怎样才能算是一个君子呢?”

孔子说:“严格要求自己,严肃而认真地做好自己所担负的事情。”

子路有些茫然地问:“做到这一点,就能算得上君子吗?”

孔子补充说:“还要进一步严格要求自己,让自己的所作所为,使志士仁人都满意。”

子路皱着眉头又问:“做到这一点,就能算得上君子吗?”

孔子说:“再进一步严格要求自己,让自己的所作所为,使黎民百姓都满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用手理了理胡须,接着说:“不过,严格要求自己,让自己的所作所为使黎民百姓都满意的,从古至今,哪里有呢?恐怕连唐尧、虞舜都没做到啊!”

子路说:“唐尧、虞舜德劭功高,名垂青史,您怎能随便贬责他们呢?”

孔子说:“唐尧、虞舜的确受人尊崇,然而,他们一生做了些什么事情呢?不过是终日端正而庄严地坐朝罢了。”

子路问:“世间懂得德的人多吗?”

孔子说:“就我的观察,世间懂得德的人可少啦。”

眼见夜色已深,子路说:“老师和师弟安歇了吧。明晨仲由再来陪你们叙话。”

第二天用过早饭,孔子说:“仲由,我和端木赐多在这里住一天,你带我们到郊外看看吧。”

子路说:“难得老师有此兴致。请稍候,我这就去套车。”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子路将自己的马车赶至衙前,对孔子说:“老师,请登车吧!仲由好久未能为您驾车了,今日恰好天赐良机。”

师徒三人登车出城,满郊野的丰收景象,使孔子抑制不住兴奋心情,低声唱起了《七月》。走到一片高粱地前,孔子说:“仲由,停车!”

子路“吁”的一声喊,马车停住了。

孔子跳下马车,走到高粱地里,摇晃着又粗又高的高梁秸,欣喜地说:“秸秆壮,穗头大,籽粒饱满。仲由啊!你治理蒲邑有功!”他赞叹了好大一阵子,又到路的另一边看一块谷田,谷穗沉甸甸、弯悠悠,乐得他合不上嘴。他突然放眼向远方望去,但见谷田里露出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坟头,立即收敛了笑容,对子路说:“仲由啊!我治理中都时,你还记得吧?曾经明令禁止在良田里修坟筑墓。你看这些坟头密麻麻、乱糟糟的,占去了许多良田。然而,这里少山少坡,埋到哪里呢?”

子路说:“我发一文告示,命黎民百姓深埋棺材,不筑坟头,就不占良田了。”

孔子摇着头说:“不妥,不妥。人们都愿意留下先祖的坟头,以便逢年过节时来祭奠一番,寄托对先祖的哀思之情。你不让留坟头,势必遭到人们的反对。众怒难犯,万万不可做这等众人反对的事情。”他低着头想了一阵子,接着说:“今后可让人们尽量将坟墓埋到荒滩薄地上,不占良田。若非占不可,也要把坟头尽量筑得小一点。”

子路感慨道:“老师曾说过,人死如灯灭。何必为这死人去伤神费心呢!”

孔子说:“话虽如此说,眼下人们还是相信鬼神的。”

子路说:“那么,就请老师讲讲服侍鬼神的方法吧!”

孔子不耐烦了:“活人还服侍不好呢,哪有功夫去服侍鬼神!”

一匹轻骑飞奔而来,师徒三人顿时愣住了。

且说子路向孔子询问服侍鬼神的方法,孔子说:“活人还服侍不好呢,哪有功夫去服侍鬼神!”话音刚落,一匹轻骑飞奔而来。等他走近一看,乃是公良孺。

师徒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惶恐不安地望着他。

公良儒来到孔子面前,翻身下马,深施一礼说:“启禀老师,您的贤侄孔忠从鲁国到卫国来了……”

孔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追问道:“他来卫国为了何事?”

公良儒声音沉闷地说:“他言称师母得了重病。”

这消息犹如霹雳轰顶。孔子头发蒙,脚趔趄,眼睛呆滞地望着东方默念道:“几十年来,她为我把心都操碎了。可我呢?像冬天的蓬草,游踪不定。”他内疚、自责,恨不能立即飞到她的身边,说几句安慰话,宽宽她那颗伤痕斑斑的心。他的眼睛模糊了,模糊中又看到了她的音容笑貌:对待丈夫的柔和温顺,对待婆母的谦恭贤惠,对待儿女的慈祥和善,对待邻里的通达宽宏,像画幅一样,交替着展现在他眼前。他一直想趁少壮时为恢复周礼奔波,年迈时再回家同她团聚,给她讲先贤的功绩,同她一起回忆自己的历史,体验国泰民安的幸福,展望未来的美好图景。然而残酷的现实,不仅使他受尽了磨难,也使他美好的理想一次又一次地破灭了。“回家见到她,将说些什么呢?”他惆怅、彷徨,一时间,竟有一种空虚感袭上心头。

子路见他如此伤情,鼻尖一酸,眼圈红了,凑到他面前说:“老师,师母一生,万般操劳,功德无量。您离家已经十个年头了。如今师母重病在身,您应该回家看望看望她才是。”

子贡也说:“师兄说得对。您应该回去看看她。”

孔子用充满深情和感谢的目光望了他们一眼,久久未开口。他的心情矛盾极了,他思念亲人,不仅想念亓官氏,也思念孔鲤、孔忠、孔无违和孔无加,更思念那没见过面的孙子孔仅。他何尝不愿回鲁国啊!那里有着养育他的肥壤沃土,有他热爱的山山水水,更有他奉若神明的典章制度。但是,他的尊严、荣誉、名义,又不允许他回去。尽管鲁定公和季孙斯已经先后去世了,可是他们给鲁国带来的衰败,带来的耻辱,却始终令他恼怒和愤慨,以致根本无法排解。多年来,他无时不在盼望鲁定公和季孙斯能够派使臣来把他接回鲁国,君臣共商兴鲁复礼大计。然而,他的这个愿望,始终未能实现。他手捋白白的须髯,忽而望天,忽而看地,好像在说:“苍天哪!人人都说你是万灵的,你为何不让正直的人儿有个归宿呢?大地啊!人人都说你是宽广无边的,你为何容纳不下我孔丘呢?”他气恼,悲愤,仍旧把泪水埋进了心头。

公良儒催促道:“老师,我们赶快回城吧!”

孔子又望了一眼丰收在望的庄稼,对子路说:“仲由,你治理不足一年,便使蒲邑有所改观,而且对教育儿童、让无业游民从业,乃至预防贼寇侵犯,都有所安排,足见你既有从政的才能,又有爱民的诚心。万望你继续尽职尽责,用心用力,将蒲邑治理好,让万民感谢君侯的恩德,颂扬周天子的圣明!”

子路涕泪交流,泣不成声地说:“老师,您为复周礼、扬圣威,出尽了力,操碎了心。可是,世间有几个人真正理解您、体谅您、关心您呢?您快回鲁国看望师母吧!”

孔子被他哭得更加伤心了,既好像安慰子路,又好像安慰自己地说:“我这一生尽管不得志,可是,我求仁就得到了仁,求义就得到了义。我还能有更高的奢望吗!”

子路疑惑地望着他。

孔子补充似的说:“难道仁离我还远吗?我要它,它就来了。”

听着他这坚定的话语,望着他那自信的眼神,子路、子贡和公良儒得到了安慰。一齐动手,把他扶上了马车。

回到蘧府,孔忠闻声迎了上来,施礼道:“叔父!”他热泪盈眶,“这许多年,叫为侄想得好苦啊!”

孔子说:“你婶母得的什么病?”

孔忠说:“是半身不遂。”

“唉!”孔子叹了口粗气,“这种病又不易治疗,又不能动弹。可苦了她啦!也苦了你们姊妹兄弟了!”

学生们都围了过来,纷纷劝他速回鲁国。闵损一向沉默寡言,这时也对孔子说:“老师,您离家已经十载,师母在家中甚是辛苦,今已积劳成疾,无论如何,您也要赶快回去看看她呀!”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是啊,老师快走吧!”

孔子在庭院中徘徊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们各自学习去吧!眼下我不能回去啊!”

学生们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只好怏怏不快地散去了。

孔子将孔忠唤进室内,问些阔别后的国事家事。孔忠一一作答。孔子面对着孔忠,见他不仅人长得潇洒,而且举止大方,谈吐斯文,烦闷的心情稍有好转,心想:“兄长啊,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慰了。”

孔忠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叔父,全家人都想你,盼你尽快回家,你就回去吧!”

孔子说:“我是被鲁君和相国逼出来的。如今他们虽然都已去世了,可是新国君和新相国至今也未派使臣来请我。可见他们所奉行的并不是使鲁国强盛之道。我若不请自归,一是定遭世人耻笑,二是定遭国君和相国鄙弃。看来,我暂时只好留在卫国等待时机了。”

孔忠说:“婶母对你的思念之情深似海,你不为鲁国而回,也该为婶母而归啊。”

孔子说:“我何尝不思念她啊!怎奈我所奉行的是周公的礼制,非礼而不就,非仁而不治。只要哀公和相国不派使臣来请我,就说明他们不想以礼治国,我便不能回国。”

孔忠知道怎么请求也无济于事,只好作罢。

忽听门人传报:“王大人到!”

王孙贾是卫国卿大夫中比较正直而且有本事的人。孔子很尊重他,听到门人传报,急忙整衣出迎。

一见面,王孙贾就施礼道:“听说尊夫人身体有恙,恐夫子匆匆而归,特来看望。”

孔子还过礼说道:“偶染小疾,想必不久便会痊愈。我不准备回去了。”

王孙贾皱着眉头说:“年迈生病,恐有不测,夫子还是回去探望一番为好。”

孔子说:“多谢王大人一片盛情。我暂时不能回去啊!”

王孙贾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心中一个疑团挤着一个疑团。

这时,蘧伯玉也从内宅走了出来,对王孙贾说:“夫子的心思我知道,鲁侯和季相国不派人来请他,他是不会回国的。”

王孙贾略一沉思,理解地苦笑了笑,转换了话题:“夫子,你在卫国住了多年,对众多事情了如指掌。而今公子蒯聩在戚地集结兵马,招降纳叛,连公孙戍和公叔氏也都投奔了他,准备寻找时机杀回都城,夺取君位。请问,真到了那一天,我卫国的大夫们应该支持谁?”

孔子心情不好,加上这是卫国最敏感的事情,不便明说,便用些模棱两可的话搪塞:“公子蒯聩是卫灵公的长子,本应继承君位,不料他刺杀南后,虽未遂,但伤了卫灵公的心;辄是蒯聩之子,本应是蒯聩的继承人,怎奈灵公却直接传位于他。”

对他的这种回答,王孙贾自然不能满意,但也不再深究细问。

这时,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小伙子来到房门前,向孔子深施一礼,嗓音清脆地说:“晚辈项槖有些事情不明,特来向夫子求教。”

孔子将项槖反复打量过,惊叹道:“项槖,几年未见,你已经长成棒小伙子了!来来来,快请屋里坐!”

项槖向王孙贾、蘧伯玉和孔忠一一行过礼,在孔忠下首盘腿而坐。

孔子对项橐的印象极深,见他举止文雅,分外高兴,问道:“你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未知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你?”

项槖忽闪着有神的大眼睛,不急不躁地说:“当今之世,诸侯争霸天下,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周敬王虽想重振天子的圣威,统揽天下,然而诸侯我行我素,各行其是之风日甚一日。据晚辈看来,周朝之大势已去,到了名存而实亡的地步了。”

孔子听着,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项槖更加直截了当地说:“周公制定的一整套礼乐制度,在周朝立国初期曾发挥过重要作用。到今天,似乎不合时宜了。周礼倡导的是礼乐治国,今人则用武力夺权。远的不说,单说今年吧,先有晋国赵简子发兵伐虞地,后有齐国大夫陈乞杀死国君晏孺子,另立公子阳生为悼公。以胜利者自居的,几乎全都靠的武力。”